第十八章 你是流星，我也是流星
1 梅思凡这一次代理辩护的当事人是一个家境极度贫困的矿难家属，发生事故的煤矿公司由于背景雄厚，故有恃无恐，拒不认错赔偿。 家属求告无门，又负担不起高昂的律师费和诉讼费，正当走投无路之时，这件事却辗转被梅思凡知道了，于是她便主动提出帮助这位矿难家属义务打官司。 之后又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实地考察，以及收集相关的人证物证等多方面的努力，这才使当天下午这场庭审辩护如预料中一样进展的非常顺利，这桩打了半年多的矿难官司也总算迎来了最终的胜诉。 得到应有赔偿的家属对梅思凡自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唯独唐小慧知道，她之所以为了一个义务官司如此付出，最终目的无非是给明月律师楼树立社会形象，做口碑营销而已。 不过，对于这位追随多年的老板兼爱人的专业的工作态度来说，唐小慧内心深处一直都是非常敬佩的。 梅思凡曾说过，一切的目标设置、过程把控都是为了获取一个成功的结果，工作中也必须要杜绝一切情感因素及情绪牵绊，唯利是图是成功的关键所在 ，这一点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对此，唐小慧深以为然。 2 庭审结束后，梅思凡边看手表，边步履匆忙向地下停车场走去，贴身助理唐小慧紧随其后。 正当她盘算着等下打包点儿什么好吃的回别墅时候，身后的唐小慧突然提议说：“梅总，今晚咱俩要不要小小庆祝一下。” 这让本就心不在焉的她感觉有那么一点儿尴尬，但又不太好直接拒绝对方的这个不算过分请求，毕竟，至上次生日宴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的复杂了，可一想到今早与李小桃的约定，大脑中思维的罗盘便快速地打着转，继而语气平静地说： “我早上不是发信息说今晚由你代替我参加律师行业晚宴吗？” “嗯.....律师晚宴最晚10:00结束，那之后如果您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千翠山看狮子座流星雨，为咱们律师楼许愿祈福。” 唐小慧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 听到这话，梅思凡困惑地停下脚步，回转身打量着她，故作玩笑笑地说：“最应该和你一起去看流星雨的是你的未婚夫，我和你去的话，小心他吃醋。” “怎么会？他才不会吃醋，他是个很木讷的人，根本不信流星雨可以许愿的传说，再说....再说....”唐小慧极力辩解着。 “再说什么?”梅思凡的目光逐渐降至冰点，犹如庭审席上一锤定音的最高法官在等待着时机成熟后对她进行最终审判。 冥冥中，女人的第六感已经预告了自己的审判结果，可是，唐小慧却仍旧不甘心。 “再说咱们俩个都是女的，他也不会想偏到其他地方的。”唐小慧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苍白无力的借口非但没有打动对方，反倒又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座透明的冰墙。 梅思凡顿了顿，眼里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芒——这一向也是唐小慧最恨的地方。 “可是，我会想偏。另外，我今晚真的有事，小慧，我希望你......” 话未说完，公文包里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了——是那位矿难家属打来的，这让她终于找到脱身的借口了，趁着接通电话的一刻她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启动发动机后，她一边倒车一边摇下车窗对唐小慧礼貌性挥手告别，然后调转方向盘，向出口方向开去。 被抛在身后的唐小慧只好呆在原地，满怀绝望地望着她的黑色奔驰轿车渐行渐远...... 3 梅思凡明白唐小慧想要什么，只可惜，她给不了她。 如果她俩仅仅局限于偶尔的肉体关系，倒也没什么，可一旦付诸感情的话，对于身为行业公众人物的她来说，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对方即是同行同时又是自己的下属，又追随自己多年，想必手里或多或少地掌握着明月律师楼某些暗箱操作打法律擦边球的商业秘密，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不过从刚才对方的表现上来看，应该对自己是付诸了真感情的，那样的话，只要处理两个人关系的手段稍微艺术点儿的话，所谓的威胁也不会转为现实。 看来，明天去养老院的路上要好好做做唐小慧的思想工作，好使其趁早打消对自己的念头并尽快和未婚夫登记结婚。否则，她就只好找个借口让对方合理离职了，当然在物质上也一定会给足补偿的。 总之，一切威胁到自己前途的人或事都必须铲除，这是她的人生理念。 想到这儿，她又习惯性看了看手表，指针刚过6:00，还来得及订餐，对于忙碌的她来说，自己动手做饭是绝对不可能的，既浪费时间，也不一定好吃。 那么吃点儿什么呢？她随手翻开订餐软件，却发现没什么特别的。 思想游移之际又突然想起，上次律师楼聚餐时去过的一家新派川味私房菜口味好像还不错，并且她和李小桃也一向喜欢吃辣的，好吧，就是这家了。 可是，好像那个餐馆的电话只有唐小慧有，因为每次都是她负责订餐的。 但，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情，梅思凡此时又实在不好意思再问对方要订餐电话，便决定直接开车去私房菜馆订餐。 4 今天是周五，结束一周繁忙工作的人们通常在这一晚特别懒得买菜煮饭，梅思凡到的时候，餐馆里早已满台了，门口的长椅上坐着许多排号的人。 在前台和服务员点菜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即刻寻声望去，竟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既陌生又熟悉面孔！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对方从隔壁桌的一张座位里起身向她这边走来。 “沈燕飞？！”她故作惊喜地喊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心里却念着：“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是我，好久不见！”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面带微笑主动向她伸过手来，动作仍然如以前那样儒雅从容。 两人礼貌地轻轻握了一下手，可旋即便松开了，彼此脸上都现出了一丝尴尬。 “听说你现在可是咱们玉都有名的大律师了。”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我倒是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听说，你后来又考去了北方航空学院？” “是的，我一直想成为飞行员。”对方腼腆地笑了。 “恭喜你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 提到“小时候”这两个字，梅思凡忽然有些后悔——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但沈燕飞却选择性失忆般，面目表情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不悦或恐慌，仍旧一副淡定自若，谈笑风生的优雅模样。 如果心是一扇藏污纳垢的肮脏之门，那么时间就是一把最好的心锁。只要狠下心肠，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被时间关进心门，紧紧锁住、慢慢腐烂，化成心肥，滋养心田。 这一点从目前她、李小桃以及沈燕飞三个人的表现上来看，似乎都已经完美做到了。 5 回到半山别墅时，天色已暗淡了下来，微凉的晚风携着一缕缕夜来香为这个温柔的夏末秋初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暧昧气息。 她把车子停好在车库里，便回到别墅正门取出钥匙。 不想窗户里竟漆黑一片，不见人影，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于是赶紧开门进了客厅，不出所料，四周鸦雀无声，空无一人，“人呢？我不是让她等我回家吗？” 失望如潮水般渐渐将她寂寞冰冷的心湮没，她感到此刻的自己竟孤独的快要窒息了。 便所幸连灯也不开，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取出打火机将桌上烛台里的蜡烛点燃，烛火霎时将客厅染成暖黄色——这烛台还是她父亲梅宇田当年升职副厂长后去俄罗斯考察时买回来的，那段日子，是他们梅家最风光的时候。 烛台是用白磨砂玻璃雕琢而成的一位单脚跪地半裸着上身的丰满少女，只见她双手举过头顶，上面托起一个小盆，盆里便是用来固定蜡烛的地方。 柔和的烛光笼罩着少女白皙丰满的胴体，衬托出她哀婉恬静的神态，那栩栩如生的模样像极了某个爱哭的家伙。 这使她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便信步走进吧台，打开玻璃酒柜，从里面取出一瓶88年份的拉菲，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之后端着酒杯返身坐回餐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窗外暗蓝色的夜空上早已繁星闪烁...... 今晚，她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再看一次狮子座流星雨。 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撩拨她心弦的可恶的女人却放了自己的鸽子！！ 她拿起手机，心慌意乱地反复查看着微信里那个深蓝色星空图案的头像——一个长发少女牵着一条小白狗漫步在漫天星光下。 这头像使梅思凡愈加寂寞难耐，不禁思绪万千，便只好起身上了二楼的书房，关上门。 不多时，门开了，她重又下楼回到客厅在餐桌旁坐下，然后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犹豫了一下，梅思凡便动作迟疑地将捆绑封口的细绳一圈圈绕开，档案袋开启的瞬间，一股久别重逢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味道饱含了6年的漫长时光。 6 她深吸一口气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橘红色塑料壳日记本，封面上一个长发小姑娘正带着一只白色小狗在花园里散步，本子右侧有一排密码锁。 眉头轻皱，思索片刻后，她用手指在锁排上轻拨了几个数字“3988”，密码锁一下被顺利打开了——这串数字是她和李小桃的生日组合，不要说6年的时间，哪怕再过60年、600年也绝不会忘记！ 日记打开的瞬间，一串用银色荧光墨水写的字清晰如故：“你是流星，我也是流星，让我们结伴走进苍穹......” 那串字的旁边是用同样的银色墨水画着两颗清冷孤绝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