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仕途之始
葬礼结束后，参与者的心仍然沉闷。欧文和露西牵着彼此的手一言不发，漫步在市区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来参加葬礼的亲戚朋友和未婚夫妻俩打过招呼，逐渐散去：人和人之间的一生联系到此结束。之后对于威廉，只能是缅怀，再也没有“相聚”这个概念。 “两位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宫廷复命了。”说这话的是名为尤里的少年，代替继承人出席葬礼的亲信。 欧文礼貌地表达感谢，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帝国纪念币送给尤里：“辛苦你来参加家父的葬礼，请替我们向继承人阁下转达谢意。” “我会转达的。” 尤里无视了欧文的小礼物，面无表情地带着几个随从离去，留下这对未婚夫妻站在原地。露西朝欧文招了招手，和他咬耳朵：“这个少年真是古怪，继承人没其他亲信可用了吗？”欧文摆摆手：“他看上去也才十六七岁，这个年纪就能和姐姐一起做海外大单生意，已经很不简单了。” “但沉不住气，孩子心性。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对自家领主的意见，非常失礼。”露西不满地抱起了手臂。 “那依你所见，什么样的人才适合配得上这个位置呢？” “要足够上进、负责和忠诚。嗯，还要会随机应变，有丰富的学识和一颗求知心！”后半句露西说得很小声：“就像我们家欧文一样。不、不要盯着我看，你要对自己有强烈的自信才行！” “是、是，大小姐。” 年轻人之间的笑语刚让气氛为之松动，下一刻就听见哒哒马蹄声敲击着地面——红发少年骑着一匹快马从街角转了回来，他勒住缰绳，身手轻巧地从马上一跃而下。 两人面面相觑，按理说隔了这么远，他不可能听见啊。不过，不等他们疑惑地开口试探，尤里直接宣布了领主的命令。 “两位请尽快。”尤里仍摆着那张冷脸，“我刚接到指示：大公继承人在城堡书房召见你们。” 书房里，博尔特里从能俯瞰市区的窗边收回目光，随意地哼着歌剧院阉伶在最新一幕中演唱的小曲。大概二十分钟后，仆人上前请示：“少爷，他们来了。” “请他们进来。” 欧文和露西被引至书房，行礼、赐座，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为您效劳，继承人阁下。” 博尔特里的面上带了点歉意：“辛苦了。很抱歉，葬礼刚刚结束，就把你们急匆匆地叫回来。” “不。”欧文诚恳地回答，“您愿意信任我们，这是我们的荣幸。” “当然会信任。”博尔特里说，“因为你可是西港唯一的，帝国大学的高材生，即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啊。”他注意到青年的面颊微微发红，美人儿的脸皮可真薄啊。 “您的夸赞总使我受宠若惊。”欧文悄悄地揉着耳朵。 博尔特里笑得眉眼温柔，和煦如春风。他把手边的资料随手挪开，站起身来，神态突然一转，正色道：“我想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明白。夸赞，是因为你值得期望。 我希望能将继位大典的事，交给我亲自送出去栽培的、最信任的年轻人来全权处理。” 两人同时抬头，面露惊异。惊讶、喜悦、不安、难以置信的神色混在一起，被博尔特里尽收于眼底。 “你可能还记得，我今早去接见了从帝国来的代表。与那位老爷的谈话令人愉快，我们也顺利达成了在战略目标上的一致看法。”继承人在室内踱步，“同时，他给我带来了帝国议会的态度：我在摆脱‘继承人’这个临时头衔上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天大的好消息！我必须恭喜您，以及整个西港自治领，阁下……不，您很快就将是实至名归的殿下了！”欧文恭声贺喜，想到西港即将迎来新大公、步入正轨，终难掩心中雀跃。 “我预计在下个月初正式继任西港自治领的公爵。成为陆心海的治安官、海航与渔业的保护者。”博尔特里的语气严肃而有力，不怒自威： “届时，欧文——” 被念出名字，欧文的心脏都快了几个节拍，他屏息凝神，等待着领主的后文： “将被授权：全权负责接待外宾、布置宴席、安排礼单、撰写通告书……不能出现任何一个，能给我们的敌人留下把柄的差错或疏漏。” 继承人望向青年的眼神，像猎鹰盯上一只鸽子。 他一词一顿地说，“你，能承担这个责任吗？” 欧文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说胸有成竹绝对是假的。因为仅仅听见了那么一席话，恐惧和激动就在他的心中沸腾。但他明白自己不能退缩： “我有这个自信，阁下。” 自继承人提出这一任命以来，欧文的心久久都不能平静。他甚至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只是做了个梦。但继承人亲自批了临时市政官的官令，下发得极快，午饭后就送到了欧文手上，看得他两眼发直。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哇啊！”背后有人出声，欧文差点摔一跤，把露西看得忍俊不禁。 “不要突然在背后叫人……” “我知道啦，对不起。”露西吐吐舌头，“你当时信誓旦旦说完，从书房里走出来之后，就和丢了魂儿一样，一会儿吃惊一会儿傻笑，我都怕你出什么毛病了。不过呢，我也能理解。继承人这趟是赶鸭子上架，一开始就空降了个高职给你，哪个官场新人能承受得起呀？” 听未婚妻这么说，欧文隐隐有些不服气起来：“继承人如此信任、器重我，我断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市政官是临时的，只是方便工作，继承人并没有把官职交给我，算不上空降职位。” “……好吧，我也不是想和你争这个。”露西知道欧文这个不服输的脾气，较起真来是听不进去的，她转而捡起了之前的话题：“我刚刚叫你是想给你定做一身高档衣服，问你喜欢什么款式。身为市政官——哪怕是临时的，你不能看起来像穷学生，得打扮得更体面端庄些。社交场合，不论男女，仪容就是你的铠甲！” 未婚妻这个建议很有道理，青年没有异议，不过……“但我确实不太懂服装的事，我衣着都听你安排，露西。” 露西满意地点点头：这就是未婚妻全权掌控的领域了。 “抱歉，请容我插句话。” 女仆长艾尔莎有点尴尬地站在楼梯口，她手上抱着一叠考究得体的礼服，正好撞上这一幕：“是这样的，继承人叫我送一套正装礼服给欧文少爷。” 欧文看看露西，又望望女仆长：“呃，这套礼服是我的尺寸吗？” “是拿您以前在威廉管家房间留下的衣服做样本，加急定制的。少爷说您第一次参政，可能还没准备好正式礼服，所以在他抵达西港时吩咐人去订做了一整套。” 欧文数了数：这一套包括外套、长裤、背心马甲、领结领带和贴身衬衣……甚至还有衬衫夹和长袜。没想到继承人竟然为他考虑得这么细致，连礼服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这么说，他其实一开始就打算任命欧文主持大典，而这两天的接触则应该是看他是否能胜任这一职位了。欧文心中半喜半忧，既为这恩典高兴，又不知自己是否在无功受禄。 “您现在就上身试一下吧，如果哪里有问题可以马上返工改一改。”女仆长在一旁催促着。“好。请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更衣。”欧文从女仆长手上接过，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露西有些微词：“这可真是……”虽然收到礼服省了一大笔开销，但乐不起来。她明明是想趁机多给欧文挑几套好看衣服的：他平常穿得太朴素了。打扮爱侣是人之常情，怎么能剥夺未婚妻的这份快乐呢？ “感觉怎么样？” 思考间欧文已经回来了，他换上那身笔挺修身的深蓝滚金边礼服，将修长腰线、圆臀和笔直的大腿都勾勒无余。 “不错，看起来还挺合适的嘛！”哪怕不太高兴，露西还是很欣赏衣服上身的效果，将青年衬得既高贵谦和又风情性感。 “露西你觉得好就是好。”欧文诚实地回答。 “配色、配饰和元素都恰到好处，继承人阁下的品位真不错。”露西点点头，心里补充了一句“虽然不及我”。 欧文不懂品位和时尚，但感觉这套礼服大小正合适，面料挺括柔软，他对此亦无可挑剔：“请女仆长小姐，代我向继承人阁下表达我诚挚的谢意以及歉意，没想到这种小事竟也麻烦他替我周全。” 女仆长礼貌地回答：“继承人阁下想到您会这么说了。他吩咐，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您穿着这一套去市内调查走访，遇到的阻力也会小一些。” 这么巧？他正打算出门工作。 “那我除了以认真工作回报他，好像也没有能做的了。”欧文耸耸肩，对露西说，“我们走吧，在西港的这些天怕是不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