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真话是真（剧情）

    那些浮现出来的记忆在片刻间就被沈檀深压了下去，可那细微的走神依旧被花陵发觉了。

    青年靠了过来，语气难得的平和，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凝视着沈檀深，眸光微漾，声音低沉又悦耳。

    “师尊，你在想什么？”

    药碗被沈檀深放在床头，他不适应地侧过头去，避开花陵有些灼热的视线，无意识地回应道：“我在想过去的事情……”

    那些他眼睁睁看着，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改变的悲惨的过去。

    可等沈檀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一股凉意便从他的脊背升起，魂契让他无法避开花陵提出来的问题，可谁都明白，过去这两个字对他，对花陵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题。

    果然，花陵的气息变了，他没有继续搭话，只是眼眸流转着无法言喻的暗芒，静静地看着沈檀深，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沉寂，安静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沈檀深见花陵不说话，不免惧怕花陵为此而迁怒他，只见他连忙抓住了花陵的手，情急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想要提起过去的事情……”

    他只是……他只是……

    沈檀深努力地想要解释他不是刻意的，可张开嘴后却支吾不出几个字。

    眼前俊美姣好，身姿挺拔的青年打量着沈檀深紧握他的那只手，他低着头，面容大部分被阴影笼罩，没有人知道喜怒无常的花陵在想些什么，沈檀深也不知道。

    在他的印象中，青年一贯张扬肆意，很少这般平静，而深受过迫害的他只觉得花陵这般是在等着他自投罗网，等着他自我狡辩，然后他便张开那薄情的嘴，吐出刀子般的话语来讽刺他虚伪做作，讽刺他抱赃叫屈。

    沈檀深心头一震，鼻头发酸，眼眶里更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水雾。

    是啊，又要和以前一样，说那些悲痛的事情，然后去解释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么？

    花陵会信么？会不恨他么？

    他说得太多又一直被否定，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开始自我怀疑，那些事情真的和他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么？

    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些，能够在第一时间杀死那个夺舍者，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为仙者，他未能庇护天下苍生，为师者，他未能庇护住门下弟子安危。

    他亏欠的太多了，不止是亏欠他的三个徒弟，还有那些可怜的人，还有那些无法挽回的一切……

    沈檀深并没有发现青年一改往日的锱铢必较，花陵见他再次走神也没有再问，反倒是声音柔和道：“恩？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像在鼓励沈檀深继续说下去，可花陵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隔阂。

    沈檀深楞了会，最终是摇了摇头，抽回了手。

    他知道，有些事情说了也没有意义了，而有一些事情则是永远都不能说的。

    从沈檀深松开手的那一刹那，花陵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缩了一下，似乎在什么地方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画面闪得太快，他抓不住，唯独这种被残忍抛弃甚至是被放弃的感觉铺天盖地，突如其来地冲击过来，瞬间将他整个人席卷淹没……

    他那般苦苦挣扎，满心痛苦、绝望、悔恨都留不住那个人，这一切都化为了骨子里的恨和愤怒，深深刺痛了他整个人……

    不可以——

    不可以！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

    强大的后遗症让原本还心平气和的花陵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控制。

    只见他双目冰冷，几乎是一把桎梏住沈檀深撤回去的那只手，阴鸷到几近乎咬牙切齿地到：“沈檀深，你不可以走！你不能丢下我！”

    瞬间，沈檀深的脸白了。

    “花陵，你在说什么——”

    被发现的恐惧涌了上来，而他的手骨又快要被花陵捏碎，这让沈檀深脸上血色全无，冷汗也下来了。

    像是被打断了什么，花陵在听到沈檀深的声音后愣怔了一下，他脸色难看地要死，眼神凌乱，可还没有等他弄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回事，又瞧见沈檀深脸色苍白，花陵才发现自己差点捏碎沈檀深的手骨。

    他急忙放松了自己的力道，直到感受到男人的手在他手心疼得颤抖，他的心似乎也跟着疼得颤抖了起来。

    可花陵只是抿了抿唇，没有提自己刚刚怎么了，而是半响后，才带了丝压抑道：“疼么？”

    失控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片刻间，他便已经回忆不起刚刚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什么，只是残留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还隐隐盘旋在他心中，让他很不爽，很难受。

    “疼…花陵，你松开……”

    沈檀深见花陵并不是发现了他的事情，才不再提心吊胆，可他想抽回自己的手。

    花陵一声不吭，一直皱着眉，随后一把将挣扎的沈檀深扯到自己怀里来，过了会，他才闷声道：“沈檀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我这里受了太多侮辱和委屈？”

    沈檀深被迫地坐在花陵的腿上，任花陵搂着他，他没有再挣扎，先是小心地打量着花陵有些难看的脸色，见花陵不像是发怒的模样，才轻声应了一声：“嗯。”

    花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埋在男人的胸口，闻着男人身上隐约带点奶味又有些清冷的气息，被安抚的同时依旧怏怏不乐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已经很好了。”

    男人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不太愿意服软，像是固执地在坚持地认为，自己所受的是侮辱和委屈。

    花陵不悦地想，作恶多端的人居然也会觉得自己委屈么？

    过去发生的事情，早够沈檀深死成百上千次了，而他对沈檀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男人只不过成了双身人，在床榻受了他一些折辱，有什么好委屈的？

    比如沈檀深那些丧心病狂的所作所为，他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真正的手段还没有使出半分呢。

    随随便便用上一个，他都能让沈檀深永生永世都无法忘却，永远都活在噩梦之中。

    像沈檀深这种沽名钓誉之人，摧毁起来就和弄污一张名画，砸碎一块宝玉一样轻而易举。

    但凡他找几个臭脚脏汉瞧瞧沈檀深的身子，沈檀深都宁愿去死。

    而他要是真想报复，有的是手段和办法，让沈檀深生不如死——

    比起真正折辱沈檀深，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花陵才是那个跳起来，暴躁如雷，气急败坏地要把那些人千刀万剐，要死要活的人。

    只见花陵接过沈檀深那只被他捏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吻，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眸里还带着几分笑意，他贴在沈檀深耳边道：“我说过，只要师尊乖乖听话，过去的事情我便既往不咎。”

    在听到沈檀深将要死去的消息后，花陵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相反，比起大仇将报，仇人将死的慰藉，他内心更多地是焦躁和不安。

    从知道沈檀深活不久后便时刻充满着焦躁和不安。

    在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日子里，在各种气急败坏和嫉妒、吃醋中，他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想要男人在他的身边，哪怕男人过去恶贯满盈，劣迹斑斑，可在这些日子里，他似乎是被眼前可怜的男人蒙蔽了神智，什么都顾不上了。

    反正有了魂契，他再也不用担心男人会背叛他，会离开他，会对他做不利的事情了。

    只要他想，男人会是任何他喜欢的样子。

    思及此处，花陵将沈檀深搂进怀里，抬起沈檀深的下巴，啄吻那双柔软的唇，越发暧昧不清道：“我对师尊甚是喜爱，师尊应该是知晓的。”

    沈檀深原本从不让人尝的唇，现在已经可以肆意任他品尝和亲薄了，甚至只要他一个心意变动，男人自己便会张开嘴，把柔软的舌头伸出来，讨好地任他勾缠啃咬，如同此刻一般。

    花陵喜欢和沈檀深这般亲密无间，他爱不释手地摸着男人柔顺的白发，强迫着男人和他接吻。

    他心想着，只要沈檀深一直这样，不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他便愿意为了这样的沈檀深放下仇恨。

    不仅如此，他还会让男人活下去，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和他一起活下去。

    而被圈在花陵胸膛上，和花陵亲密接吻的沈檀深却内心一片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和花陵接吻这样的事情早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排斥了，唇舌缠绵悱恻甚至让他感觉到他和花陵之间的温情脉脉，可是他的手却紧紧拽着花陵的衣襟。

    只要他乖乖听话，过去的事情花陵便既往不咎。

    这本算是花陵说得少数几句格外温情，甚至是表露心意的话，可落在沈檀深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深感疲倦，此时此刻，内心更是涌出无尽的苦涩和悲哀。

    这份既往不咎，恐怕是不可能实现了。

    他不是没有听懂花陵的意思，只是他现在快要死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沈檀深垂眸想到，似乎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错过，仿佛命运注定般，背道而驰，而这一次，他同样是注定要背负着花陵的恨一同离去。

    如同当初……他选择离开花陵一样。

    沈檀深心不在焉，直到花陵那胡作非为的手探入他的衣襟里，肆意揉捏着他胸口的乳肉，他才回过神来，拦住花陵的手，正想要说些什么时，他清晰地听到另一个青年的传音悄悄地落进他的耳朵里，不免整个人抖了一下，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凌子宵冰冷的声音，他道：“师尊，我回来了。”

    花陵并未发现沈檀深的异常，他以为沈檀深是被他摸着胸乳敏感地抖动了一下，于是他越发怜爱地把玩着沈檀深胸口的软肉，指甲更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扣弄沈檀深那湿润的乳孔时，一道冰冷的千里传音响起，打断了他继续的动作。

    “花陵，出来。”

    小天地外，凌子宵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静静站在那里，他并没有闯进寝宫，孤身一人，站在小天地的边境。

    花陵第一反应便是警惕地护住了怀里的沈檀深，等发现是凌子宵时，他便冷冷地翻了个白眼，随即阴阳怪气地用千里传音回了过去。

    “师兄可真是神出鬼没，吓我便算了，可别把师尊给吓到了……”

    凌子宵却不想再同花陵周旋，只见他一改之前的态度，步步紧逼道：“沈檀深如何处置一事，眼下我便要结果。”

    花陵当即就皱起了眉，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身体僵硬的男人，那护着沈檀深的手下意识微微用力。

    他不喜欢凌子宵用这般冰冷的态度谈论这件事，甚至还当着沈檀深的面。

    可借此让男人看清凌子宵是什么东西倒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于是花陵也不再维护沈檀深，反而话锋一转，故意道：“师兄怎么突然就这么心急了？”

    “三清门有要事需我回去商讨，我不能久留，在此之前，我必须把沈檀深这件事处置妥当。”

    花陵笑了起来，他瞧了眼怀里一动不敢动的男人，可惜看不清男人听了这些话是什么表情，不知道是潸然欲泣还是痛苦万分？

    “沈檀深，你听见了没有，凌子宵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可待在他怀里的沈檀深抬起头，男人像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目光闪动了一下，低声询问道：“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花陵听到沈檀深说“我们”两个字就心生不悦，他哼了哼，冷着脸道：“你是我的人，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可是我已经活不久了，”沈檀深低垂眼眸，声音更是低落了起来，他道：“更何况我曾经杀了凌子宵一次，他不会放过我的……”

    沈檀深软绵地依偎在花陵的怀里，目光清明，语气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道：“花陵，我该怎么办……”

    花陵的眼神亮得惊人，连带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都变快了。

    这是沈檀深第一次主动向他服软，如此软弱且只能如同菟丝花一样紧紧依附于他的男人让花陵完全沦陷。

    他经不起沈檀深一丝撩拨和引诱，明明已经猜到男人肯定是有意为之，可他的理智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放心，我不会让凌子宵伤害你的。”

    更何况，他本来就打算今天和凌子宵解决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凌子宵先他一步，找上门来了。

    被冲昏头脑的花陵忍着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愫，他推开怀里的男人，火急火燎地站起身，召唤出自己的赤红玄铁扇，丢下一句话便快步朝往外走去。

    “我去解决他。”

    可热血沸腾，头脑发热的花陵没迈出去几步，便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又看了沈檀深一眼，沈檀深面色不动，可背地里不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花陵又折返回到他面前，沈檀深当惊受怕地开口道：“花陵，怎么了？”

    只见花陵俯下身，扣着他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这个吻很轻，像极了一片花瓣落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沈檀深……”

    或许是花陵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旖旎，沈檀深眸光不自觉变深，只觉得自己又陷入在过去的一场梦里不可自拔。

    他仿佛见到了过去那个花陵……

    花陵神情亢奋，眉眼间却难得捎上几分温柔，声音里更是带着藏不住的期望，他格外郑重道：“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到时候我带你回魔宫……”

    我会娶你为妻。

    可最后这句话蹉跎在了花陵的唇齿间，迟迟未被他吐露出来。

    沈檀深一知半解地听了后，他侧着头看了花陵一会，眉眼微弯，眸光闪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低头轻声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花陵面前笑，可笑意太浅，一下子便散了。

    等花陵还没反应过来，沈檀深便回道：“好，我等你回来。”

    魂契没有发作，花陵觉得，沈檀深说的一定是真话。

    他不知道，沈檀深说的会等，是真话。

    可沈檀深要离开，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