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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

    卖艺的X病秧子

    月明星稀,灯光如练。

    百乐门,梅香厅,正是一派歌舞升平,旖旎奢华的景象。

    玉夕正风情万种地站在台上圆盘话筒前,唱歌之余,朝酒池舞场中的贵家公子哥抛了一记媚眼,顿时引起一阵欢呼热潮。

    一曲醉人的过后,掌声如雷,伴着轻佻的口哨声,玉夕被人拥簇着走进舞场。

    “玉夕公子可否赏脸陪本公子小酌一杯?”一个油光锃亮的马甲西服男人端着酒杯,笑嘻嘻地拦住玉夕。

    玉夕盈盈一笑,似若春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小指轻轻拭去唇边沾染的酒迹,笑说:“如何?”

    “好酒量!”油光男人凑近玉夕,手搭上玉夕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半邪魅半诱惑地说:“玉夕公子酒量极佳,不知合欢一事是否和酒量一样好?”

    玉夕扫了一眼此刻坐在墙角看戏的男人,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将油光男人的手从他肩上拉下来,羞涩道:“玉夕心里已经有人了,呐,就是他。”

    油光男人顺着玉夕的眼神看去。

    那是一个面色极为苍白,眼圈极为发黑的男人。

    白面脸,烟熏眼,不是烟鬼酒鬼就是痨病短命鬼,这是久经风尘、阅历无数人的玉夕曾对“心上”男人给出的评价。

    “原来是靳言,之友兄啊,幸会幸会。”

    靳言见好戏看不下去了,薄薄的嘴唇溢出一丝客套的笑,他走到玉夕身边,搂住玉夕的脖子,目光慵懒地看着油光男人:“小玉夕名花有主,直瑞还是另寻芳草吧。”

    油光男人客套一番,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玉夕身上移下,将寻欢的视线投向了一名前凸后翘的舞女。

    三楼梅室内,靳言如饥似渴地扒开玉夕薄薄的衣衫,迫不及待地吻上玉夕甜蜜诱人的唇。

    玉夕舒服地闭上风骚媚眼,沉溺其中,沦陷在这病秧子的甜蜜温柔中。

    靳言冰冷的指尖从玉夕的脖子往下划,落到玉夕挺翘的臀上,狠狠掐了一把,玉夕疼得闷哼一声,靳言却兴致更高,一边咬住玉夕的舌头,一边将疾如暴风的巴掌扇向玉夕又挺又翘的娇臀上,扇完之后,用手肆意蹂*躏着玉夕的屁股,触手已是滚烫如炭。

    选择猎物时,女看胸,男看屁股,这玉夕美男啊,是上等绝佳的猎物。

    “靳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过门?”玉夕醉眼迷离地趴在靳言怀里。

    “快了,快了。”靳言像哄小孩一样拍着玉夕肉乎乎的屁股,他似乎很困,直打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和平常一样敷衍道。

    “快了?这句‘快了’,连我的耳膜都起茧子了,靳少,我如花似玉的年纪是有限的!再问你一次,你什么时候休了家里那位,娶我过门?”玉夕嗔怒道。

    “休他?我的小宝贝,这你就别想了,你啊,顶多是个陪床的小男妾,不过,你比他可爱多了,家里那位屁股瘪得跟豆腐干一样,不及你的万分之一。”靳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朦胧低微,拍玉夕屁股的手也停止不动了,似乎睡着了一样。

    看来是药效起作用了,玉夕冷哼一声,一脚踢开靳言,又愤愤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刚刚还娇艳明媚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漠然,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熟练地打开靳言的黑皮夹公文包,一份份文件仔细地翻阅着。

    “玉夕……”靳言呢喃一句。

    玉夕翻阅文件的手瞬间僵住,两指一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直逼靳言,但靳言只是翻了个身,旋即打起了呼噜。

    玉夕微怔,哂笑一声,收了匕首,转过身继续找东西,新政府官员任命书、新政府部门官员分配方案……

    在这提心吊胆的紧张时刻,敲门声骤然响起。

    玉夕收好公文包,再次拿出匕首,轻跃到门口墙壁,目光冷凝,却娇笑一声:“谁啊,这么没眼色,在这个当口敲门?”

    “啊,原来是玉夕公子,打扰了,玉夕公子要不要酒水?”

    “不必,以后机灵点,别在我二人郎情妾意正浓时敲门,煞风景。”

    “对不起对不起!”茶酒小侍急忙道歉。

    玉夕听见推车轱辘声渐行远去,收了匕首,继续打开公文包,一波三折中,终于在公文包背后拉链小包一堆杂乱无序的文件中找到了需要的东西,玉夕翻开文件,上面写着汪伪新政府邀请日本高层参加中日友好大会的详细地址、参会名单、时间。

    玉夕转动手腕间的珍珠,珍珠里面藏了微型照相机,他一一拍照取样,完事后,将公文包放回原处,确定察觉不出任何问题后,出了梅室,灯光迷离的宽敞楼道尽头,走过来一个端着酒杯马甲西服男人。

    玉夕化作久经风尘之人妩媚一笑,轻飘飘迎向马甲男人。

    “玉夕公子可否赏脸陪本公子小酌一杯?”乔直瑞将酒杯微微侧向玉夕。

    玉夕盈盈握住酒杯,杯盏相互交接间,玉夕腕间的珍珠手钏便落到了乔直瑞手中,粉色光泽一晃而过,又消失不见。

    玉夕一饮而下,将酒杯换给了乔直瑞,莞尔一笑道:“玉夕还有客人相伴,就不陪着直瑞少爷了。”

    不知过了多久,靳言从“睡梦”中醒来,他可爱的小宝贝儿正趴在他的怀里,一双欲醉还醉的媚眼正看着他。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靳言一如往常,带着调侃放纵地将一巴掌抽向玉夕的屁股。

    玉夕吃痛,却也不反抗,任凭靳言半恶趣味半亲昵地揍他,一头蹭进靳言怀里,懒懒散散像只猫儿一样,轻笑道:“我在想,什么时候能风风光光嫁入靳家。”

    “快了,给我点时间,家里那位是只公老虎,我担心你受委屈,很快。”靳言继续重复这句话,忽然觉得自睡梦中醒来后,屁股有些疼,还以为是睡梦中不甚磕到了,倒也不在意,笑呵呵一声,将玉夕紧紧搂在怀里。

    靳言虽是病秧子短命鬼,但其父身居要职,担任汪伪政府财政部长、伪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伪中央储备银行总裁等要职。

    靳父原在组织内身居要职,深得器重,为人又忠厚老实,没人想得到最后竟然是他投靠了日本,乃是组织欲除之而后快的榜单第一,是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第一汉奸!

    而靳言是花花公子,泡在女人窝、男人窝里长大的,做事样样不成,典型的纨绔子弟。但由于其父的缘故,便做了伪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是汪伪政府高层官员。

    这个身份,是玉夕所看中的。

    他那联络两年有余却素未谋面的上线给的任务,便是接近靳言,获取机密情报,并传递给上海情报站百乐门负责人瑞雪。

    瑞雪便是乔直瑞,是玉夕这一半真半假身份的仰慕者,常混迹于百乐门。

    玉夕勾引靳言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一个媚眼足矣,但他绞尽脑汁想让靳言娶了他却难如登天。

    靳言常说,家里有只公老虎,可凶了。

    足足等了两年,靳言终于实现了诺言,没有成了话本里的负心汉,他没让玉夕等太久,一月后,便约玉夕去相馆拍照。

    玉夕生得俏,在百乐门唱歌,常常喜欢浓妆艳抹,脸上油层有时候寻常女人涂抹得还多。

    一个男人,用风情万种、倾城遗世独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古代,绝对是蓝颜祸水,足矣和妲己一决高下。

    然而卸妆之后,待收拾得清清爽爽,换上水青色长袍,带上镶金边眼镜,便显其儒雅气质,活脱脱一个教书先生模样。

    拍完照,玉夕看着黑白照片,觉得还不错,嘀嘀咕咕道:“这病秧子倒还挺上镜。”

    靳言耳朵贼灵,听到玉夕的碎碎念,扬起眉目,狠狠捏了一把玉夕,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丝冷笑:“病秧子?你再说一次?”

    因为化了淡妆,黑眼圈不是那么浓,不像吊死鬼,如今倒也有几分人气。

    “你没听错,病秧子。”玉夕嘴一抿,笑了:“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病秧子也就随病秧子了,这一生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有你足矣。”

    “小宝贝啊,现在还允许你后悔。”靳言调笑道。

    玉夕缠住靳言手臂,也不管现在是在大街上,便将脑袋依偎枕在靳言肩上,撒娇道:“我不,我还就喜欢你这个病秧子。”

    话音刚落,一群小孩将两人围着两人转圈圈,蹦蹦跳跳,齐齐唱着歌谣:“卖艺的不卖艺呀,嫁给了大汉奸呀,商男不知亡国恨,汉奸窝里要出个小汉奸哪……”

    靳言脸色当场冷了下来,玉夕担心这病秧子被戳了脊梁骨,会拿孩子撒气,于是蹲下身子,好心好意劝说。

    “小黑。”

    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靳言身后。

    “找到这几个小孩的父母,抓起来,交由梅机关审讯,生死不论。”靳言面色阴寒。

    玉夕听闻,不免心寒气愤,梅机关是汪伪政府设立的特务机关,常常有事没事拿着枪在外面抓捕抗日组织,这帮人宛若鬼魅,收割了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染了无数革*命先辈的热血。

    如今,这些小孩不过说了几句,靳言却想把他们父母关进梅机关?以前只觉靳言霸道,现在却觉此人心狠手辣,怪不得长了个黑白无常的痨病短命鬼脸。

    玉夕挡在小孩面前,瞪着小黑斥道:“收回你的爪子别动!”

    “怎么?还没踏入靳家门呢,就想阻拦我办事?”靳言冷笑道,拍照时化的淡妆经过太阳一晒,退了色,他的惨白脸和黑眼圈显现出来,有着黑白无常双煞的面部表情。

    “靳少,只是几个小孩子,你何必为难他们,你在意的,不就是大汉奸这三个字吗,况且,虽是童言稚语,话却说得没错,这不就是事实么,我都没恼,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靳言掐住玉夕雪白的脖颈,惨白的脸配着惨白的牙齿,森然道:“在这汪日新政府统治下的上海,你敢跟我提大汉奸这三个字?我没把你送进梅机关,你真该感谢陪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靳言,我终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病秧子了。”玉夕很想管住自己的嘴,老老实实成为靳家的“儿媳妇”,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听消息,但不知为何,事到如今,他就是管不住嘴,就想发脾气骂人。

    靳言狠狠扇了玉夕一巴掌,冷哼道:“小黑,将他抓回去,开祠堂,同时吩咐府里上下老少、男女小孩统统跪到院里。”

    玉夕终是踏进了靳家大门,他想过无数次嫁入靳家的场景。

    也许是这样的,名满上海的角儿出嫁,满城轰动,他在一片片祝福和期待中嫁入靳家。

    或许还是这样的,满城轰动中嫁入靳家,一路上全是抢亲之人,那场面叫一个壮观,过五关斩六将后终是风风光光嫁入了靳家。

    玉夕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被五花大绑抬入靳家大门的!

    祠堂已开,祠堂里面跪着靳家男女老少的仆人下人,他们面色慌张,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从这些人的表情上,玉夕知道,这个病秧子平日里定是积威甚重,这些下人才会面露这等惊恐害怕的表情。

    玉夕被绑在院中央的漆黑刑凳上,他对靳言怒目而视,靳言却对身边一位气质温和儒雅的男子面带笑容,那男子似乎有些生气,靳言也不恼,好言好语劝说,看样子窝囊地跟个龟孙子一样。

    呵!那便是靳言口中的公老虎吧,果然很凶。

    玉夕忽觉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腰上,扭头斥道:“你干什么!”

    靳言眸色沉沉,走到玉夕身边,伸手甩了玉夕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来,玉夕只觉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脸颊疼得厉害,连嘴里似乎都有了甜腥味。

    靳言黑白病痨吊死鬼脸阴沉沉地扫了一眼,道:“以后,这个人就是我的暖床侍妾,在靳家除了老爷子、本少爷、平安,玉夕公子就是靳家排名第四的主子,你们日后可要好好侍奉,不得怠慢。不过,今日你们三主子敢当街顶撞我,绝不可饶恕,杖打二十,以儆效尤。”

    玉夕还想说什么,被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粗暴地塞进嘴里,他“呜呜”两声,陡然感觉臀部一凉。

    饶是玉夕多么厚脸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按在这儿挨打,还光着屁股!玉夕顿时脸色羞红,他抬起头,却见靳言坐在椅子上,像个吊死鬼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病痨鬼!短命鬼!吊死鬼!汉奸鬼!黑白无常鬼!

    玉夕内心愤恨咒骂道,相处两年,他怎不知靳言竟是这种货色!

    随着板子的落下,玉夕疼得“呜呜”一声,嘴里满是抹布的腥臭味,屁股上像被倒上炭火一样,灼灼发痛。

    病鬼!痨鬼!死鬼!玉夕内心继续咒骂,板子一下下毫不留情地砸下,叠加到整个火烧火燎的屁股上,玉夕疼得浑身抽搐,原本俊美似妖孽的脸也变得几近扭曲。

    玉夕记得组织关于汪伪政府官员绝密资料中,靳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不喜女人,反倒喜欢男人,他为了娶家里那只公老虎,跑到新政府大楼和自己的父亲搞决裂,惹得众人非议不断。

    疾如狂风骤雨的二十大板终是停了,裸露在外的屁股由白转成青黑色,有一处已是破了皮,顿时鲜血四溢。

    玉夕面色已然疼得青紫,为了防止皱眉多了容易长皱纹,硬是将一星半点的痛苦表情收回去,但正经不过一秒,便眼泪汪汪、含情脉脉地看着靳言。

    靳言面无表情地问:“知道错了吗?”

    玉夕拒绝点头应和,只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眼泪挂在睫毛上,被午后的晚霞照得荧荧一闪,瞬间落了下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这副模样落在靳言眼里,阴鸷的脸上多了些温柔,家里的公老虎看不过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很早就回去了。

    靳言没了公老虎的束缚,打横抱起玉夕,直接抱回自己的书房。

    靳言给玉夕上了药,玉夕委委屈屈,像个小猫咪一样蹭进他的怀里,说:“靳少,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靳言被气笑了,狠狠拍了玉夕一巴掌,说:“我的气还没消呢,你还敢提条件?你倒是说说什么条件,若是我不满意,直接拖出去继续打。”

    “别啊,靳少,你不就是喜欢我的后*庭花么,打烂了,你不也不舒服么。”

    玉夕媚人的把事还是有两下子的,靳言轻轻一笑,说:“你说吧。”

    “我不喜欢你家里的公老虎,我怕他欺负我,我平日里还要去百乐门唱歌,这是我心心念念的职业,我喜欢这份职业。”

    “屁大的一点事也好意思说,你要去便去,我的小宝贝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在家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的梅室好好准备着,说不定哪一天本少爷再去那儿重温旧情。”

    “靳少啊,你人真好。”玉夕甜言蜜语地蹭进靳言怀里,眸色却渐渐变冷。

    中日友好大会,这个“日”,是日本鬼子,这个“中”,是该被千世万世唾弃的汪伪政府,一个投靠了日本、投靠敌国奴役百姓的中国伪政府!

    中日友好大会是伪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部门筹划安排,为了防止延安、重庆政府派人阻挠暗杀,提前出了两套计划,一份文件是悄无声息地故意透露出去,这份文件上写了错误的时间、地点,以请延安、重庆两方入瓮。

    自假时间日渐到来,梅机关等汪伪政府特务组织埋伏在假的会议楼内,一切准备妥当,但让汪伪政府没想到的是,别说没有地下党前来,等了半晌,最后连个毛都见不到。

    但此时距离和平大会只有两个小时,来参会的日本官员提前两天便到,改时间是万万行不通的。

    此时,梅机关特务几乎倾巢出动,就为了抓住地下党,忽视了地下组织的不畏生死,地下组织的目标是日本高层官员,早已派了共党三科红队中人埋伏在暗处刺杀了日本官员。

    来会者七十六人,被狙击手暗杀、被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刺死、被舞场舞女暗杀……七十六人,在暗地里被处决了五十三人,直到铃木二郎敏锐地察觉异常,才发现他的同行者已死了一半以上。

    别问,问就是狗日的小日本鬼子是来送人头的,活该。

    若说谁最紧张,当属堂堂秘书部门秘书长靳言,毕竟这事是秘书部门统筹策划的,若是追究下来,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些日子以来,靳言整日在秘书室大发脾气,直言秘书部门混入了延安、重庆抗日分子,甚至在发癫怒骂中吐了血、晕了过去!

    梅机关特务来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部门调查,见靳部长为了此事焦虑得都吐了血,黑眼圈比以往更浓,连头发也日渐稀疏。

    见到梅机关部长老白,秘书长靳言握着梅机关部长老白的手,痛哭流涕,直言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一时不慎,竟让抗日分子钻了空子,哭得那叫一个黑白无常的鬼样子,眼泪鼻涕险些甩到老白脸上。

    靳言如此伤心难过 不像是装的,老白对靳言的戒备尽数全消,反而开始劝解靳言切勿伤身伤心,他们必毫不留余力地找出混在秘书部门的抗日分子。

    百乐门,玉夕风情万种地唱完歌,在化妆间卸妆时,一个驼着背老头进来打扫,玉夕轻飘飘瞄了一眼,老头虽是化了妆,连亲爹亲妈都不一定认识,但玉夕一眼便看出,此人是乔直瑞。

    卸了妆,玉夕不经意地路过老头,出了化妆间,来到梅室,从衣袖间掏出刚刚路过乔直瑞时拿到的纸条。

    上面写着靳家那只公老虎成楣的资料,这是玉夕前两天托乔直瑞查的资料,靳言在秘书部门焦头烂额,玉夕在靳家住的这些天,发现公老虎在半夜里常偷偷摸摸到靳家祠堂里,不知在干什么。

    玉夕以为公老虎是党组织的人,来靳家和他是同样的目的,当玉夕打开纸条时,上面写着,成楣,原名川岛三郎,日本人。

    呵,蛇鼠一窝,玉夕冷笑。

    玉夕发现,他那素未谋面的上线果然好决断,做了让他勾引靳言这个大汉奸的好决定。

    自从玉夕成了靳言的暖床侍妾,成了靳家第四主子,既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靳家,平日里还可以去百乐门唱歌。直白点说,既可以接近靳言获取机密情报,又可以在百乐门将情报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

    一举两得。

    说起来,玉夕已经在报社连续发报四五次,其中心思想就是想见那位上线一面,他纯粹是好奇,想看看那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上线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的模样,但是,消息最后都石沉大海。

    哼,他的上线可是傲娇的很。

    不过,玉夕倒是能够理解。

    三年前,他从延安来到上海,代号是玉夕。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来到百乐门,从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侍郎做起,凭着天生的美貌和心思灵动,从百乐门最下端一跃而上,靠着一首,成了百乐门炙手可热的明星。

    他在上海的上线,在上海战区地下情报站的代号很威风,叫做阎王,没人知道阎王的真实姓名和长相,阎王的一切,连上海情报站也不曾知晓,只是有人从上面人嘴里,知道上海有这么一号人。

    他的一切一切,都是未知。

    神秘到一无所察,是作为间谍最高的修养。

    阎王二字,漠然阴森,身为地狱之王,从不亲手处决人的性命,而是背后操纵一切,运筹帷幄间收走敌人性命。

    玉夕猜想,阎王不见他的理由有二,一是阎王或许已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也许还是个不小的官员,不便出行。二是阎王身边不可信的人让他的行动受了约束。

    自玉夕嫁入靳家,已过两年,这两年,靳言的脸越发惨白,黑眼圈也越发浓,有时候,在夜里见到靳言,都会被那张鬼里鬼气的冷脸吓出心脏病。

    靳言对玉夕并不好,动辄打骂。

    工作上的事情不顺利了,回来揍玉夕。

    在家里公老虎那里受气了,也来揍玉夕。

    玉夕觉得,自从嫁入靳家,他的屁股整日青青紫紫,连家里的佣人,都开始心疼这名满上海的角儿。

    但靳言对玉夕有时也很好,比如在靳言梦游的时候。

    靳言在梦游时,很疼爱玉夕,温柔的不像白天那个霸道痞气的靳家少爷。

    他会在梦游中给玉夕做甜羹,玉夕一度担心靳言在做饭时会将厨房烧了,但没有。

    在梦游的时候带玉夕上房顶看星星月亮,玉夕也一度怀疑,靳言明明是在梦游,怎么爬梯子那般轻巧。

    在梦游的时候,整夜整夜抱着玉夕,给玉夕唱他儿时妈妈教的歌谣,唱到“宝贝快快睡觉”时会抱着玉夕哭泣。

    在梦游的时候,他会爬上院里种的合欢树,摘下满满一箩筐合欢花,放在玉夕身边。

    有时候,到了晚上,玉夕也在想,他是不是爱上梦游中的靳言了。

    是的,只是梦游中,因为靳言醒了,便是另一个人了,是他唾弃的大汉奸。

    玉夕很庆幸,两年来,偷取情报简直是一帆风顺,有时候顺利的以为靳言是故意的,但很快他否认了,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明明是眼瞎!靳言怎么看怎么像汉奸。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上天看不惯过好日子的人。

    四月二十三号,靳言很早便去汪伪政府秘书部门处理公务去了,靳言前脚刚走,梅机关的特务便到了。

    梅机关的人一到,便将玉夕层层包围,用黑洞洞的手枪指着玉夕。

    汉奸群中走出来一人,是靳家的公老虎成楣,不,是小日本鬼子川岛三郎,他阴笑着看着玉夕。

    “吆,这不当家太太吗?怎么,靳少刚走,成太便要联合外人欺负我吗?成太,你欺负了我,靳少回来会怎么想?说到底,我还是靳少最疼爱的暖床侍妾啊。”

    “你别装糊涂了。”川岛三郎用标准的普通话冷笑道,“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的一切一切行为很是可疑,这两年,我大日本天皇帝国在华北战区接连失利,要知道,一切作战方案的部署都来自上海,秘书部门是最有可能混入间谍的部门,我起初,以为是靳言做的,但我监视了他四年,还是比较相信他,于是我耐住性子继续搜查,结果,我在昨晚,拘捕了乔直瑞,还没用刑,他便供出了地下情报所有联络点,还有你,玉夕。”

    玉夕听闻乔直瑞被捕,心中不免心惊肉跳一番,但听到这小日本说乔直瑞竟然敢叛变之后,强行压抑下内心的愤恨,面上继续装无辜:“乔直瑞?就那个追求我的人?怂包一个!干不成大事,诬陷人的本事见长啊。成太,你如此妖言惑众,该受中国的笞刑啊。”

    川岛三郎一脚踹在玉夕胸口上,骂了句:“八嘎牙路!你这抗日分子还敢胡说八道!上海联络点是在南昌路95号吧,你可能不知道,那里已经被一锅端了。拘捕了那条街上的二十二人,庞则瑞、裁缝老刘、古董铺老严……”

    玉夕听闻,五雷轰顶,他龇牙欲裂,绝望中,抽出匕首刺向川岛三郎,匕首还未刺到小日本,只闻一声枪响,玉夕右腿中枪,他咬着牙将匕首扔向川岛三郎,但仅仅刺中了川岛三郎的右眼。

    又是一声枪响,玉夕的左腿被射中,两腿鲜血从枪眼喷出,像百乐门前的喷泉一样,汩汩不断。

    玉夕不甘心地倒下,气急败坏的川岛三郎一手捂住眼睛,将靴子高高抬起,碾到玉夕手上,手骨尽碎。

    川岛三郎还是不甘心,捡起地上的匕首,阴鸷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他一刀刀划向玉夕惊为天人的妖孽脸,便划边骂:“你不知用这张脸勾引了多少人!我现在倒要看看,你还能勾引什么人!”

    不知划了多少刀子,川岛三郎满意地点点头,邪恶一笑,扔了匕首,下令道:“带回梅机关,严刑逼供,直至问出他的上线是谁。”

    晚上,靳言回到家,不见玉夕,还以为玉夕回了百乐门,直到回到书房,看见一摊血迹,登时变了脸。

    川岛三郎慵懒地坐在书房的床上,看见靳言,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那玉夕可是该死的抗日分子,你身为大日本帝国在中国的高级官员,连这个竟也查不出?”

    “玉夕是抗日分子?就他那蠢样?”靳言笑问。

    “你果然是个病秧子,不仅眼瞎,心也瞎。”川岛三郎也不生气,他很满意此时靳言的态度,若是靳言有任何一点关心的态度,他完全可以相信靳言绝非是对大日本帝国衷心之人。

    他足足监视了这个人四年,与其说相信靳言,不如说相信自己的眼光。

    “靳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夜要审讯玉夕,我想和你一起去现场观看。”

    靳言走到成楣身边,温柔地抱住他,说:“那便一同去,瞧瞧那罪孽深重之人。”

    梅机关,审讯室。

    黑压压的灯光一照,漫天灰尘、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应有尽有。

    靳言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看着绑在刑讯架上的人。

    准确的说,那已经不再像个人。

    玉夕没了脸,他的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刀痕,满脸是油滴滴的鲜血,面目可怖。

    他像基督教里的耶稣一样,四肢被钉在十字架上,双手上的血像剪不断的珍珠一样,染红了十字架,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他的双脚上也冒着汩汩的血,将整个地面染上一层枫叶红。

    他的腿上,也有两个血孔。

    梅机关的人将沾了盐的鞭子抽向玉夕,玉夕之前已挨了一顿毒打,此刻还未挨几鞭子,便昏了过去。

    梅机关特务将准备好的辣椒水泼到玉夕身上,玉夕疼得轻哼一声,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坐在角落中的靳言,冷声一笑。

    “告诉我,你的上线是谁?共产*党的地下联络点还有哪些!说!”特务逼压道。

    “你过来。”玉夕轻轻一笑,开口。

    靳言的太阳穴“突突”作响,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惨白脸、黑眼圈,整个人像鬼一样。

    特务凑到气息奄奄的玉夕身边,玉夕冷声一笑,一口撕扯住特务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将特务的耳朵竟是咬了下来。

    特务疼得捂住鲜血淋漓的耳朵,玉夕却肆意得哈哈大笑。

    川岛三郎走到火炭前,将铁镊子烧的滚烫,眼角瞥了一眼靳言,靳言依然面无表情。川岛三郎将烧的滚烫的镊子盖到玉夕胸口上。

    一声仿若从地狱里发出的惨叫在审讯室响起,闻者皆怖,浓浓的烧焦味也充斥在这一间又窄又昏暗的审讯室内。

    靳言轻叹一声,这声轻叹,让川岛三郎误以为抓住了靳言的小辫子。

    没想到,靳言却只是走到川岛三郎面前,将铁镊子扔下,拿出帕子,擦干净川岛三郎的手,温柔道:“对付这样的人有特务就好了,何必弄脏自己的手,小宝贝。”

    靳言打横抱起川岛三郎,当着玉夕的面亲了一口小日本,离开了审讯室。

    没人想得到,玉夕竟是块硬骨头,无论如何逼问,玉夕也不肯交代上海情报站其他地下组织联络点。无奈之下,将玉夕连同一伙南昌路92号的抗日分子蒙上眼罩,装在卡车里,准备拉到乱葬岗执行枪决。

    川岛三郎非要去看枪决,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等血腥的画面,靳言拗不过,陪他一起去。

    到了乱葬岗,枪声响起,一排排尸体倒下,倒下的,却不是玉夕在内的抗日分子,而是五六个特务。

    其他特务惊了,纷纷拿起手枪四处查看。

    又是一阵枪响自阴暗的草丛传出,所有的特务全部死亡。

    川岛三郎想逃,靳言紧紧抱住他,将冰冷的枪口对准川岛三郎的腹部。

    “你终于原形毕露了,靳言!若是杀了我,你以为可以逃脱得了干系吗?我死了,大日本帝国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川岛三郎见靳言不为所动,继续道:“你以为我死了,不会派其他人监视你吗?这种事儿,永远没完,你杀不完。”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靳言盯着川岛三郎毫无生机的脸,嘴唇浮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监视我又如何,我想传递消息,就凭你们也配拦我?你记住,是阎王杀了你。”

    囚犯被劫一事震惊了汪伪政府,靳言躺在病床上接受采访,他惨白着脸、黑眼圈更浓,捂住腹部,腹部冒血,面对镜头,他泪声俱下,痛斥抗日分子的嚣张跋扈,将那晚被劫的画面描绘得栩栩如生,跌宕起伏的话语中,他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是如何龟孙子装死才活了下来。

    靳言在医院疗伤时,一位医生在送药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了靳言塞进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新的下线,代号玫瑰,靳言沉默着吞下纸条,味同嚼蜡。

    靳言住院一个月,回到家,又一个“川岛三郎”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川岛三郎”,是靳家的公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