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男神和胖子（4）
闻琪生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冲水的动静才进来，很自然的拿着挂瓶带他到洗手池边，还开了温水。 “我又不是小孩子。”钱多迷迷瞪瞪的洗手，手上的丝带还没解开，为了不碰到水，他小心翼翼的托着过长的丝带，嘴里嘟囔了一句，脸上红晕未退。 闻琪生看他的小动作，抿了抿唇。 “你怎么不上课啊。” “请假了，你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我每天下了晚自习会来看你。” “啊！没、没那么严重吧……”钱多吓了一跳，“我、我觉得我……我现现现在好多了。” “好好说话，慢慢说。”闻琪生扶他躺回床上。 小胖子不敢说话了。 “不好好休息，肺部二次感染会烧成傻子的。”闻琪放好吊瓶，给他盖好薄被，“医生暂且开了七天的假，如果你乖一点，情况好的话可以早点出院。你家在郊区，未免家里人担心，我让老师暂时没有通知，你觉得呢？” “不、不能告诉妈妈！”钱多先是被他的‘傻子说’吓到了，听到后头的话更激动了，很自然的服从了安排。 闻琪生看他，坐在床沿——他又从简单的话语中收获了信息。 “好。”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小胖子先败下阵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他放慢速度，怕结巴又要惹得闻琪生不快。 “这样就叫对你好？”闻琪生这样说着，语气很平，却知道以自己的性格，早就超出对人好的界限。 “还不好吗？给我衣服，给我吃蛋糕，送我来医院，给我拿吊瓶……还有，没有看不起我。” “为什么看不起你。” “我是小偷，欺负女生，学习差，逃课……这还不够吗？”全年级都知道的事，闻琪生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会略有耳闻吧，小胖子补充，“哦，还有胖，油腻腻的恶心。”钱多会将耳边的恶意接收，又将收到的善意放大。因为他极少收到善意，便害怕不经意间消费了那些微小的情感。所以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说得过分明白，又不擅于说谎，只得老老实实地说。 “不恶心。”闻琪生回答。 小胖子的眼睛亮了：“你真好。” 闻琪生没有回复，钱多就又问：“那个……能、能能给我换、换个普通病房吗？” 他一紧张就结巴，怎么也改不好，见闻琪生不回答，又补充：“我、我住不起的。” 答案当然是不能。 闻琪生不说话，钱多又忐忑了：“那、你告诉我……多少钱，我、我以后还给你……好不好？” 他说话声音软，闻琪生知道大概是怕自己生气，放低声音道：“以后再说。”他是没打算让对方付钱的，这所医院VIP病房3800一天，住七天包括医药费用要三四万，还不能医保。钱多家庭经济状况完全和名字不符，也正因如此，那些人污蔑他偷东西就显得格外合情合理，没有人怀疑。 可是依照两人现在的关系，闻琪生付钱实在是师出无名，他内心升起一丝莫名不虞，转移话题：“怎么这个还留着。”伸手扯了扯他腕子上的蓝丝带，不料丝带柔滑，一下子就给扯松了。 “……我、我”小胖子垂下脑袋，不愿意回答。 闻琪生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小胖子半晌才说：“……除、除了妈妈，还、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买蛋糕吃。” 所以要连一根扎蛋糕的丝带都要留下。 顺滑的丝带松松的塌在圆滚滚的腕子上，闻琪生觉得应该再将他系上，伸出的手却和另一只正在打点滴的碰了个正着。 闻琪生一惊，以为碰到针头，转而握他的手：“疼吗？” 两人对视，闻琪生只觉得手里又软又……软，忍不住微微收紧一些。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种氛围，小胖子手一缩，闻琪生只觉得手里空了，他握成拳，起身把沙发上的袋子拎起来，去给人开了门。 外面是他家的阿姨，似乎对他亲自开门感觉到惊讶，闻琪生扬了扬手，关上门和她在外面说话。 屋里静悄悄，钱多抬起手看肥嘟嘟的手，上面插了针头，贴着固定胶带，直到现在还残留着被抓着的温度——闻琪生的手心，真烫啊。他这样想着。 将被踩脏的衣物交给阿姨让他回去清洗，闻琪生左手提着两个纸袋，右手拿着保温桶进来，阿姨贴心的替他关了门才离开。 “先吃点东西。”闻琪生将纸袋放在沙发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打开。 是暖呼呼的瘦肉粥和小菜。 粥很烫，闻琪生在碗里搅了很久才凉了一些，很自然的用勺子喂他。 “我、我寄几来！” 这个举动把人吓了一跳，闻琪生听见小胖子急到古怪的口音，把碗交到对方手上。 他今晚，已经越界太多了。 小胖子似乎是松了口气：“你不吃吗？” “恩，手拿稳了。” 钱多觉得是嫌他话多了，闭嘴喝粥。 闻琪生看他软乎乎的手托着碗底，想起来碗底烫得很，便起身撑起床上的小桌，顺便把小菜摆上头。 最终是在小胖子的饱嗝声中结束进食的，因为粥不管饱，闻琪生让他把大半桶粥都喝完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才把纸袋里干净的内裤和毛巾拿出来，问：“我帮你擦，还是你自己挂完水擦。” “我寄几擦！！！” 闻琪生没有勉强，又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两张试卷：“这几天没办法上课，你先做题，我明天看。”他知道钱多成绩年级倒数，所以拿的试卷是初中那会儿自己整理的题库，每个知识点都有各种题型的例题，整理起来厚厚一摞，他挑了几张探探对方的底。 一上来就是做题，最讨厌的做题，小胖子懵了。 “反击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强，意识、身体、文化，等你变得强大，就没人敢欺负你。”话说得直白，闻琪生看着正处于震惊的小胖子一眼：“我先走了，不愿意做就放着，好好休息。” 他走出医院的时候想，如果小胖子愿意尝试，那他…… 就也上前一步。 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夕阳西下，闻琪生坐在车里，医院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了一小点。 …… 这晚上闻琪生是回家睡的，他在书房找了许久，才找到初中的教材，由于不喜欢在书上涂涂画画，这些书看上去很新，不太像好学生的教材。又从杂物房拿了个塑料盒把东西全装好，放到书桌底下，闻琪生才去洗漱。 直到躺在床上他才有机会整理着一天的心情。在他短短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天有过如此心潮起伏、神思不属、无法自已的时刻。震怒、担心、烦躁……这些快要被遗忘了什么滋味的情绪，如此密集的在同一天内翻涌。 他以为，在他长大的过程里，早已丢失了这些人性的本能情绪。 就连他父亲都说过，闻琪生身上的冷血因子远胜于自己，青出于蓝。 床头灯还开着，睡前要看的书也好好放着，他没有遵循以往的习惯，而是闭上双眼平躺在床上。 本以为今晚要失眠了，然而，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