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饼和羊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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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幽魂飘过，饿死鬼打了个哆嗦。 他被锁链束缚的双手刚动了下，那头牵着勾魂索的鬼差马上回头阴森森瞪了他一眼，“老实点！” 他不敢再动，老实地被拖着朝前走。 黄泉路并不好走，路面不平黄泥满地，即使是做了鬼，他这一路走得也苦不堪言。 但这苦并不只是路不好走，还得赖身后那位一路昏沉的男鬼。 “小芳，我要吃胡麻饼，肉馅多加些。对了，我还想喝羊肉汤，肉片要薄些，上回吃的切得太厚了些，还有……” 又来了。饿死鬼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位兄台是怎么死的。 瞧他的打扮非富即贵，一路上又念叨着吃食，兴许是撑死的吧。他不无羡慕地猜想，怎么也该死得比他幸运些。 他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走在山路时却被山贼打劫夺了盘缠，后又被困山中活活饿死，等他再有意识时便走在这黄泉路上了。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身后的撑死鬼都念叨不动了，终于看见了城门。 城门口鬼魂依次排队进入，待过了城门，便是那幽冥地府了。 饿死鬼也是头一回做鬼进地府，虽有些好奇但碍于鬼差在前，不敢造次。 不过他虽然不敢造次，但那消停了一会的撑死鬼却又开始了。他本以为对方又要念叨吃食，没承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那撑死鬼正使劲掰扯着勾魂索，瞧这架势，分明是想将勾魂索弄断！ 那头鬼差正与另一名鬼差在谈话，竟也没有分神关注这边，他忙拉住对方的手制止他：“这位兄台快住手！使不得使不得！” 那撑死鬼闻言倒也真停下了手。 废话，任谁看着这面无血色的“人”拉着自己，都不敢轻举妄动吧！ 良久，撑死鬼才神色奇怪地开口：“我爹这又是在整哪出？我虽是断袖不假但也不是来者不拒，怎么找也不能找个瞧着像鬼的……”他话音一顿，有了个可怕的猜想，“难不成还是阴婚啊？” 饿死鬼：“……” 饿死鬼：“兄台，这里是地府，你死了。” “看来真是阴婚了，没想到我爹竟还有这般通情达理一面，连我死了都不忘为我找个男子配阴婚。”撑死鬼抬头认真打量了他片刻后继续道，“虽说你的气质阴森了些，但细看相貌倒也不算太差。既然你我成亲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饿死鬼：“……兄台，你清醒一些！你我是清白的，你爹……或许也是清白的。”他生前一个本本分分，连女子闺名都不知道的书生，怎么可能跟眼前这位怎么看都是男子的人配阴婚！ 仿佛能够看透他内心所想，撑死鬼叹了口气道：“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怎么会！我父母亲岂会乱点……” 不对，“我父母亲是何人？”饿死鬼茫然问道。 他记得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记得自己遭山贼劫持死于饥饿，却不记得，不记得…… “我又是何人？”他方觉出不对，他竟是将自己的名姓亲人往事通通忘却，唯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又是何人？”饿死鬼转头问撑死鬼。 “我，我是……诶，我忘了。”撑死鬼思考片刻，漫不经心道，“原来结阴婚还会影响记忆啊。” 饿死鬼：“……”都说了在下与你并无关系。 不过还没等他再一次扑上前，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那边与勾他们的鬼差交谈的另一鬼差，围观了两人纠葛后道：“我觉得会，你们怎么看？” 众不知何时在此围观的鬼魂鬼差纷纷点头。 ………… 饿死鬼不再多言。 既已身死魂……还没灭，然下了地府，想必离投胎转世也不远了，前尘往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不再多想，老实地被拖着继续朝前走。 但他不愿多想，身后那人却动个不停，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问：“敢问兄台又有何事？” “你这般样子瞧着分外像恶鬼……”撑死鬼见他怒火更甚，忙改口，“不是，我是想问那鬼差现在要带我们去往何处？” 按理说进了幽冥地府，鬼魂要入阎王殿受审讯，而阎王则会根据鬼魂生平善恶决定其是下地狱还是入六道轮回。 “就到这吧。”鬼差给他们解了手铐，不待两人追问他便接着道，“大人说地府最近缺人手，瞧你二人生前是书生，颇有学识，便允你们留下当差。” “这……”饿死鬼踌躇不定。 “怎么？为地府办事还敢推拒不成？” “不敢不敢，敢问是哪位大人引荐？”他忙躬身问道。 鬼差一脸诧异：“自是你们方才所见的白无常谢大人。” 传说阎罗王有两大左右手，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救。 不过这阴间鬼差打扮俱是一身长衫，头戴长帽，手拿锁链。饿死鬼对鬼差敬畏，不敢多看，因而没看到方才那位鬼差帽上代表着白无常身份的“一见生财”四字。 他内心仍有疑虑，那边撑死鬼倒是高兴：“那倒是要烦请鬼差大哥替我们多谢白大人，就是不知我们何时能上任？” 他忙伸手捅了撑死鬼一下：“……不是白大人，是谢大人。” 鬼差翻了个白眼道：“急什么，人间多的是魂让你勾。” 这不，他本是去山中勾一寿数将尽的凡人，竟还顺带了一个。 “走吧，我带你们去住所。” ………… “虽说人死后到了地府投胎转世，但投胎也要讲究时机。” “那些尚未等到时机投胎的鬼魂，便会考虑花些银钱在幽都鬼城租个住所，这花的银钱嘛，自然便是阳世亲人逢年过节时的供奉。” “那若是没有供奉又该如何？”饿死鬼将自己的内衣袖口翻找了数次，也找不出一点银两。 “没有供奉，就只得在幽都城四处游离，居无定所。”鬼差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在地府办差包住。” 饿死鬼松了口气：“对了，还未问鬼差大哥如何称呼？” “望四，我还有三名鬼差兄弟望一望二望三，等他们拘魂回来，带你们认识。” “甚好甚好。”既得了差事，多认识些同僚自然是好的。 “对了，听闻你二人忘却前尘连名姓都忘了，不如与我们兄弟几个做个结拜，改名望五望六吧。” 饿死鬼：“……”望一二三原来是这般来的。 “开个玩笑，你名叫孟良。孟就是那个子皿孟，良就是那个良善的良。”望四边比划着边说道。 领命勾魂的鬼差虽然不会知道所勾之魂生平所有事迹，但名字是肯定知晓的。 “孟良……”他一听这名就有一种熟悉之感，对望四所言深信不疑。想起旁边一路没说话的撑死鬼，问道，“那他呢？” “他？不知道，他不过是我顺手接引的山中孤魂。” “唐游为。”撑死鬼手里不知何时捧着几个金元宝，身上的装扮也焕然一新，“我方才听见了。”据说鬼魂受供奉时能听到亲人供奉时所言，没承想竟是真的。 孟良对撑死鬼的羡慕再一次涌上心头：这位仁兄能撑死必然非富即贵，这才刚下地府便有供奉了。 ………… 几人说着说着便到了一座阁楼外。 望四引两人上了三楼，指着走廊最后一间道：“你们住这间，欠缺的衣物工具晚点会有差使为你们送来，你们在房里等着便是。” 孟良：“多谢望四哥。” 望四摆了摆手：“至于当差，等你们收拾妥当后自会安排。我还有事，且先走一步。”说完，他便一下子消失于两人眼前。 孟良这一日下来，从过黄泉的恐惧到进地府的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到此时方落下来。 他将房间四处看了看。房间不算小，但只有一张床榻，一张方桌两张凳，再无其他装饰，显得格外空荡，比人间的普通客栈还要差上许多。不过毕竟是幽都鬼城，城中各处都极为萧条，住所自然也不例外。 孟良转了一圈，回头却见那条撑死鬼脱了外衣就往床上一躺，至于那金元宝供奉则被随手扔在了地上，孤零零地散落四处。 他看不过眼，帮忙捡起来收整好。 “这些钱你收着，既成了亲，自是该由你管账。”唐游为闭着眼睛笑道。 孟良：“……仁兄，如若需要，我可为你在城中贴上招亲告示。”不必整日里将成亲二字挂在嘴上。 唐游为睁开眼翻了个身面向他，还有些委屈：“怎么钱由你管还不高兴，那你还要如何？” 孟良：“罢了，不与傻……论长短。” 唐游为：“赶路了一日，你也上来休息吧。” 孟良自然也是有些累了，但他不愿与这张口闭口成亲的断袖之徒同床，随手扯了床上多余的被褥，扫了扫地面便躺下休息。 见他不愿上来唐游为也不勉强，双眼一闭不消片刻便昏睡过去。 半夜，孟良被一阵寒意冻醒。 他将身上的薄被拉高裹紧，却感觉寒意硬生生掀开了一条缝挤了进来，紧接着那寒意就窜到了他的脖颈上，朝着他吹气。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就要坐起身，待看到被窝里的东西时，动作一顿。 房间里一片昏暗，但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使他隐约能够看到被窝里藏着一团东西。 这哪里是什么“寒意”，分明是……是鬼还是什么？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朝屋子里的另一个“人”——那位躺在床上的仁兄看去，对方朝里侧卧着，时不时打个小呼噜，睡得不知有多香。 那被窝里的东西安安静静没动，孟良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出被窝，一边将手伸到旁边床上，打算将床上那位拍醒——他连拍数下，对方没醒还翻了个身。 见对方不醒，孟良只好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然而他才刚有个动作，那被窝里的东西却是动了。 “！撑死鬼快醒醒！”孟良爬上床疯狂摇晃着唐游为双肩，好在对方不是真的睡死过去，有了反应。 “什么撑死鬼，有新室友吗？”唐游为睡眼朦胧，看见孟良一脸惊恐地指着地上被窝里的东西，也没看清便有些不悦道，“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夫……二人间，还不快点滚出去！” “滚出去”三字说得硬气，但言罢他却是倒头就要继续睡。 “那不是室友，快些起来想想办法。”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使做了鬼，也没有像人间话本说的那样获得什么非凡法力。 见唐游为不肯起来，孟良只好自己想办法。正踌躇不定时，天旋地转间他就躺进了被窝里。 唐游为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你在床上睡吧，地板不硬吗？”边说着他边下了床，“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这般惊慌，左右不过就是阴间鬼魅，你都做鬼了还怕鬼做什么。” 顿时，孟良对唐游为的崇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然—— 还没等唐游为掀开地上的被窝，那被窝里窜出一抹黑影，从他的脖颈擦过，紧接着唐游为就感觉脖颈一疼，他忙抚着伤处倒退了两步。 孟良：……收回！ 那抹黑影从唐游为身边穿过，径直朝孟良飞来，孟良硬着头皮拿被子一包，“诶？抓……抓住了！” “抓住便好。”唐游为抹了抹脖子没有血迹，走回床榻，“那就继续睡觉。” 孟良：“那这东西如何处置？” “扔出去吧！” “喵～” 孟良捧着被子的手一顿，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那被窝里的东西又“喵”了一声。 他忙将包紧的被子打开，正好与里头一双绿油油圆滚滚的小眼睛对上。 那东西跳到被子上，灵活的往屋里墙壁上的灯烛甩了个东西，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原来是猫？”对方通体一身黑，唯有一双小眼睛格外明亮，也不怪他们会看错。 那黑猫转了两圈，不知从哪弄出了几身衣服和武器抛在了床上。 孟良拿起来一看，是鬼差服饰。想起望四离去前的交代，他忙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差使？” 黑猫抬起头朝他喵了一声，随便又喵喵喵了一连串，似乎在与他讲话。 明明此猫没有口吐人言，但孟良却好像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对方后面说的是“我来给你们送东西，见你们在地上放了个被窝，正好累了便躺进去休息会，你们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孟良忙躬身道歉：“向小差使赔不是，是我大惊小怪了！” “小差使有何任务要安排于我们？”唐游为将床上的“兵器”拿起来看了下，问道。 小差使不知何时躺进了被窝，舒服得呼噜了一声后喵道：“判官有令，命你二人前往人间捉拿替身妖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