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西莫
西莫这个名字蛮耳熟。 小季在第二天打饭的时候还在想。 一听到这个名字，好像就能联想到一头蓬松的红色头发，还有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这不是小季吗？难得在食堂看到。” 小季正想得出神，不经意听见食堂大叔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微笑，食堂的大叔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您好。”小季仓促地打招呼，不自觉有些脸热。 “小程呢？今天不打包了回去了啦？”大叔问。 “不了，程哥说今天在这里吃。”小季老实答到。 今天程允同几个外勤部相熟的朋友一起吃饭，不放心小季一个人，就捎上他与他们一起。也就没有同往常一样打饭回宿舍吃。 小季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从蒸腾着热气的饭食前走过。 正是饭点的时候，饭堂里人流汹涌，大家像每一个黄昏一样，讨论着任务，饭菜，或者毫无意义地闲聊，时而间杂着胡闹声。小季小心地躲过人群，在边缘里走着，满耳朵都是大家毫无意义的交谈。 虽然依旧会紧张，但不知不觉间，他现在已经不如来时那样恐惧人群，以及人群发出的嘈杂声音了。 他缓缓地随着人流踱着步，一边看着窗台上摆出的各色冒着热气的吃食。 有一样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盘冒着热气的糯米糕。今天或许是什么节日，或者是哪位阿姨大叔今天突发好心，甜糕一般在饭食里见不着。 他看着那雪白的糕点上点缀的一点红豆粒，笃定地想着。这一定很甜。光是看着它白白胖胖的样子就能猜到，它的口感一定软糯又可爱。白色的表面能看到些里面的包裹的深色，里面也许还包了红豆馅儿。 小季思忖了片刻，拿了一个，单独放在自己的餐盘边上。这是程哥喜欢吃的，他自说自话地为自己古怪的行为解释。不知为什么，他内心的某一块儿，坚定地把程允与甜食联系到一起，尽管他看起来可一点儿不像。 他若有所思地托着餐盘走回他们占的桌子边。那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艾伦也在，吃饭时大家没有训练那样严肃，一帮糙人也都不讲究，桌子上乱七八糟，有人偷偷带了酒瓶，已经喝空的就扔在地上，被踢得咕噜咕噜转。 有一个人偷偷摸出一根烟，正要点燃，被身边的人拦住，“哎哎，放下放下，上次不是才被训了？” “哎，偷偷的，就一根。” “去去去，一会儿又被赶出去了，我们可不陪你蹲在墙角吃。”另一人大声笑着说。 程允身边的位置被他们刻意留了出来，小季抱着自己的餐盘，乖乖坐到程允身边。 程允翘着腿十分随意地坐着，听他们胡闹，嘴角不自觉带出一点笑容。这个笑容把小季看得一愣，也跟着笑了出来。 他悄悄把那个糯米糕放下来，献宝一样对程允说，“程哥！给你！” 程允莫名其妙被塞了一盘软软乎乎的糕点。愣了一下。没有收下。 旁边有人毫不客气地笑着，“哈哈哈，小嫂子别介，程哥不爱吃甜的。” “啊？”小季也迷糊了，他的记忆时好时坏，他也说不清，程允喜欢吃甜食这件事，究竟是出于他浑浑噩噩的臆想还是出于他昼夜纠缠的幻梦。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小季十分愧疚，小心去觑程允的脸色。 程允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僵了僵。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盘糕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季拿不准那是不是不开心的表情。总之，那盘不该存在的糕点被摆在一边，碰都没有被他的主人碰过一下。 真可惜。小季难过地想，它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应该很好吃吧？ 乌龙一样的玩笑过去得像风一样快。小季很快从他们的谈话中捕捉到熟悉词语，这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们在说，西莫。 有人说，“马上要卖出去的药物还是西莫带回来的呢，要是他还在……” 西莫这个名字像是某种禁忌，或者某种遗憾，让原本喧闹的桌子沉默了下来。 平权军里一直没有Alpha。西莫本来可以成为第一位能活着加入平权军的Alpha，如果那天他没有坚持要回帝国的话。 “唉，最后那次，他回去前，要是我拦住他就好了。”老赵灌了一大口酒，“那帮帝国的孙子肯定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他还一个劲儿要回去——就不该让他走的。” 小季记得老赵，他刚来的时候，在仓库里搬错了老赵的东西，他还冲他发了火，一点也想象不出他现在会红着眼睛闷酒的样子。小季歪着脑袋，去看程允。程允正抿唇摆弄着酒杯。 听起来西莫已经是个死人了。小季垂下头，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心里堵堵的。他在研究所见过很多被处理掉的人，在研究所的透明柱子里，活着的，死着的，都一起半死不活地悬浮在透明的液体里。他有点后悔没有一个个去仔细看下面的标签，也许有一个下面就写着西莫的名字。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阵儿，最后他们举杯相碰，为逝去的战友喝了一杯酒。当酒杯再次满上，已是下一个话题。 “这次是和海盗船交易？” “好像是，有谁去？” 闻言，旁听了很久的艾伦立刻跳出来，举手，“我，还有程哥。”程允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嘿，你小子啊。”有人拍了拍艾伦的背。“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吧？” “是，”艾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上次还去了帝国呢。” “哈哈，没事儿，这种都可轻松，咱们就是去撑撑场面，有指挥部的人去和对方谈。” 后面的话小季都没听进去，或者说即使听也不大听得懂。他只抓住了两个词儿，程允，任务。 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是不是说，程哥要离开了？ 这两个词儿让小季翻来覆去纠结了一整顿饭，想问又不敢问，简直如坐针毡。 程允看他在旁边扭来扭去地，拍了他的后背，皱着眉问，“坐好！又怎么了？” 小季一下子坐直了，“没有！” 可惜这并不能阻碍他愁眉苦脸，一会儿就毫无生气地趴在桌子上。 桌前留下一堆空碟子，他百无聊赖地数来数去，之前装着那个糯米糕的小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这个认知让他疑惑一下，可显然眼前的事更让人在意。结束后，他垂头丧气地跟着程允回房。 他坐在床上，看着程允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问，“程哥？” “嗯？” “你……”他张开口，小声地问，“你是不是要走呀？” “嗯。”程允没有否认，“出去几天而已。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说白了还是带孩子。程允无奈地想。在基地里带小季，这次出任务，也是组长让他带带艾伦这个小孩儿。 “啊……”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小季反而垂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摆。他想了很久，鼓起勇气冲程允说，“程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他一点也不想和程允分开。也许就像小鸟与归巢，或者是某种更严苛的寄生关系。他所有和世界的联系都和程允系在一起，如同繁殖的菌丝攀附在程允身上。他不知道分开会怎么样。 “不行，你去做什么？”程允皱着眉头，不假思索的回答。再怎么安全的任务也是任务，是任务就会有风险。 这个回答丝毫不让人意外。小季拼命地为自己找价值作为说服的理由，“我……我可以包扎。医疗室的姐姐们说我进步的很快，我会学会处理伤口的。” “不行。”程允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医疗室的人都死光了吗，都要轮到你去做随队医师了？” 小季急红了眼，急急忙忙还要开口要为自己找补，却被程允一句话堵住了嘴。“去睡，不许说了。” “可是，我……” “去睡！”这一次的语气更为严厉，近乎于一个命令。 小季委委屈屈地爬上床。扯过被子蒙过头，遮掩自己不小心又红了的眼眶。 程允的耳根终于落得一个清净。他靠在床头，却没有着急睡。他沉默地看着小季床上那一团。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沉沉的，有几分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