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 5
十五六岁的年纪，难免在有些时候会不受控制地产生出一些令人感到尴尬的身体反应。 尤其两人共处一室，天气又逐渐热了起来。每天早上醒来后，抬头就是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一米九几全身肌肉的帅小伙，这让方项瑢没由来的口干舌燥。 他有些唾弃自己。性对他来说是一片难以走出的阴影，他将它与那些与不洁，羞耻，罪恶联系到一起。他非常的割裂，一方面他无法控制身体中的空虚，另一方面光是想到自己会被人触碰就恶心的快要吐了。 不过他的室友为此却显得极为单纯和大方。 少年睡眼惺忪的爬下床，边挠肚皮边趿着人字拖往卫生间走。宽松的老头款大裤衩下鼓出一个沉甸甸的鸡包，露在外面的大腿肌肉饱满流畅，看起来非常弹牙。 方项瑢顶着个鸡窝头，坐在被子里，满脸不爽的盯着他。 “喂。” 他皱起眉，“你也太不检点了！” 阿耀慢吞吞的揉揉脸，不明白小少爷又在发什么脾气。他顺着对方视线落在自己顶起来的裤裆，这才恍然大悟的说：“啊，抱歉。” 方项瑢哼了一声扭过头，耳朵有些发红。结果就听对方接着补充：“不用感到自卑，这是基因决定的。You know，我老爸就很大。” 方项瑢：“？” 混血少年耸耸肩，咧出一个‘我都懂’的淳朴笑容。 回应他的是小少爷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扑面而来的枕头。 阿耀长得太高了，他比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又高了几公分，而且身体也有往横向发展的趋势。 少年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体能训练中，保镖队的队长说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速度，力量，敏捷，每方面都不差，同时还有这个年纪少有的冷静和自控力。 他似乎将变强与复仇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目标，每次训练都拼尽全力，挑战着自己生理与心理的极限。 疗养院所处的地方就是阿尔卑斯山脉的一部分，这里山清水秀，人烟稀少。保镖队就利用这里险峻的山区地势训练着队员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方项瑢坐在鲜花盛开的花园里，食不知味的嚼着黑面包，心里嘀咕着傻大个肯定又像只猴子一样在山崖上爬来爬去了！希望他不要摔下来，因为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照顾他的！ 方项珍将车停好，推开花园的栅栏门，轻快的走向男孩。她带着墨镜，穿着身红白波点的百褶连衣裙，看起来非常时髦。方父将方氏在欧洲的总部从伦敦逐渐转移到了慕尼黑，这不是个好的选择，但是却可以方便女儿来探望小儿子。 年纪轻轻就在事业中大展拳脚的女人强势又自信，可是对着弟弟的时候，却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姐姐。 “今天天气真不错。” 她笑呵呵的坐下，接过佣人端来的点心盘，“小瑢这周过得好吗？” “马马虎虎。” 方项瑢有些心不在焉。 “阿耀呢？去训练了？” 男孩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他可真是快活极了！我敢肯定他的大脑里全都是肌肉。” 方项珍被逗笑了，道：“你也应该让他带你运动运动。” “……才不要。” 女人喝了口茶，突然伸手握住了男孩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细瘦的手。 她道：“大嫂生了，是一个女孩。” 男孩的眼睛慢慢睁大，像是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一朵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温暖的日光，但又很快移走了。 男孩肤色苍白，嘴唇却是殷红的，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 “啊……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他咬咬唇，挤出一个笑容。 “小瑢。” 方项珍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没有错。知道么，你没有错。” 方项瑢眼眶中蓄着泪。他低下头，试图摆脱那些负面情绪的拉扯。 “她叫什么名字？” “堇慧，方堇慧。” 方项瑢点点头，露出一个愧疚又轻松的笑容：“真好听。” 方项珍眼角也有些发酸，她抱紧弟弟，“等你好起来就可以见到她了。” 她会不想见我这个杀父仇人的。方项瑢这样想着，却没说出口。 阿耀拎着自己的登山鞋，光着脚从花园外墙处翻进来。 一站起来就看见抱头流泪的姐弟俩。 “……” “阿耀回来了？” 方项珍擦擦眼睛，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点心。 他要小跑过去，他穿着背心和挽到膝盖的登山裤，沾满汗水的臂膀在阳光下发着晶莹的亮光。他不像他的德国父亲那样白皙，是那种很健康的浅棕色，他的眼珠则是一种介于琥珀和橄榄之间的色彩，清透又魔幻。也难怪黑发黑瞳的方项瑢觉得他长得奇怪。 小少爷吸吸鼻子，嫌弃道：“你好臭。” “狗鼻子。” 阿耀习以为常的怼回去，他先咕嘟咕嘟灌进去一大杯鲜牛奶，然后端着盘子大吃特吃。 方项瑢就皱着眉盯着他，像是在思考怎么要说什么才能让这个傻大个尊敬自己。 方项珍就在一旁偷笑。她觉得她的小弟弟能恢复得这么快，都是因为有这么个踏实的同龄人在。 早午餐结束，她提议道：“难得阳光这么好，不然我们一起去市里逛逛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方项瑢支着下巴，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感兴趣，“我不想帮你拎包。” 方项珍微笑的忽略了他的反对，问阿耀意见。高壮的少年倒是很想去，“我想买一双新的登山鞋，我的脚又长长了。” “真棒。” 方项珍鼓掌。 见被孤立，小少爷咬牙切齿，“叫人买好了送过来不就得了？我给你出钱！” “可是我想亲自试一试。” 阿耀说，他的中文水平突飞猛进，可是口音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哎呦，走嘛，你怎么这么懒？” 方项珍讲闹脾气的弟弟从凳子上拉起来，“奖励你吃一个冰激凌，怎么样？” “我早就有冰激凌自由了！” 小少爷大声反驳，却还是被推进了屋去换衣服。 阿耀快速冲了个澡，腰上围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坐在地毯上穿袜子的小少爷翻了个白眼，却又忍不住偷瞟那些整齐的腹肌。 “喂。” 他嗓子有些发干，“你谈过对象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就是突如其来的想知道更多关于对方的事情。 “没有。” 阿耀背对着他穿裤子，裸露在外的后背像山一样宽阔。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青春期男孩之间这种对话很寻常，阿耀也没经大脑，如实道：“嗯……没想过。奶子大的吧？” “……！” 方项瑢瞬间小脸爆红。 阿耀刚把腰带系上，后背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小少爷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 他抱起地上的玩具熊，完全摸不到头脑。 十分钟后，方项珍开着车，载着一脸不爽的弟弟，和一脸无辜的阿耀驶向了城市。 三人在周末人流如织的步行街里溜达，方项珍很喜欢买买买，很快两个少年身上就挂满了袋子。 阿耀本想一个人拎，但是方项瑢不服输，怕被他小瞧了，也非要抢几个拿。 来到运动鞋店，方项珍去快餐店上厕所，两人就进去试鞋。店内人多，空气不清新，没一会儿方项瑢就觉得有些头晕。他怕在外发病就提前吃了药，这下刚好是最困倦的时候，于是他就说要拎着袋子去门口等。 阿耀让他站在自己能看见的那扇窗外，小少爷瘪瘪嘴，也没劲儿唱反调了。 方项瑢靠着玻璃站着，脚下大包小裹。他人长得漂亮，看上去又很有钱，很快就吸引到了一些小混混的注意。 几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围上来，嬉皮笑脸的对着他吹口哨。 方项瑢听不懂德语，不知道他们在狗叫些什么。药物让他的情绪毫无波澜，他连厌恶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吵。 见小美人对他们毫不理睬，混混们有些不爽，仗着人多势众将人围住动手动脚。 这下方项瑢开始烦躁了，这勾起了他心中不好的回忆。他推开摸在下巴上的手，嘴里骂道：“滚开！” 正在试鞋的阿耀听到外面的动静，瞬间心里一紧，穿着袜子就冲了出去。 他二话不说，先是几拳放倒外围的两人，然后挤到最中心将快哭了小少爷护在身后，边推搡边用德语和几人吵起架来。 方项瑢听不懂，他紧紧贴着少年身后，他的视线被对方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明明对方人数众多，可是他就是觉得很安心。 他伸出手抓住眼前的白色的衣角，一只比他大一圈的手背过来覆盖在他的手上，干燥，火热，烫得他一哆嗦。 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要怕，没事的。” 方项瑢瞳孔微缩，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再之后他们打了起来，阿耀以一敌多，虽然占据优势，却也不免挨了些拳脚。 好在很快方项珍就带着巡警赶来了，混混们化作鸟散，留下站在狼藉中的两人。 “小瑢你没事吧？吓死姐姐了！” 方项珍吓坏了，将男孩从上到下的检查了好几遍。 方项瑢摇摇头，一言不发的看着站在一旁穿着袜子，嘴角淤青的少年。 他咬咬牙，别扭的用细若蚊咛的声音说：“……谢谢你。” 阿耀斜眼瞅他，“啊？你说啥？” “……” 方项瑢百分之百确定对方听见了，他瞪着人，胸口不住起伏，像只小河鲀鱼。 阿耀露出个坏笑，“不客气。” 方项珍这才注意到阿耀受了伤，她满眼歉意的说要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鞋还没买呢。” 方项瑢突然说。 “下次吧。” 阿耀抢在方项珍之前回答道。 “为什么下次？你的鞋不是已经不合脚了么？” 方项瑢皱起眉，他想也没想的抓起少年沾着血污的手，拉着人往鞋店里走。 方项珍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小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触碰她与妈妈之外的人…… 她大步跟进去，看见男孩将少年按在凳子上，然后气势汹汹的帮他挑选登山鞋。 两个人眼光不合，吵吵闹闹的，就像所有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 她笑了起来，偷偷将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他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