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消息对于他们的生活没有一丝影响，对于贺玄与许沁，却是天差地别。 贺玄打开手机的一瞬间，无数的消息和电话涌进这块小小的漆黑手机里，它登时变作一枚炸弹，每一震动就是一次轰炸。贺玄无视不停跃动的讯息，受福斯科洛丑闻的影响，刚刚在欧洲完成IPO的新能源产业股价直接破发，就连国内的总公司也受到波及，股价顿时转绿。 “嘟，嘟，嘟。” 贺玄沉默了一会，冷淡地摁掉来电显示，立即拨出跨洋电话。 “瑞恩，立刻把消息按下去，订婚的消息不发了。” “是的。” 他第一时间坐上前往父亲所在的总公司的专车。 许沁望着鲜明抢眼的：世纪丑闻！一时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就在他被迫离开的这一瞬，贺玄的订婚告吹了，贺家人暂时抽不出身对付他了，虽然他依旧得告别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总归有了点喘息之机。 澜澜哭累了，逐渐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许沁望着窗外逐渐的原野出神。 他要前往他祖辈们生活的地方，当年阿公为了生计携着妻儿来到松江，遍地黄金的美梦没有实现，反而丢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现在他又带着自己的女儿踏上回乡之路。 这一路的风景在变，楼是越来越矮，地是越来越平，心胸却越来越开阔，灰色的水泥牢笼变成无边无际的金色稻田。 在这座江北的小城市里，许沁抱着女儿大口地呼吸着车站外的新鲜空气，压在他心上久久不能移开的石块终于被炸成一堆白色粉末，被他大口吞咽的空气吹散，又飘飘扬扬地呼出去。 他拿着手机打车，以前所未有的心态欣赏这路边的一点一滴，深秋的法国梧桐落了一地，铺成了一大块软黄金做的毯子，许沁把女儿放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边等车，一边领着她在这块松软的毯子上迈步。 他试着放开澜澜的手，让她独自走在这条小路上，不必担心有人夺走。 “叶子，黄色。” 这片广阔的天地属实新奇，许聆澜被这金黄的秋叶所吸引，脚下一绊，倒在堆积的梧桐叶上，许沁哈哈大笑着把女儿扶起，给她掸去身上的灰尘，告诉她，“这是秋天的树叶。” 计程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卷起满地的黄叶，许沁把女儿抱在怀里，一一指认飞快后退的观赏树。 “带女儿回家啊，这么高兴？” 许沁笑着点头，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告诉司机，“是的，回家！” 季时清和郁兰洲作为贺家至交的继承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们就像是盘结在一起的连理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他们的相助，总公司这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欧洲那边的状况却不容乐观，当务之急就是赶紧从这个泥潭里脱身，人人都知道贺玄即将订婚的消息，即使瞒着大众，但是瞒不住婚服的设计师，瞒不住婚戒的经理，瞒不住那些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点内容的狗仔...... 在金钱与利益的面前，人们总是愿意冒风险的，今天是某位司仪作证自己与贺少接触过，商量过婚礼事项，明天是哪位高中校友证实两人恋情...... “这该死的老狐狸！” 贺乾英痛骂已经被监控住的福斯科洛，“好在他只有一个蠢而不自知的Omega儿子。” “要是真被他捅出去，欧洲那边就算完了。” 贺玄皱着眉头听父亲批判自己的前未婚夫，“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乾英满意地看着儿子，对他在机场第一时间挂掉自己的电话，转头处理欧洲媒体的行为表示赞赏，“你做得不错。” “可我订婚的消息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贺玄烦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公关手段无法挽救欧洲的舆论形势，他们需要一剂猛药，彻底击垮对手，将自己从福斯科洛的丑闻中解救出来。 贺乾英拍拍儿子的肩膀，欣慰却有些自得地告诉儿子，“你啊，还是要多多磨炼。” 只是心太软，问题的解决方法早就已经出现了。 贺乾英欣慰地捏了捏儿子宽阔的肩膀，不知不觉当年那个抱着自己腿，不让自己离开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或许是过惯了苦日子，许沁平日里能省则省，当初贺玄给的钱还剩下不少，足够他在这个陌生的县城里过活，仅仅一江之隔，两百公里不到的县城，时间好像是停留在世纪初，破落县城里连年轻人都不多见了，他们涌向城市，渴望在那里博取新人生。 这座小县城里旅店也只有一家，许沁询问了老板娘房屋中介的消息，老板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热心地给他指了方向。 这座城市小到不可置信，原来用脚就能丈量一座城市的核心，短短的二十分钟步行就可以从商业街的这头走到那头。这条一千多米的街道汇聚了整个县城的重心，超市三间，旅店一家，剩余的小吃店，服装店更是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市政府跟菜市场做邻居。 许沁见到一百平共计三十万的招牌像是见了鬼一样，他甚至怀疑这是新式的消费陷阱，犹豫着走进这唯一的房屋中介。 房屋中介看见他也像是看见了鬼似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是将他的品貌，长相包括女儿统统恭维了一遍。在得知他有购房意愿时，全屋的人都围上来，端茶的端茶，递零食的递零食，更有提出可以帮他照顾女儿让他实地考察的服务。 “我想买间二手房，家具可以尽量保留。” “没问题，没问题。” “屋龄久一点也没关系。” “有房源，有房源。” “唉，不是说要搬家吗？” 张婆婆听见隔壁的门口有动静，出来看了一眼。 “婆婆！” 澜澜看见张婆婆就扑过去，几天的分别让她急切地要跟婆婆分享自己的见闻。 本来就伤心之后难见了，张婆婆一看自己带大的小姑娘往自己怀里钻，眼泪立即就下来，把漂亮的小闺女抱进怀里，用力地蹭着她软呼呼的小身子，“哎哟，心肝肉。” 张婆婆的儿女先后旅居海外了，偶尔接她过去聚聚，她把自己无处宣泄的慈爱都用在照顾澜澜身上，许沁看着老人眼眶湿润，也不禁有些感慨。 “怎么回来了？” 许沁看着孩子抓着张婆婆围裙上的蕾丝边，回答道，“那边办得差不多了，所以回来把剩下的事情处理一下。” 张婆婆也不再追问，看着暗淡下来的天，担心他们两还没有吃饭。 “天都快黑了，我今天才包了饺子，西葫芦的，你可爱吃了！” 张婆婆抱着孩子，让许沁赶紧把行李一丢，进自己家吃饺子。 “我也爱吃！” 澜澜抬起头，大声地叫了一声。 “哎呦，哈哈哈，好，澜澜也爱吃。” 张婆婆被她的童言童语逗乐，又拍了自己脑门，才想起自己炉子上还在滚水，赶忙牵着小姑娘进屋。 当时离开得匆忙，很多东西来不及办，既然贺家正忙得焦头烂额，许沁干脆回来把户口牵走，顺便提交退学申请。他把行李放进家，走之前他仔细打扫了一遍屋子，他重新撕开那些封在纸箱上的胶带，他拿着三张照片，仔细地擦拭。 一张是意气风发的阿公，是阿婆从结婚相片上剪下来的。 一张是满脸慈爱的阿婆，是他不孝的父亲临走时拍的。 一张是青春洋溢的阿姐，是高考后学校的集体照里的。 三张照片，三张笑脸。 看着他们，许沁已经有足够勇气迎接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