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其他小说 - 人间失真(女攻)在线阅读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此世皆新心为旧(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此世皆新心为旧(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此世皆新心为旧(今)



    季芹藻看着顾采真将蜂蜜装进纳戒,不由就想到这纳戒中还放着的别的东西那内容十分有碍风化,画面更是极其有碍观瞻的画册分了上中下三册的。从来过目不忘的某位正人君子,脑海中立刻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当初匆匆一瞥的画册内容,他的额角忍不住轻轻一跳,面上更是闪过一点隐约的烫意,原本满身为人师长的淡定从容,在瞬间混进去一抹尴尬和无措他实在不知该怎么与眼前神情平和淡然的少女开口谈及此事,哎

    她拜他为师时,就曾坦言过自己的出身,她是在天香阁长大的。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很坦然,但又有一丝紧张,也许是担心他会因此拒收她当徒弟,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隐瞒,对比她当时的故作沉着,诚实得简直有几分可爱。

    天香阁名声之盛,季芹藻自然也有耳闻。他的确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但顾采真之前已经通过了归元城的品行考校,他也不会单凭家世出身就武断地判定一个人。所以,她自述了来历后,他只是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就一句也没有多问,只是另起话头,先说了些入门要点,又问了她之前有无习修根基,以及是如何从天香阁来归元城的等事。大概是看他并不关注天香阁的事情,少女情绪暗暗放松了不少,她原本就落落大方,之后更是有问必答,态度十分恭敬,偶尔抬眸看向他的目光亮亮的,带着一点很克制的兴奋,清澈得犹如晚来秋莲池中映出的月光,沉静又漂亮。但到底因为成功拜他为师的事,闪着点点喜悦之情,就像池水轻晃,月光也随之舞蹈,美极了。

    季芹藻一眼望去,顿生些许欣赏与亲近之感,就好像很久之前,就曾在哪里见过她一般。他当时便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师徒缘分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些久别重逢之意,尤其是再想到自己这几年因为师弟和大徒弟的善意联手,一直收不到第二个徒弟,今年运势一到,倒叫他意外得到了这么个乖巧端庄的女弟子,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收个小姑娘当徒弟,也有些意料之外的新奇,更多的则是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但是眼下,他这位一向懂事省心的小弟子,却给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季芹藻有点困扰地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旁的书籍图册,他还可以委婉地与紫玉仙子打听一下,毕竟对方名下的女徒很多,说不定会明白年轻女孩私藏这类画册的心理他并不觉得持有这种东西的姑娘就一定多不正经还是怎样云云,只是想着万事皆有理由,自己若是弄懂了她收着这些书册的原因,也就好有的放矢地与她谈一谈,让她明白其中的不妥。偏偏,这是几本春宫图,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向郁紫兰旁敲侧击,只好自己闷头琢磨。但小姑娘的心思,他一个大男人根本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尤其他家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又很明显与同龄人不同,相比大多数女孩,她出落得更加早慧成熟,所以纳戒中这些画册的存在,就更显得突兀违和了。

    采真一贯性格安静乖巧,拜入师门半年多来都言行得当,从未有任何出格之处,他那天在她的纳戒里发现了这几本画册先是感到震惊,但过后也想到,这些会不会是她从天香阁带出来的旧物。虽然东西有些呃、别具一格,但或许有什么睹物思人,或者别的什么含义在其中呢?

    这么一想,他就更加不想端着长辈的架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训责她了。虽然在两个徒弟的教导上,他是一碗水端平了的,但相较于正骁作为一个男孩子的大大咧咧,女孩子总归情感细腻些,采真又是新进入门的弟子,他的关注不免多了点。季芹藻一直打心底觉得,姑娘家是需得娇养的,虽然他家小弟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娇气,可越是知道她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个性,他就越想对她再好点。只不过,他虽有此心,到底没有与女徒弟相处的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做。加之,对方似乎很不喜欢被旁人关注,一贯低调安静,他也就只能保持距离,多看少说,先放手任她去了。可如今看来,到底是他顾忌太多弄巧成拙,还没等他琢磨出怎样的师徒相处之道适合,就先对她有失照应,才让她陷入了险境,受了一身伤。

    他知道,她在这世上已无亲缘,唯一待她亲厚的阿娘便是天香阁之人,当初香消玉殒后葬于那里,少女从天香阁来归元城是孑然一身上路的,也许是天香阁的规矩,也许是她离开得隐蔽匆忙,身无长物的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孤身来了他这儿,带的东西极其有限,平日为人端正矜持,他又有什么理由指责她可能只是随身带来的旧物呢?而且就算是旧物,她也并不曾现于人前,更没有形成如何如何糟糕的影响,还是他自己未经她同意,私下动了她的纳戒才看到的。

    本来就不想责怪徒弟的年轻师傅,都已经想要将此事就此揭过,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转念又想到小徒弟身上的迷魂掌和巫毒,这两者本就容易引起情欲幻象,采真先前也的确于发作时控制不住行为,连对他这个一向尊敬有加的师傅,都做出了些许不合适的举动,他又担心这些画册留在她手里会火上浇油,说不定哪天会令本就不妥的她更动妄念。可纠结了半天,他还是不知要怎么打开话匣子,才能够平稳、流畅、不尴不尬地和少女就此事交流沟通完毕。

    顾采真收好那罐大概她永远也不会动的蜂蜜,本是想转身离开的,结果一抬头,却看到季芹藻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她自然是不想加以理会的,但关键是,她怎么觉得,他的脸好像有点红?神色更是有种很不常见的,类似于尴尬与羞涩混合着的情绪,仿佛想要与她说什么话,但又张不开口。

    而更古怪的是,他身上那根白线,怎么也冒出来了?

    那根柔软虚无的白色细线,轻若鹅毛,从他的发丝间慢慢垂下,再轻轻绕过她的脖颈,顾采真总觉得它的一端正扬起来在蹭自己的耳垂,但其实她压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关于视线所不及之处它是何情形,完全只是她的猜测臆想可要命的是,她还觉得自己猜得铁定没错。

    只是,她也不可能随手掏出一面镜子来求证此事,心里又想着,方才离开的池润心窝处也是莫名其妙又冒出那根玄色的线她倒是想置之不理,但这些线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仿佛它们的存在摆明了是要她去探究,她心中烦闷,对上季芹藻的心态也就跟着变了,开口问道,师傅,您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弟子吗?

    没想到此话一出,季芹藻的神情忽然怔住了,而后,连耳垂都有些红了。

    顾采真:她想到以前也见过他这样的风情,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是她,而是少年,顿时心中滋味万千,一时无话。

    就在她以为季芹藻又要说点什么时,他确实开口了,无事。

    哎,几乎是在少女清澈直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季芹藻自己也郁闷不已。可开口就提也太直接了,她会紧张会尴尬的吧?不能从她那边入手,他还是把话揽到自己身上为好。

    无事?顾采真太了解他,他明明就是有话要说。她不耐烦和他虚与委蛇,加上那白线从她的脖颈慢慢攀升至她的额角,还在继续往上,如果她猜得不错,它这次的目标好像是她的头发,她下意识仰头,想要避开它,但人要怎么避开一个轻若无物,偏偏还能吸附在身上的东西?这样的动作反而令她像是特意扬头,看向面前的白衣男子一般。

    季芹藻看着少女清亮的眼眸,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为师只是觉得,能收你为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原本怕你不自在,是不想说与你听的。

    但你这次下山遇到危险,为师才惊觉对你的关心不够。

    为师不想瞒你这些。

    还有一件事,为师也不想瞒你,就是

    在那修长温暖的手指抚上她发顶的瞬间,顾采真没有察觉到一丝危险,因此本能地没有躲开,而后,她才反应过来男人所说的话。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前世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对话。她的思绪飘移了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白线吭哧吭哧从她额头向上爬,是不是也是想摸她的头?而后,心思才再一次转回正轨。

    季芹藻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又忽然开始演什么推心置腹的戏码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要退后一步,避开那温暖干燥的手掌,对方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头,眼神带着安抚。

    她不好再让,只心中暗暗戒备,打起精神聆听他接下来的话语,却看到他面上闪过一丝窘迫,为师,无意间看到你纳戒里的画册了。

    画册?什么画册?她茫然,看向季芹藻的表情也有点空白。

    柯妙在下山前要顾采真代为保存全套的事情,对于重生一世的某人来说,实在是个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一个小细节。虽然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有她替好友保管图册、乃至为对方亲笔画出其他相关香艳画本的回忆,但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刚刚受伤这段时间都是多事之秋,她也没有事无巨细到记得时间正是此时,更加不可能把事情和眼前的谈话联系起来。

    重生于此,她除了最近开始往纳戒里存储东西,一直没时间整理它反正她知道如今自己可谓是穷到了极致,纳戒里也压根没什么东西。

    然而,看季芹藻说话吞吞吐吐却又言之凿凿的样子,她也心生疑惑,毕竟男人不是那种赤口白牙会诬赖别人的性格,到底是什么画册,能让他尴尬成这样?

    季芹藻看着少女几乎没有变化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奇怪,她的表情怎么这样平淡?也不接他的话。是自己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既然话已经起了头,他自然不会就此打住,暗示行不通,他只得开口明示:那不利于你养伤,为师先代为保管,等你伤好,再还给你,可好?

    天香宝鉴?!

    顾采真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柯妙让她收好的东西吗?原来是自己的好友兼损友,无意中坑了她一把。她一瞬间心中既感到无语,又觉得可笑,季芹藻这一通东拉西扯地铺垫,其实是想说这个啊。是了,她从山下回来时,伤势重得厉害,他好像去她纳戒替她拿衣服还是什么来着,大概是当时看见了?忍到现在才跟她提,还真是善解人意呢至于不利于她养伤的说法,要不是时机不对,顾采真都要忍俊不禁了。他在担心什么,担心她欲火焚身的时候按图索骥吗?那也得有个对象才行吧

    她再看男子一副面色微红的模样,他不问东西的来历,也不管她有什么理由,甚至不用师傅的身份强硬地要求她交出来,更加没有斥责她拿着这种册子便是行为不端,倒是一副商议的口吻。若非上辈子顾采真吃过大亏,又哪里想得到眼前温文体贴的男人,会有那样心狠手辣的一面?

    好。少女点点头,干脆地从纳戒里拿出那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画册,送给师傅了,您随意处理。

    反正妙妙也被人坑了,买的这图册也不是上品,回头她重新画一套更精美的给她就是,自己都答应她要画什么天香阁出品的秘辛秘事了,也不多这一样。不过等她知道这套图册是被季芹藻收走了,估计肯定要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一番。

    送、送给他?

    季芹藻眨了眨眼,虽然沟通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气氛也并不尴尬,少女更没有表现得局促紧张,可这画册他要来何用?

    而且,看她这般毫无留恋之意的举动,难道,这不是她从天香阁带来的旧物吗?他想问她怎么得来这些画册的,可少女不开口,他也不好细问,生怕女儿家面皮薄,本来没什么,再被他问得不自在了。

    嗯,那先放在为师这儿,如何处理,等你伤好了再说。要不是眼前的男人连耳垂都有些发红,光是这正经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师徒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道家典籍呢。

    顾采真看着那白线慢慢收了回去,重新藏匿于男子的白玉发簪之下,就此消失,她在心中奇怪它活动的规律到底是怎样的,但从季芹藻的角度来看,便是少女仰着脸看了看他,神情淡淡地低下头去,说道,好的,师傅。

    与此同时,站在花正骁书房里的花陇和花峡二人,也正面面相觑。

    公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花陇搔搔头。

    让咱们额外订几件衣服罢了,你这话都听不懂吗?花峡有点想翻白眼。

    可公子特意报了尺寸,显然不是给他自己做的啊。花陇嘀嘀咕咕,这人个头比公子矮,腰也比公子细,整个身量都小了不止一号呢。而且公子说尺寸的时候,好像还有一点不确定,边说边琢磨似的。

    公子交代的事情,让你办你就办,管那么多做什么。花峡心里也有些纳闷,但是不妨碍他习惯性斥花陇两句。公子花正骁每年的四季衣裳,都是他们来归元城时量了尺寸后带回去,与花府其他主子的一起做,回头他们再送来归元城的,他本人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没拜师前,在府里也是这样制衣的,这还是头一次提出要另做几件,公子没提别人,他说的是,你们再给我另外订几件,咱们就当是给他做的。

    花陇习惯了花峡时不时给自己泼冷水,依旧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嗳,你说,公子是不是跟着仙尊学了缩骨功啊?

    啊?花峡有点跟不上自己这个伙伴的思路。

    花陇一拍巴掌,觉得自己猜得很对,公子不是说了嘛,料子比着他平时的来,不许做次了,他要是学了缩骨功,身体不就变小了吗,这几件衣服穿了不是正好!而且,一贯的面料也穿着舒坦啊。

    花峡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这个缩骨功的思路有点不靠谱,公子的师傅可是瑶光生藻,那么仙气飘飘的一个人,呃,会缩骨功吗?可花陇的猜测好像又能解释得通衣服的事儿,他顿时有点迟疑,是吗?

    花陇的思维打开了一般,自我肯定地频频点头,或者,公子是学会了变身之法?人嘛,再怎么变,肯定是要穿自己习惯的衣服才自在,所以就让咱们先预备着呗。

    花峡算是完全地被对方的思绪带偏了,他觉得变身之术的说法比缩骨功像话些。毕竟花正骁确实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另做几套他自己完全穿不了,却要比着他一贯用料要求来做的衣服。

    花正骁要求小厮特别订制的这几件衣服,其实是想做来送给顾采真的。但他再神经大条也知道,要是消息传去家里,说他做衣服送给姑娘,可能会节外生枝,毕竟花府主子的衣服都是一起做的。他没觉得送顾采真衣服有什么不对,她那么穷,不是正好缺衣服嘛,自己又确实弄坏了弄脏了她的衣裙,顺便做几身还给她罢了。花陇花峡都是他用惯了的小厮,交代给他俩的事情,肯定能办好,他不想费口舌解释欠了顾采真人情的事,便直接下了令。

    他说要料子比着他一贯的来,就是要用好料子的意思,送人的东西,自然得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但他没想到,花陇花峡的执行力会那么的准确,他们真的用的是与他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料子。

    这个一模一样,不光是指的用料的质地,还有颜色。

    至于款式,花正骁觉得自己师妹的便服和自己的差不离,甚至比他穿的还简素,一点儿也不像他以往在家见过的那些姑娘那般穿得那么繁复婉约,自然也没提要做什么样式的,而是估摸着给花陇花峡报了个尺寸数儿,这是他这几日去看望她时,慢慢观察到的,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只是,花家二公子完完全全忘记了一件事这世上的衣裳,就算不讲究什么剪裁与设计,也是根据男女身材特点的不同,分了男款和女款的。

    他只是交代了花陇花峡此事,便匆匆去了晚来秋。今日因为家中来人的事情,他提前与师傅说过会晚些去请安和上课,这个时间去的话,说不定还正好能碰到顾采真呢。他今日没早早去探望她,她不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