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恶魔出逃了（二）
中央星议政大厅，布里克关掉在政府前游行示威，控诉军方守护雄虫不利正在沸腾的群众投影，坐在了首位。 “各位，有什么进展吗？”他扫过在座沉默的大多数，最终看向抚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林 齐尔曼。 “齐尔曼阁下。” 林 齐尔曼依言站了起来，在场雌虫将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 政府文职大多不像军雌那样健硕，林 齐尔曼瘦削又高挑，制服包裹下细窄结实的腰是他雄主的最爱，金褐相间的头发梳了上去，但他不再是雄主面前那样温柔逢迎的神态，现在他的神情冰冷又严肃，胸前挂着的鲜亮勋章反衬出他双眼幽暗深邃，里面光线明暗变换。 半晌，他才告诉各位同僚自己得到的情报，“三十年前出过一件针对高阶雄虫的连环谋杀案，被害之一的孩子，一位雄虫，在成年后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件案子曾造成过很大的轰动，在场雌虫多少看过卷宗，他们听着并不感到陌生。 “失踪的雄虫叫亚伯拉罕，毕业于中央军事学院，生物科技专业。”林停了停，“似乎是位校园名人，接受过不少频道的采访，我想很多人都关注过。” 林看了眼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两位雌虫，一个是高阶将领的孩子，那位阁下现已去世，另一个是…”林看向坐在他右首不远处一位黑发的官员，“条顿冕下。” 巴特伍德闻言抬眼，他有一双犀利的淡灰色眼睛，立领金边的黑色礼服让他坐在那便气势惊人，脖子上垂着一个精致的椭圆金吊坠，和礼服黑底金边的样式相衬。他是内阁成员，中央星为数不多还有爵位的官员，奉命参与这次搜捕活动。 这位贵族官员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道，“是逆子。” 林向他点头，后调出了这三人留存的档案，放在投影上，“就是他们。” “他们三人和兰德尔大人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布里克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叉，拇指慢慢摩挲，问道。 “直接原因不明，但我肯定，兰德尔大人的变化，与他们有关。”林手指移动，一个全身覆盖苍白虫甲，背后从脊柱延伸出两排手臂粗细狰狞尖利节肢的怪物出现在荧屏上，那个怪物没有双眼，灰白的甲壳盖住了填充眼部凸起的深色晶莹纹路，纹路藤蔓一样蔓延到前额和脸侧。 这是一个混杂着美和丑的奇异生物。高大的身型保留着虫族的大致形态，又有着虫族绝不会有的野性生长的节肢和铠甲，和覆盖双眼位置的厚重阻挡。他沉默的脸像个精美制作的失明雄虫玩偶，咧开嘴嘲讽的时候又像是异界降生的邪恶生灵，尖锐密布的利齿和血红长舌能让任何一个被他静默的脸吸引的雌虫心脏停跳。 布里克的瞳孔紧缩，类似的图像和视频早就传到了他手里，他知道，那是他的雄主，他新生孩子的父亲。 林的表情也很复杂，他看了那个苍白的怪物好一会，呼出一口气，“…兰德尔大人变成这样，大概是在小时候接受了基因融合手术。幼年现代种作为受体，远古虫族提供基因，在现代种成长过程中渐渐复制直到取代本体。这是远古虫族的一个亚种，图像里的虫族和以前的复原图对比稍有变化，不排除后期变异。“他冰冷的面具有了一丝晦暗的裂缝，”难为做手术的人还能找到这种远古种存留的组织，哪怕在那时候，白化体也是少见的异类。” “你的意思是，失踪的雄虫，和给兰德尔大人做融合手术的人有关系？”布里克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在用力。 沉默了一会，林看了看投影里的白化异种，又将视线转回压抑着情绪的布里克，“先纠正一下，很难确定这个远古虫族还是不是兰德尔大人。” “怎么可能。”布里克脖子上青筋凸显，硬质的沉木圆桌被他暴力地摁出一个凹陷，“兰德尔大人绝不可能被这种怪物代替，哪怕是那种亵渎的手术，也…！” “布里克，冷静。”林尖锐的视线盯住他，“我也相信兰德尔大人的意识不会消失，但是否还存有原意识，是我们必须要确认的事实，这关系到下一步行动怎么展开。” 林的理智暂时稳住了布里克快要沸腾的破坏欲，他摔回高背椅，只是眼神依旧阴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突然宣告，“布里克，你听我说…我怀孕了。” “你…”原本脸上阴云密布的布里克愣了一下，他惊讶地看向林，这个和他同属一个雄主的雌虫，“是…去之前那一晚吗？” 他不知道林为什么要把这种私事放到会议上来讲，但他意识到，没有雄虫在身边，怀孕的雌虫在孕后期会很难过。想到这里，布里克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林的声音很平静。 不仅布里克，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们纷纷向林恭喜，只是在这种场合里，这些恭喜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面对祝贺，林只是扯了扯嘴角，“所以我懂你的心情，布里克，我也会拼尽全力找回他，你别急…好吗？” 林劝慰的柔软语气让布里克恢复了平静，他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间，除了面前一片狼藉的桌面，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靠在了椅背上，白色的制服裤包裹下的双腿交叠，被雄主称赞过绮丽的松石绿眼睛里一派无机质的冰冷。 “其实没有必要确认兰德尔大人是否还有自己的意识，当时在场的手下传给我的影像资料里，兰德尔大人明显还认得埃德加。” 布里克挥手让林退下，将自己终端的画面投射上去，视频里被军雌包围的白色怪物不仅将怀里的医疗雌虫带离了危险，还柔情满满地舔舐他额头的伤口。 “兰德尔大人真是个体贴的好雄主。”一位长发官员看了视频后，指节抵住嘴唇语气幽幽地说道。 一个雄虫，接受了那种罪恶的手术，连自己都快忘了，却还记得护住自己的雌虫，这确实会让很多雌虫心里不平衡。 布里克垂下眼睫，“后来我和埃德加，即视频里的雌虫确认过，他还告诉我一件事，兰德尔大人当时和他对过话，大人告诉他，要埃德加等他。” “但我们不能保证…” “此话当真？”接茬的军官还未说完，一个军雌便插嘴道，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低着头又站了回去，道歉后再不敢发出声音。他是上次搜捕的指挥官之一，本来没有资格参与会议的讨论，但是作为那时候直面要失去优秀雄虫、担忧又愧疚的见证人，他没能忍住。 “自然，”布里克没有怪这位军雌的插嘴，只是勾起一抹笑，眉眼舒展了一些，“大人和埃德加建立了心灵联结。一位雄虫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雌虫让他等他，埃德加怎么可能弄错。也是，远古种的构造和现代种不太一样，说不了通用语，自然只能和自己的雌虫建立联结了。” 这句话引起了官员和军官们的惊讶和讨论。能够和雌虫构建心灵联结的高阶雄虫，现在又成了强大危险的远古种，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他们有些发蒙。 巴特伍德在一旁听众人讨论激烈，良久，他问布里克：“可是你怎么能保证，兰德尔大人永远都是兰德尔大人，他的联结能力也不会因为融合而消失？布里克，你真的察觉不到自己满是漏洞的逻辑吗？” “真是严格啊，条顿冕下。”布里克挑起一边眉毛，“那我也只能和你保证，我作为兰德尔大人的雌虫，以我自己的一切起誓，一定会将他带回来。这次行动，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巴特伍德看了很久布里克，布里克也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 “祝愿你对兰德尔大人献上的忠诚和爱慕能让你成功。” “自然。”布里克站起来，整了整军装领口，抚平白色手套上的压痕，看了眼坐在身边表情严肃的官员，“我们走，林。”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议政大厅，鞋跟清脆地敲击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 林 齐尔曼跟着站起来，向巴特伍德和在场其他雌虫点头致意后也走了出去，两人身后分别跟随着军雌和政府人员，军政制服不同，两队人泾渭分明。 两位雌虫离开后，厅内便空了一半，巴特伍德坐在议政厅代表权力和地位的华丽高背椅上，伸手握住了脖子上的金色镂空吊坠，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