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为了我得登大道，这孽障留不得

    蓬莱　第五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蓬莱的大殿上终日灯火透明，我手上戴着镣铐，走进来的时候，沈淮正扑在顾雁回的怀中不住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顾雁回皱着眉头安慰他道：“阿淮，莫哭，为了他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哭，不值得。”

    他说完，见我过来，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眼里微微一红，划过一抹怒意，抿了抿唇，扭过头去不看我，冲我微微地做了个口型，道：“贱人。”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中除了怒气，像是还有一丝别的什么情绪，我收回视线，来不及思索那么多，在仙仆的牵引下踉踉跄跄地走上殿，抬头看见那端坐在灵台上的银发仙人，顿时僵硬地立在原地。

    蓬莱掌门名唤敛华，三百年前就已经到了渡劫，离飞升仅一步之遥，他修为高深，实力深不可测，当今世上能做他对手的人已不过二三。

    敛华仙尊满头银发，见了他这般修为的人，第一眼见他已经不会在意他的容貌，仅仅是他强大的修为，就足够压制住一众修士，俊逸出尘的面貌倒不怎么令人在意。

    坐在敛华仙尊身旁的分别是清河仙尊、玄真仙尊、摇光仙尊和玉玑仙尊，这四人是蓬莱的长老，修为略逊于敛华仙尊，皆为合体期，但杀我这种筑基修士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沈淮和顾雁回天资聪颖，从踏入山门起就是各位长老的心头好，其中清河长老见沈淮哭得可怜，还推了一个椅子让沈淮坐下来。

    沈淮低泣着坐了下来，看了面无表情的敛华仙尊一眼，眼神闪了闪，扭头朝清河长老呜咽道：“您这次可一定要为徒儿作主！”他一面说着，一面暗暗咬了咬牙，模样看起来十分委屈。

    “师尊，”顾雁回压抑着怒火，也死死地看向敛华仙尊问道：“徒儿此次来就是想问，若蓬莱中有人私相授受，按门规应当如何惩罚？”

    敛华仙尊挑了挑眉，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我一眼，眸子闪过一抹厌烦，突然扭头问谢霜临：“你说。”

    谢霜临看了一眼哭泣不止的沈淮，皱了皱眉道：“蓬莱门人若有私相授受者，应当斩断情根，再去刑台上受九九八十一鞭。”

    “师兄竟然还记得，”沈淮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像是要择人而噬，咬牙道：“那若是师兄与人生了孽种，该当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就如同一声惊雷，殿上四位仙尊神色各异，谢霜临冰冷的眼里终于凝出些许情绪，皱眉看向我，眼神厌恶至极，里面满是嫌恶，冷冷地道：“胡言乱语！”

    “孩子都已经有三月了，师兄说我在诓骗你？”沈淮被他这样说，脸色一白，委委屈屈地说道，看向谢霜临的眼里尽是水气，琉璃似的眼转了转，咬唇不甘心道：“师兄，你可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他声音温软，还未到人的耳边便化成了一滩春水。

    敛华仙尊皱了皱眉，抬手止住了沈淮的哭声，道：“蓬莱门人若有私相授受者，应当斩断情根，再去刑台上受九九八十一鞭。”他说完，那双暗灰色的眼眸转向了我，不辨喜怒地问道：“沈溯，你说是不是该这样？”

    不是！我心下一紧，还未答话，谢霜临就顿了一顿，再抬起视线时，眼神已经变得又冷又暗，他独自立在殿上，终于扭过头朝我看来，沉沉地看向我道：“是，你实在不应怀上我的孩子。”

    他说完，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动作不带一丝犹豫，就捏诀召出了本命剑，眼里没有丝毫情绪，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直到那闪着寒光的剑到了面前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倒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地看向神情冰冷的谢霜临，愣愣地说道：“霜临……你真的要杀了我的孩子么？”

    谢霜临的剑名叫沉渊，专杀罪孽深重的妖邪，元婴以下没有敌手，凡是妖孽精魄，在这把剑下必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世间男子本不能生孕，但我为了等他伤好后能与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就偷偷地服下了能凝聚人精气的露华丹，取了谢霜临留下来的精气和我的精气在体内温养，本来等一年之后，就能吐出精气，寄于外物，等它生出灵智。

    他用沉渊来杀我腹中的孩子，我苦心算计的那团精气就立刻魂飞魄散，一剑之下，连魂魄都保不住。

    谢霜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道：“是。我志在修炼，为了我得登大道，这孽障留不得。”

    我不敢相信他竟这般狠心，连忙往后退去，抬头看向殿上面无表情的敛华仙尊，哀求道：“师尊，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话音刚落，沈淮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咬了咬唇，红着眼道：“可笑，莫以为师尊是你舅舅你便可逃过一劫，师尊最为公正，定不会绕过你！”

    我仍不死心，连忙奔去扑在敛华仙尊的脚下，流着泪哀求道：“舅舅......从我入门以来，从没求过您什么事，您就当为了我娘，救救我的孩儿！”

    听我提到我娘，敛华仙尊那双淡灰色的眼就微微一眯，其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怒气，毫不留情踢了我一脚，将我踢下了殿前，眼里尽是厌恶，冷冷道：“你也配提你娘？你有哪点像她？”

    我知道敛华仙尊待我好，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娘的缘故。

    我没有一点比得上我娘，我一直都知道。

    我浑身冰凉地跌坐在殿上，不敢去看周围众人鄙夷的视线，尽力去躲谢霜临一招比一招凌厉的剑招，可谢霜临的剑又岂是我一个外门弟子能抵挡的，他明显打定了主意要杀死我腹里的胎儿，下手毫不留情，不过几息，便将我的剑挑去一边，冷冷地向我逼来。

    谢霜临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我，冷嗤一声，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盯着我讥诮地说道：“再说了，你也配生下我的孩子。”

    我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厌恶我，我心下一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仍旧不死心地跪下来求他道：“霜临，我求求你，至少不要用沉渊……用了沉渊一切都完了，你用琼华、碧灵都可以，行不行？”

    可谢霜临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肯回应我，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我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禁不住扭头看向一直死死地盯着这边的顾雁回呜咽道：“顾雁回，求求你，救救我……”

    但顾雁回并没有理会我。

    谢霜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抓住了我，干净利落地将沉渊剑刺进我的身体，我捂着腹部不断渗出来的血尖叫一声，不敢置信地朝他看去，他抽回剑，冷冷地看着我跌坐在地上，整个动作不过在一息之间，简单至极，异常轻松。

    大殿上静得厉害，静到能听见我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玉阶上的声音。

    沈淮在一旁看得惊叫一声，顾雁回忙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厌恶地看了不住惨叫的我一眼，皱眉道:“阿淮，快闭眼，莫让他的血脏了你的眼睛。”

    谢霜临做完这一切后，看了一眼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沈淮一眼，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懊恼，看都没看浑身鲜血的我一眼，眼底暗得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收剑走了回去。

    ......我以前常听人说，凡人死后魂魄会来到阴间，去轮回镜前照出自己的一生，若是过大于功，就要堕进无间炼狱，受无尽烈火烧灼，生不如死。

    但想来炼狱也不过如此。

    众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可笑至极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