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什么

    有些事情是怎么解释，都无法解释清楚的。

    比如让宋程解释，自己和梁霄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说是朋友，好像也不是那么准确，当年两人说不上是朋友的关系。而且说到底，宋程对梁霄并不了解。

    那时候……梁霄向他借钱，似乎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来着。

    “你母亲，还好吗？”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宋程，最终挤出了这样一句。

    梁霄似乎没有想到宋程会问这个，他顿了顿才答道，“挺好的。”

    “哦……那就好。”宋程问完其实就后悔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提起梁霄的母亲，说起来，他根本就不认识梁霄的母亲，难道自己是指望梁霄替他还钱，是因为以前他借过钱给梁霄。

    怎么可能，而且那时候梁霄借他的钱早就还了。两人其实根本没有更多联系。

    应该说，之后梁霄就没有再和他联系。宋程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梁霄。

    倒是有在电视或者电影屏幕上见过，有时候无意中也会看到梁霄的新闻。和女明星的绯闻，电影的宣传之类，即使不刻意去关注，仍然能接收到一些零碎信息，说明梁霄确实已经红到可以渗透到普通人生活的地步。

    “你们是亲戚？”听到宋程询问梁霄的母亲，罗艺脑补出两人是亲戚关系，所以梁霄会帮他还债，他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梁霄，指望梁霄会说些什么解一解他的疑惑。

    梁霄则一副嫌麻烦不想说的表情，皱着眉挪开脸。

    罗艺又看宋程，眼巴巴地指望他能说几句。

    “宋先生，你们究竟是……”是什么关系呀！

    宋程仿佛看到罗艺爆表的求知欲，不断地膨胀出来，即将爆炸。

    然而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多年以前在KTV的那些事肯定不能讲，也就是说他和梁霄怎么遇到的不能说出来，那么后续的那些事，他让梁霄当他绘画模特的事可以说吗，还有就是他借梁霄十万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说的好，如果实在要说，必须跟梁霄沟通后再说。

    宋程不自觉地朝梁霄那么看，梁霄正好也朝他这边望过来。宋程眼神示意罗艺这边，探寻他要怎么处理。

    梁霄忍不住“啧”一声，抬起脚，朝门边走，“走了，下午不是还有别的安排，你之前一直催我。”

    罗艺立刻反应过来，翻出口袋里的一个小本本，开始念叨下午的日程安排，“下午有一个广告拍摄，还有特达广场开业剪彩……”

    “知道了，知道了。”梁霄走到玄关，突然停下，跟在他后面的罗艺陡然撞上他的背，罗艺疼得“哎哟”一声。

    梁霄转过头，盯住宋程，他抿了抿嘴唇，眉头又皱一下，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那上面是门禁卡和大门钥匙。罗艺建议梁霄换锁，但是梁霄没有换，而是从宋程那里将原来的钥匙拿过来。

    “给你，”钥匙和门禁卡一共两套，梁霄从上面拆出一套，现在他又将钥匙交还给宋程，“你别乱跑，我是你的债主。你还完钱之前，不要离开这里。”

    不是“不能”，也不是“不准”，而是“不要”。

    宋程忍不住揣度梁霄的意思，梁霄是不是担心他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让他留在这里。

    说起来，梁霄是这么善良的人吗，而且梁霄到底为什么会帮他还债，这种事情的答案，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梁霄见宋程没有接钥匙，轻哼一声，将钥匙和门禁卡放在空无一物的鞋柜上面。

    “咔嚓”门关起来的声音响起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地板上残留的些许脚印，提醒宋程，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宋程呆呆地坐在没有沙发垫的沙发上，脑中对于以后的事情开始变得混沌不清。

    原本他是打算，扔下一切，无论是债务，还是画作，以及他根本负担不起的未来，就这样了断一生。

    结果他的打算却因为被梁霄的出现被打断。

    以后他究竟要怎么办，一直以来，宋程从来没有自己规划过人生，应该说，他的人生轨迹，都按照父亲设定好的路线行进，无论是大学时候选专业，以及毕业之后就业，还是结婚对象，全部都是父亲决定，他只要默默接受就好。

    反正他无法反抗父亲，所以干脆躺平接受，这样反而比较轻松。

    说到底，还是他能力不足，外面的流言他也有听说，都在骂他败家子，父亲一走，公司立刻就垮了。

    即使他知道，父亲在世时候，公司就已经千疮百孔，问题就在于父亲那些吸血的亲戚们，只想捞钱，不想有任何付出。

    就像是从大树内部生出的蛀虫，日日啃食，终于有一天，大树倒了。

    而他，就是在大树倒下之后，负责善后的人。

    接受到债主们暴风骤雨般的狂轰滥炸，他已经穷途末路，最后的容身之处也被拍卖掉。

    此时，梁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替他还债，买下他剩下的人生……

    开什么玩笑，三亿元，他的人生哪里值这些钱。

    梁霄说出的话语，简直就像是讽刺。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待下去，附近有个小咖啡厅，不如去那边坐坐。

    小咖啡厅里人并不多，除了刚来的宋程外，只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正在小声聊天。

    服务生拿来菜单，宋程点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没多久，服务生端来咖啡，安静离开。

    宋程喝一小口咖啡，苦涩的滋味顺着味蕾蔓延开来，他心绪翻涌，怎么都无法平静，他打开手机，随意地翻着，也不知道看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搜索引擎里打出了梁霄的名字。

    他叹一口气，按下链接，打开梁霄的资料。

    身高180，生日是11月5日、出生地是陵城，星座是天蝎座……

    “天蝎座就是爱记仇！”略微尖锐的女声传入耳中。

    “我了解我了解！”

    “你能想到吗，两年前圣诞节没有帮她点名，她一直记到现在，这次我找同学代我点名，下课时候她竟然跑去跟老师说我没来上课让别人点名，害我学分被扣！”

    “我懂我懂，我也认识一个天蝎座，一点小事一句话能记好多年！”

    难道……

    宋程又想到一个另外的可能性——

    梁霄是不是为了报复？

    尽管他现在这样成功，但曾经他也有过狼狈不堪的时候，为了十万，自尊被放到地上碾压。

    莫非那时候，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或者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让梁霄记恨到现在。

    帮他还债难道也是报复的一环，比如先给他希望，再让他失望之类。否则根本说不通，梁霄为什么要帮他。那时候自己到底对梁霄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时间太过久远，宋程对于梁霄相关的记忆已经比较模糊，尽管努力回想，还是没能想起来什么有意义的回忆。

    “啊……”宋程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他酒喝多了，那天晚上是和梁霄一起过夜来着，第二天起来他都没有穿衣服……虽然他没有任何记忆，但莫非是那一次……

    他脑补出自己借酒装疯，强行借债主身份，推倒梁霄，行不轨之事，事后还酒后不承认这件事的发生。

    这样一想，宋程不禁背后出冷汗，他努力回想第二天梁霄的表情还有反应，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头痛欲裂，唔，梁霄好像还给他煮了汤，是绿豆汤来着……难道那时候梁霄就记恨在心，伺机要报复他了？

    不过这不管怎么说，代价也太大了，这么多钱浪费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能，那件事在梁霄心里产生心结，影响到他的心情，让他痛苦纠结，唯有解决这个心结产生的原因，才能彻底解开。这个原因的源头就是宋程。

    所以，梁霄到底要拿他怎么办，宋程实在是想不到。原以为房子被拍卖之后，一了百了，可以彻底了断，结果现在却又冒出这件事。

    手机铃声响起，宋程一看，是银行打来的电话。他拿起手机，到僻静处的绿植旁边，滑动屏幕接听。

    “宋先生您好，您的律师来我行进行过贷款偿还的咨询，目前债务主体部分已经还清，还有剩余部分……”

    后面的话宋程没有怎么听清，他只知道，梁霄说替他还债，并不只是心血来潮说说而已，而是真的。

    宋程站在绿植旁边，看到一只小小蚂蚁在绿植宽大叶片上面爬行。

    梁霄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留给自己的钥匙又是什么意思？

    他替自己解决了生死攸关的难题，但宋程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程想知道的是，梁霄带来给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报复吗？还是那十万的报恩？是对他酒醉乱性的记恨？是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的回应？

    又或者是什么……更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