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嫂画娥眉
清晨,朝露如霜,宋阮郎醒时,梅娘已经对镜理妆,听到起床声后,就转头望过来。 “东家” 她从未见过晨起梳妆的梅娘,桂花油将云鬓梳得整齐利落,房中檀香悠悠,她回眸有种如梦似幻的温馨感。 梅娘顺势过来给她穿衣,像服侍相公那样温柔,辉亮的眼眸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娇意。 穿好衣裳后,宋阮郎注意到她蛾眉只画了一边,“来” 梅娘顺着她走,然后被按坐在镜子前,宋阮郎拿起石黛,在她眉上一点点描画。 梅娘眼睛睁大了几分,身体微微僵硬,望着宋阮郎专注的样子,耳朵开始发烫。 “陆子元经常去找你?” 梅娘抿唇:“表哥担心我,所以...” 宋阮郎:“难怪对我有敌意。” 梅娘急得握住她手腕,抬眸:“昨天,表哥不是故意的,东家勿怪。” “你护着他?”宋阮郎把石黛抬开,清冷的眸光微微发凉。 昨天梅娘走后,陆子元骂骂咧咧地说了许多,到后来她才知晓一切都是为了梅娘。 陆子元将梅娘在南院遭受的冤屈和苛待都义愤填膺地告知于她,宋阮郎才恍然大悟,这些年她对梅娘的了解,还不如一个表哥。 梅娘被她一个眼神弄得输了底气:“不是,这些年如果不是表哥照应,我不知会过成什么样。” 青黛色的眉皱起来,宋阮郎把它抚平,继续画,“陆子元如果真想帮你,就不该去找你。” 孟家不是没人,哪怕找孟云清去南院,都比他自己去好。女子出嫁后,娘家表哥时常密切探望,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陆子元是个探花郎,能不知道这层道理? “好了” 宋阮郎扶着梅娘肩膀面向镜子坐正,堪比玉兰的美人面,更显得洁净素雅,杏眼敛秋,脉脉含情。 “东家画的真好。” 宋阮郎被镜子里的人迷住,不经思索地就脱口道:“是梅姐姐生的好看。” 犹记当年城中盛传孟家女儿梅娘国色,引得无数公子少郎丢弃斯文爬墙一睹芳容,宋阮郎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人,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能堂而皇之地看梅娘。 梅娘扭过脸,唇瓣碰在宋阮郎脸上,光穿过窗框方格,宋阮郎的耳尖悄摸红起来。 宋阮郎握拳咳了两声,退开。 在孟家吃过早膳,就该回宋家了,孟云清携妻送行,望着姐姐清瘦的身体,眼眶微红。 “长姐安稳就好,家中勿念。” 分明是自己的亲弟,但梅娘却不能上前话慰两句,遥遥朝人屈身行礼:“弟弟是孟家家主,有何决定不必顾念我,只管去做。” 梅娘说完与盼哥上车,宋阮郎欠头告别,想起孟云清的叮嘱,回了声:“昨日哥哥嘱托,阮郎铭记于心,宽心即可。” “多谢东家” 宋阮郎上车,看到梅娘抬袖拭泪,坐在她身边接抱过盼哥,“挂念就多回几趟便是。” 被说的梅娘心里委屈的很,扭脸擦眼泪,哽音:“出家从夫,哪能由得了我。” 盼哥见娘亲哭了就从宋阮郎怀里伸手给她擦眼泪,梅娘不敢再哭,胡乱用袖子蹭干眼泪,露个笑脸给盼哥。 宋阮郎的手也伸过去,指腹如同柔风拂掉湿泪:“都这样大了,还要小孩子哄。” 梅娘泪眼微抬,像极了委屈的小脸猫,惹得宋阮郎忍俊不禁,收回手坐好。 抱着盼哥亲了一口说:“幸好眉毛长在眼睛上面,不然小姑头回画眉,就被你娘给哭没了。” 年初二当天夜里就下起了大雪,一直到年初六才止住,宋阮郎让红袖准备了红盒礼品,然后又让她去南院传话。 “就说项家姨妈抱恙,心里挂念少夫人,捎口信让她一起去。” 红袖精气神倏然大变:“东家要去项家?我跟小姐一起去。” 宋阮郎:“你就别去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等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红袖悻悻作罢,闷头点了点,赶紧去南院带话去了。 过了好半响,梅娘才带着盼哥姗姗来迟,宋阮郎问:“出了绊子?” 梅娘:“没有,我许久没去看姨妈,羞得不敢登门。” 宋阮郎扫过她,抱起盼哥哄着,“日后常去就是了。” 宋阮郎是项家的常客,小厮老远就认出她的马车,紧忙躬身请进去。 小厮:“公子去了钱庄还没回来,请宋东家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宋阮郎看了看天色:“不用,一会晌午就该回来了,我先去看看夫人。” 小厮:“这样也好,宋东家这边请。” 梅娘在后面小步跟随,浑身的不自在。 项家屋所并非祖宅,建了不到五年,修葺的比老宅子要气派,地方也大。梁氏畏热,项富春就特别栽种了大片竹林遮阳,还修筑了水榭。 沿着廊亭行至不远,宋阮郎就听到咳嗽声,与梅娘相视一眼,进门请安:“阮郎给姨妈请安。” “天寒地冻的,东家怎么过来了。”梁氏屏退身侧丫鬟,笑着朝她伸手,又看见面生的梅娘,盯着愣了半响:“这是?” 宋阮郎搭上手,拉着梅娘和盼哥过来:“是梅姐姐,这个是盼哥。” 梁氏望着望着眼泪就绷不住了。沧桑着声音拉住梅娘:“是梅娘?姨妈都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梅娘忍不住鼻腔一酸,自从嫁了人,她一直没再来过,梁氏身体又不好,常年出不了门。 梅娘:“是梅娘不好,姨妈勿怪。” 梁氏摆摆手,捏了她无肉的小脸:“不怪,来了就好,盼哥呢,来,让我好好看看。” 梅娘把盼哥推近些,久病在床的梁氏慢慢笑眯了眼:“像,跟梅娘小时候像极了,等长大也是个美人胚子。” 宋阮郎:“姨妈,我今天来,是有个事要问您。” 梁氏:“东家只管问。” 宋阮郎:“富春哥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没有?” 梁氏思量片刻:“这倒没听他提过,婚事我劝过他数次,每次都跟我打哈哈。” 这点宋阮郎也想到了,依项富春的性子,肯定不愿梁氏挂心,“那姨妈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呢?” 梁氏笑笑:“就东家这样的好。” 梅娘的笑容僵硬住,随后项富春步履匆忙地赶来,没进门就听到笑声,跨步进房就见到宋阮郎。 “说什么怎么开心?” 宋阮郎直起身:“在说你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丫鬟端来水给项富春净手,他撩拨着水,扭头看着宋阮郎:“我回头就找个泼辣的,看娘怎么应付。” 梁氏:“那也好,旺夫。” 宋阮郎瘪嘴忍笑,项富春没擦手把水珠甩在她脸上,玩闹中才看到梅娘,“是梅姐姐吧。” 梅娘行礼。 项富春见到梅娘着实感慨万千,以前未出阁时,梅姐姐是最平易近人的,孟伯伯提到她要嫁人,个个都吵闹着不同意。 后来梅娘嫁到宋家南院,他们都难过的同时又不禁高兴,好歹嫁的不远,还成了宋阮郎的表嫂。 可谁都没想到,正是一墙之隔,梅娘反而没再跟他们玩笑过,竟然成了陌生人。 梁氏拉住梅娘的手:“晌午就在这儿吃,别回去了。” 项富春望着两个女人亲昵紧握的手,眼尾喜色明显,挥手叫来下人:“告诉厨房,中午多做几个菜,尤其是醋溜排骨。” 这是以前梅娘最爱吃的,每次他去,梅娘都会留意他爱吃的让厨房多做,项富春是家中独子,那时候几乎把梅娘当自家姐姐。 宋阮郎:“我也算有口福。” 项富春说:“也不知梅姐姐还爱不爱吃。” 梅娘哽住喉咙,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