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打扰沈先生了。
秦萧还是不放心沈清辞，没有立刻动身去找秦予泽，比起秦予泽他更担心沈清辞，并不是不爱秦予泽，因为他知道赵小琳不会伤害孩子的。 这么多年虽然两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也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对彼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最起码她对秦予泽的喜爱是装不出来的，带秦予泽离开，估计也是因为秦萧来找沈清辞，想逼着他回去吧。 秦萧在沈清辞的床边守了两天，床上的人死活就是不醒，也不吃不喝，不哭不闹。 老爷子说这属正常现象，不用逼他，他一时想通了自然就起来了，一时想不通可能就又睡过去。 可是秦萧接受不了这样，要么死活不睡，要么死活不醒，又不吃不喝，是个人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造！ 第二日晚上，秦萧依旧坐在沈清辞的床前，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平静的睡脸。这样安静的睡颜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喜欢他每天在自己怀里醒来的样子，喜欢他睁开眼看着自己满目繁花盛放的样子。 可是现在那一片繁花之地又变成荒芜戈壁。 就连想同他简单的对话也变成了奢望。 沈清辞如今变成这样，他痛苦不已，如果真如老爷子所说的那样，自己别找他，别刺激他，他就能好。 那……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比起自己的痛苦，沈清辞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他有能力让沈清辞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可代价是他的健康，他真的做不到！ “清辞，我知道你醒了，能听见我说话，我有一些话，虽然你现在接受不了，可是我必须要说，你得健康的活着，不能一直活在梦里，我说完这些话，明天早上，你一定要起床吃饭行吗？” 秦萧握着沈清辞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的摩擦着他的手背，心里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他！让他不能呼吸！开口变得无比困难！ 他低着头清了清嗓子，明明嗓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是却哽的难受，半晌，看着沈清辞紧闭的双眼道:“首先，我要替我的父亲向你道歉，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如果我说都是我父亲的错，那我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了。当然我肯定也有错的，错的很离谱，错在总是觉得他能成全我们，错在对他还抱有一丝期许。错在总以为他是心疼我的，不会对我们做的那么绝！可是他是我的父亲，说这句话并没有说要为他求情，只是他真的是我的父亲，我有多少次想杀了他，可是我下不了手，我也不能下手！我可以杀了所有挡在我们面前的人，可是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我做不到……对不起” 秦萧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眼底升起的雾气将浓密的长睫染湿，跟着眼角的抽搐颤动着，他想伸手去抚摸那双眼睛，可是他不敢，他怕惊扰了眼前的人，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说了。 他又清了清喉咙，收回抬起的手放在腿上继续说:“我也得向你道歉，对不起，为发生的所有事情，为以前做过的所有承诺，为你在狱中最煎熬的那三年里从来没有去看过你，纵然有万般过错，我还是想要跟你解释，也不是求你能原谅我，只是那时候我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少将，找了很多关系，但是他们只听我父亲的，等我慢慢成长了起来，他已经控制不了我的时候，你已经跟乔伊走了，对不起清辞，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还是要对不起，在乔伊面前对你做那样的事情……我承认我恨他，但是也很谢谢他，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要说后悔吗？也不能说后悔，最起码在狱中那几年，还有人对你知寒问暖。那你恨我吗？清辞。可是不管你怎么恨我，我还是好爱你，我还是觉得没有你真的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你跟乔伊走了之后，我就在想，没有你沈清辞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吗？还真就活不下去了。你别看我以前风风光光的，其实也就是个不求上进，安于现状的公子哥，遇见你之后，没有一刻不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的！恨不得杀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我所有的努力，前进的动力，双手沾满的血迹，都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安安稳稳的在一起，想这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清辞！” 说到这里，秦萧的情绪已经开始崩溃，他紧紧的握着沈清辞那纤瘦的手，脸贴着他的手背，不住的呜咽。 沈清辞跟乔伊走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疼过，因为他知道，沈清辞终将回到他的身边！可是现在，是要他亲手将自己的骨血从身体里剥离！连着骨头带着肉！一寸一寸的剥离身体！ “你不是说了，会等我的吗？怎么能食言呢？我都说了，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你总是不相信我！总是这样！我都三十一岁了！我又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你总是不愿意相信我！沈清辞！你相信我一次是能死吗？” 是啊！他们都不再年轻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人生快过半！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无止境的冷战和争吵上？ 秦萧狼狈的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擦掉，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开始说了起来，床上人的眉头也因痛苦而越皱越深。 “秦予泽，我会好好扶养他长大，如果你想通了的话，随时可以来看他，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他，但是他是你的儿子这个事实没有办法改变。对不起，我以前一直觉得予泽和你长的很像，我以为是自己太想你了，就把这孩子看成你了，从来没有想过他真的是咱们的孩子，对不起……秦予泽，和你一样，很聪明，也很听话。还有，前几天我托人给莹姐送玉儿的学费，玉儿给我写了封信，说是要带莹姐来北城上大学，这时间过得真快，玉儿都十七岁了……” “沈清辞，前几天我发现一件事情，我发现手指上的那根红痕消失了，我还难过害怕了好久，我又想，一定是咱俩要修成正果了。现在想啊，都怪你，系红绳的时候没给系个死结！” 其实当年两人见过大师最后一面离开后，两人指间的红痕就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了，沈清辞也早就已经发现了，他也曾经慌过一段时间。 他不同于秦萧，秦萧在外面每日忙碌着工作应酬，很少有闲暇的时间去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而沈清辞每日在监狱里无所事事，眼睁睁的看着这根牵绊着两人的红线从深红慢慢便成浅红，最后消失不见。 他想，他和秦萧可能真的缘尽了！ 再之秦萧答应过他一定会来看他的，最后也没有来看过他一眼，这怎么能让他平静？他这一生，身心全部都交给了那个人，最后却落得疯疯癫癫的下场！叫他如何能过得去？ 他本是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做戏子那么些年，无论别人怎么骂他侮辱他，他都可以一笑了之，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可是现在的他呢？心里充斥着怨恨！嫉妒！杀戮！那些肮脏的念想快要将他对秦萧的爱湮灭！ 他恨秦萧的父母将他们分开，恨秦母摔碎了那只玉佩，恨秦萧夺走他的儿子，恨赵小琳抢走他的爱人！他甚至恨那个无辜的孩子叫另一个人妈妈！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他日日夜夜活在这恶毒的怨恨里！没有办法清醒！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睫上的水汽快速凝结成水珠从紧闭的眼角滑落，额头上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鼻翼翕动，嘴角不住的颤抖。 秦萧抬手轻轻抹去男人落进耳朵上方的泪珠，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老爷子说乔伊要带你去国外，他说你答应了是吗？”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可是还是想听眼前的人跟他说:我不跟他走。 或许男人告诉他，自己不去，他可能就反悔了呢？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也没有回答他。 秦萧苦笑一声，偏头对着床幔眼神没有落点的放空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头继续看着他:“嗯……挺好的，程然说西医挺好的，药效快……”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 只是他现在不想走，他只要走出这个门，他就该放他自由了，他还能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烦了自己怎么办？ 他不停的转着脑筋，想着还有什么话没有交代清楚，还有什么要说的！得说些什么啊？不然自己就该走了！ “明天早上起来记得吃饭知道吗？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以后就不来烦你了……国外治安不太好，没有乔伊陪着不要自己出去知道吗？咱们以后……沈清辞……卫氏贸易，是以你的名义创办的，病好以后沈老板记得去看看……” 说到这里，秦萧已经没有话再说，他低着头拨弄着被自己勒的发红的手指，搓揉着那根消失了的红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那以后……就不打扰沈先生了，沈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完最后一句话，秦萧松开沈清辞的手，起身，没有一丝停顿，转身离开了沈清辞的房间。 良久，屋外响起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屋里的人竖起耳朵努力的听着那刺耳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最后彻底的消失，床上的人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他走了！彻底放弃自己了！以后再也不需要见到秦家的任何一个人了！ 他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他甚至没有同自己说一句再见！ 那是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吗？ 再也不会见到了？ “秦萧！你妈的！艹你妈！艹你祖宗！秦萧！！我艹你祖宗十八代！秦萧！秦萧！王八蛋！” 沈清辞此时就如同耍赖的孩童，躺在床上翻滚撒泼，哭天喊地。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哭什么？鳄鱼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受过那么多的苦，离过死亡那么近，可是这一次他好像真的看见黑白无常！他们在向他招手！在让他跟他们走！ 只要跟他们走了，他就再也不会痛了！这一生的痛苦就都结束了！ “师傅！救我！我要死了！师傅！救我！我好疼！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割我的肉！他们要喝我的血！他们要杀了我！师傅救我！我好疼啊！师傅你快来啊！” 沈清辞对着紧闭的房门呼救！渴望那扇门能快点打开！他感觉黑白无常正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地狱拉扯！他快要不行了！ 他不想死！他想见儿子！他想见秦萧！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