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就是只狗吗
正午的阳光刺眼,照在哪里都发白。 城市中心的搂直指天幕,巨大的玻璃看不出是透明的,白茫茫地反着光。 陆离在车里坐着,引擎声细弱地轰鸣,周身是扑到皮肤上的冷气,很真实。他握着方向盘,很久似的,才想起来他是要去宠物店。 他接受了这样的记忆和想法,于是朝着意识中那个位置开过去。路过喧闹的一群人,宠物店在商业街角落里一处僻静的小巷里。屋里光线不行,开着暖色调的灯。 他一进门,那店员就迎上来,很殷勤的,仿佛等他很久了。 是的,他默默地回想着,他养了几年的狗死了,他是要再来买一只的。 他在这不算狭窄也不算宽敞的屋子里转了很久,有只黑猫安静地窝在柜台上,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他。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暗暗地仿佛流动着的液体。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猫却倏而窜走了。 “先生想要只猫吗?”店员小姑娘引他往另一边走,“那只是其他顾客寄养在这里的,您可以来这儿看看。” “不,”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我要养只狗,乖一点的,不要太闹腾。” 店员一副了然的表情。 最终他带了一只笼子回去,笼子里是一只安静瞪着外面的小金毛犬。 停车时他把笼子拎出来放在一旁,转头到车的另一侧去拿宠物店送的狗粮和食盆,这些杂物收拾起来有点麻烦,他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些什么,一边梳理着手中的东西。 手中纸袋的真实细腻触感让他有些讶异。 可随后巨大的轰鸣声急急撞进他耳膜,他抬头望去,跑车划出一道银色的影子狠狠从他的车旁蹭过,车身整个被撞得乱晃。好在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不然估计会受伤。 那辆跑车滑行很久才被踩了刹车,漂出很长一段距离,地上划出又长又黑的轮胎印。 陆离这才想起什么,面色一变,绕到另一侧去,也没顾得上自己被撞得变形的车门和车灯,走了很远才找到那只被撞飞的笼子。 血液斑斓染在幼犬的金色皮毛上,陆离伸手摸了摸,已经没气息了。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敲那辆跑车的车窗。玻璃一降下来,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他定睛一看,里面是个满面熏红的少年,一看就是喝懵了,目光没有焦聚,迷迷糊糊盯着他,眼睛圆而大,似乎含着点羞恼和倨傲在里面。 “干嘛?”他吐着酒气口齿不清地问。 陆离嗤笑了一声。 未成年,醉驾,车祸。 这小东西嚣张得很。 他懒得跟醉鬼对话,直接联系了自己生活助理来处理。 暮时的天却飘了浓重的云,橙紫交织着往下压。他觉得有点儿烦躁,这儿的环境让他不舒服,那只幼犬还没凉下去的体温就好像黏在了他手指上。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敲门。 是个温和有礼的中年男人,眉目清淡漂亮,一见他开门就露出了稍显愧疚的神色。 “您好,陆先生是吗?”他开门见山:“我叫陈潼,就住在您旁边,12号。我家孩子昨天冒犯了您,我带他来道歉。” 他笑了笑,似乎是有点腼腆的,“顺便来和新邻居打声招呼。” 说是邻居,其实如果不是昨天的事故,他们可能老死都不相往来。这儿是城郊最私密的别墅区,每户人家恨不得隔个半公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离把人请进了客厅。 那小孩坐在男人一旁,别别扭扭地低着头,很不情愿的,在他父亲的催促下才说了声对不起。 陆离不跟小孩子计较,只是含笑看着陈潼,“陈先生还是要好好教育孩子啊,现在未成年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您说是吧。” “我成年了!”小孩儿忽然抬眼瞪着他:“我,我下个月就过18岁生日!” 他气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河豚,仿佛被当做小孩是一件很值得生气的事。 “小祁!”陈潼侧眼轻喝了少年一句,他声音清冽,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柔柔和和,以致于这声责怪都显不出半点父亲的威严。 他转而面向陆离,满面歉意:“是,是,我已经好好说过他了,这孩子脾气不好,也是我惯出来的,您多担待。“ 少年依然不忿的,扭过头去不看陆离,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就是只狗嘛……“ 送那两人离开之后,陆离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陈潼,这个名字不出名,出名的是他的兄长和父亲的名字。首都大多数娱乐产业都归在他们名下,陈家手伸得很长,这几年还想分科技和信息产业的蛋糕。他早就听说陈家二少爷是个不愿碰家里生意的主,一心扑在他的艺术生涯上。 陆离回想了一下陈潼的手,修长干净,只是无名指侧缘却遗留了点淡淡的蓝色痕迹,似乎是颜料没来得及洗干净留下的污迹。 也怪不得那小屁孩敢那么放肆,别说是撞死只狗撞坏了车,怕是撞死个人都轮不到他坐牢。 处理完工作之后天已经垂暮。 陆离在一个清吧里坐了会儿,耳边是模模糊糊的音乐,陆离很久没听过这种和缓的声音,轻轻抿了口杯中冰凉的液体,思索着一些有的没的。 安静持续了很久,陆离的思绪也随之放空,他看着暗调的灯光在杯中荡漾,忽然觉得其实这里的生活也不错。 ——怪不得那人提醒他要警惕。 很快,他的安静被搅散了。 “滚!” 是玻璃碎裂声和争执声。 陆离转眼看过去,啪的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还有男人气愤的嚷嚷声:“臭小子还挺野,牙尖得跟狗一样。“ 少年在他怀里不断挣扎,恶狠狠地还想扑上去咬人,气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滚你妈的臭傻逼!“ 陆离认出来了,是前几天刚不情不愿给他道过歉的那小孩,陈祁。 他穿着件白衬衫,衣服被酒泼透了,湿湿黏在身上,在那男人的魁梧身形下更显得瘦削可怜,他脸嫩,又遗传了他父亲的好相貌,沉静下来时也勉强能看到那人清淡俊秀的轮廓。但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张牙舞爪得像只小螃蟹。 几番挣扎间,陈祁的声音渐弱,逐渐软到男人身旁去。 “别给脸不要脸”,男人又扇了他一巴掌,拦腰把人扛起来就想走。从陆离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小孩儿脸肿起来,那双眼睛湿漉漉地望过来。 陆离没想到他会和自己对视,愣了一瞬。 那一瞬间这个嚣张的纨绔好像忽然被浇灭了气焰,整个人都软了。陆离在那眼神中看到了难得的祈求和希冀。他眼中含含糊糊不知是泪水还是单纯的无神,面色涨红,手指不停地推搡着男人的肩膀,却像是没有一点力气,欲拒还迎似的。 陆离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子是被人下了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