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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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冥神,名叫夜十一。 为何叫这鬼名字呢,因为我给人们带来无尽的黑暗,而十一则说明我是第十一任。 这是伟大的父神元尊赐给我的名字。 我自上任以来,完成任务无数,从无失手,直到有一天,父神交给我一个册子,说,阳寿已尽,去引魂吧。 看着手里的小册子,我信誓旦旦,绝不辜负父神的期望和重托。 2 即将断绝生路的倒霉鬼叫寒知遥。 名字好听也很耳熟,总觉像在哪儿听过。如果我的要是再背得熟些就会发现我接到的任务有些棘手。 而我是见到寒知遥本人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 3 寒知遥不是人。当然,我不是骂他,只是仅仅在陈述事实,因为他是仙。 凡人大多都搞不清神和仙的区别,把我们归为一类,胡乱膜拜供奉,但其实,我们是有区别的。神是先天,无父无母,从天地日月孕化而来。仙却是后天,要想成仙,一定得先是人,然后勤学苦练修成正果。 简单来说,神比仙更高级。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勾寒知遥寒大仙的魂儿的原因。 4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既然对方是仙,那肯定不能像凡人见我那样两股战栗嚎啕大哭,肯定得祭出点什么。 因此,以防万一,我又查了一遍,书上只写了几句话: 寒知遥,食仙,尝万家而不厌。 诶?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过,吃的多也能修成仙? 5 我们第一次真正的交锋颇具戏剧性。 那天我特意打扮得凶一些,黑长袍黑披风黑面纱,从头到脚一抹黑,十足的凶神恶煞。按理说光是这身行头就已经吓尿了很多人,更甭提我开口索命了。 可寒知遥不同,他不知是装的还是真醉了,拉着我的手说:“咦,哪来的佛手包,看起来好香。” 说完,趴桌上睡着了。 我其实应该直接取了他性命回去的,但这样如何彰显我作为冥神的气势,而且也不符合流程。上写着,在勾魂之前要明确被勾魂人的权利义务,要当面宣读,否则就是不按规章制度办事,鬼魂儿们是可以投诉的。 而我执业以来从未出现被投诉的现象,怎么能让零记录在寒知遥这里打破呢,所以我决定再等等。 而更为重要的是,我很想知道佛手包是什么。 6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从父神的藏书阁里找到了关于这种食物的记载。 看文字形容,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我有点馋了。人间的食物我吃的很少,父神说,我只要吸取人们临死前的怨气就能生存,可那些怨气的味道难闻又难吃,我早就吃腻了。 再见到寒知遥时,我坐在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他长得真好看,身形苗条皮肤白皙,跟我以前勾魂时见到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大胃王们都不同,也许这就是人家能成为食仙的资本吧。 7 “你坐这很长时间了,为什么总看我?”寒知遥说。 我吓了一跳:“你能看见我?”真奇怪,我已经隐身了的。 “当然。” 我猜仙人是能感知到神的,可能不是用眼睛看,但确实能感觉到气场不一样。 一定是我作为冥神的气场太过强大,让这个法力低微的小仙都能感觉出我的存在。我有点骄傲。 然而他一开口,我就垮了脸。他说:“你身上有股包子味儿,我能闻出来。” 你是狗吗,我脱口而出。 他说,我属狗。 8 我无话可说。 他问我,你属啥? 我不想告诉他,因为按照人间纪年来算,我属猪。 看着一桌子酒菜,我干脆不再隐身,出现在他面前:“我是冥神,奉命来取你性命。” “啥?”他有些茫然。 我耐心重复了几遍,他终于信了,我又给他念了权利义务告知书,他也听了,我停下来看着他,有些紧张,害怕会出现负隅顽抗或夺路而逃的事情。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这两种情况不是没碰到过,虽然最后都解决了,但过程还是比较头疼的。 他动动嘴唇,就在我以为要慷慨陈词时,笑着说:“你身上真香。” 9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被人调戏了。 这还得了,简直就是侮辱神格,我应该是青面獠牙浑身恶臭的怪物才能镇得住场面。 所以,我甩起如钩的青越镰,叫嚣:“跟我来战!” “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叫本名显得太不庄重,于是临时编了一个:“天魔黯煞。” 多威风,多煞气,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不过显然寒知遥不这么想,他拍着桌子咯咯笑了半天。 10 鉴于对方笑岔了气儿,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我决定暂且放下比试。而且他这么一打岔我倒是没了要勾魂儿的意愿,更想听他说话,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聊天的人。 以往人们见了我,大多数都已泣不成声,胆子稍大些的则会发出一些单音节词汇,诸如,啊!嗷……少数人会说些双音节词,例如救命,饶命…… 极个别人能说完整句子,寒知遥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跟他聊会儿天再索命也不迟,反正父神也没规定时间。 11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问他佛手包好吃吗。 他让店小二上了一盘,说:“你尝尝。” 我有些犹豫,但食物的香气冲散了疑虑,我拿起来咬了一口。 滋味很独特,甜到心里去,确实好吃极了。 也许是我的表情比较夸张,寒知遥竟显得有些鄙夷:“就这你竟觉得是美味?” 我点头,我是很容易满足的。 “这么着吧,我明天带你吃更好吃的去。” 明天…… 我想了一下,盘算着听完他的推荐再勾魂也不迟,这样既能吃到好吃的又能完成任务,一举两得。 我真机智。 12 既然暂时不执行任务,我也放松下来,摘了身上的行头,好给自己减个负。不得不说,没了那身披挂,身心轻松。 寒知遥离开饭馆,往家走,我在旁边跟着,他好奇地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的意思。 但我必须寸步不离,万一半夜他溜掉了,我岂不是还得花时间寻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你是不是没地方去,要不你住我家吧。” 这…… 好吧,虽然主旨思想略有偏差,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13 寒知遥不愧是仙,住的地方甚是豪华,高堂广厦雕栏玉砌,前有假山花园,后有莲池水榭,仆从众多,气派非凡。父神的瀛华神宫也不过如此了。 他让一个瘦得像麻杆一样的家丁领我去房间,让我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甘蔗提。 甘蔗? 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家丁的名字。 真是人如其名。 14 当晚,寒知遥在花园请我吃酒,我欣然应允。 不过在去之前,我要打扮一下。寒知遥一个散仙都出落得玉树临风,我堂堂上神岂能被他比下去。 我记起以前去大户人家勾魂的经历,那里面的少爷公子们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青簪玉冠,于是我也有样学样摇身一变。 我从容而来,寒知遥呆住,我心知他是被我的优雅气度给折服了,不由微微一笑。他也跟着傻笑,说:“你真好看。” 15 我又被调戏了。 但这一次我为了维持风度并没有再喊战,而是认真思索一个问题:寒知遥到底是食仙还是色仙? 想了一阵,忽然恍然大悟,自古食色不分家,皆是性也。 于是,我体贴地换位思考,觉得寒知遥这句话可能也没什么别的含义。 我装听不见,与他举杯共饮。 酒我是喝过的,在一次任务中,被我勾去性命的人是酒铺老板,家中藏酒无数,他知道大限将至,非常平静,请我喝了一杯。 我问,你不怕死吗? 他说,生死轮回,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一切遵循天道,何须惧怕。 这是个绕口令,我听不懂,但酒真的很甘醇,像是有魔力,令人振奋。 16 月色下,我们越喝兴致越好,他说了好多,说自己修仙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身心疲惫。 我看看远处侍立的仆从和桌上美酒,觉得他所谓的苦与累也值得了,哪像我,同样刻苦试炼,却只能以怨气为生。 我这个神,远不如他这个仙当得自在快活。 17 寒知遥醉了,我让甘蔗把他扶回房,甘蔗古怪地看我一眼,说:“我是香肠。” 我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他和甘蔗长得有些不同,但同样的细高个,一时不察竟看走了眼。 这样看来,寒知遥的食仙真是名不虚传,连身边之人都要和食物有关。 我不禁笑了,真是个有意思的仙。 18 第二天,寒知遥果真带我去吃好吃的。 鲍鱼包,人间至味。他是这么介绍的。 我拿起来闻了闻,咬了一口,浓汁四溢,好吃到骨子里。 吃完后,我拿出青越镰,准备开工。 他见状并不害怕,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19 对于这个问题,我从没细想过。以前偶尔也有这样问的,但我懒得想,也懒得回答,跟将死之人费口舌没必要。 但寒知遥不一样。这并不是说人与仙我区别对待,而是…… 吃人嘴短,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他个面子,好好回答一下他最后的问题。 我说:“并不是杀你,只是你阳寿将尽,我来引你去阴间。” “阳寿谁说了算?” 我想了想:“自是……父神说了算。” 他眼睛一亮:“凭什么?” 20 凭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质疑伟大的父神的决策。 我拍桌而起:“就凭他是三界之主,天地万物之父。” “所以就能随意定人生死?”他淡淡地问,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愠怒而慌乱。 我语塞。问题很深奥,我回答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说:“也许是吧。” 他摇头:“没人能评判他人生死,即便是神也不行。” 我也摇头:“不,父神可以。” 他笑了:“那请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死?” 因为…… 我忽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21 经过一夜思考,我依然没有理清头绪。中午,有人敲门,请我去饭厅吃饭。 引路的是个胖子,肉乎乎的白脸蛋儿上隐约可见几道褶子,看不出年岁。 “我没见过你。”我好奇,“你叫什么?” “包子。” 哦,对,我早该想到的。 到了饭厅,寒知遥招呼我坐下,根本不谈昨天之事,像没事儿人一样,指着一盘子张牙舞爪的橘红色东西说:“吃过吗,醉螃蟹。” 那东西看着吓人,我有点抵触。 他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一看你就没吃过。 我翻个白眼,动了筷子。螃蟹很不好下嘴,捣鼓半天才吃着蟹黄。我吃了一个之后再也不想动手,实在太累了,手指头都疼。再观寒知遥,面前碟碗堆积,全是蟹壳。 真是术业有专攻,食仙吃饭的速度就是快。 吃完抹嘴,我觉得应该开展业务了,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他叹口气:“本来还想给你看个会唱歌的新奇玩意儿的,现在只能算了。” 说完,闭眼,引颈就戮。 22 举起的青越镰到底还是没有挥下。 我从来没见过能自己唱歌的东西,觉得这么新鲜的玩意儿一定要见上一见,否则就白出这趟公差了。 我说:“你拿出来我瞅瞅,要是好玩我就再留你几天。” 他抿嘴偷乐,从怀里掏出个圆盒子,一端有个旋钮,只要一拧,盒子里就会发出叮叮咚咚的乐曲,声音如泉水般清澈悦耳。 “这叫仙音盒。”他说。 我玩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才把东西还给他,而他却说:“送给你了。” “可以吗?”其实我想说的是,把这么好的礼物送给即将杀死他的人,既荒唐又不太合适。 可他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23 我在他家住了好多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直没完成任务。 这不是我的错,而是寒知遥总有吃不完的美食和玩不尽的小物件,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每次我想动手时,他总能变戏法似的拿出新宝贝,不得不承认,我被他迷住了。 就这样,任务耽误了足有一个月。 一天,我感知父神召唤,急忙回瀛华神宫。谁知刚见面,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父神生气了。 我心虚,跪在他脚边老老实实认错,接受训诫。 等他说完,我小心问,寒知遥位列仙班,仙人寿数与天齐,为何会有阳寿将尽之说。 于是,又是一顿打。 我被打怕了,不敢再问。 24 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寒府,寒知遥在房间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 无名火起,我手挥青越镰,寒光乍现。 寒知遥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弹指间青越镰竟然不动了。定睛一看,原来他手上拿了块牛板筋,镰尖嵌在板筋里,一时抽不出来。 我气结,不愧是食仙。 看着青越镰上的牛油,我忽然泄了气,身上伤痛越加厉害,疼得我想哭。 25 我趴在床上,寒知遥给我上药,他唠叨,从没见过被打得这么惨的神。 我心底冷笑,一个散仙能见过几个真神,没人能反抗父神,他是众神之神,我们都是被他创造出来的,任何些许的反骨都不被允许拥有。 他的药很管用,没一会儿就不疼了,睡了一觉竟痊愈了。 26 父神又给了我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三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寒知遥嬉皮笑脸的没正行,期待着他给我带来新鲜的事物,我不想执行任务,一点儿也不想。 晚上,他又在花园摆宴,满桌珍馐。 我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他说,饯别。 我问,和谁? 他不说话,开始大快朵颐,大半下肚,才风轻云淡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吧。” 我说:“不是杀,是取魂引向阴司。” “不都一样嘛。”他苦笑。 一样吗,不一样。我觉得很不一样。 杀,是指阳寿未尽时就剥夺他人性命,我做的并不是,而是立在阳寿尽头的大道上引渡众生。我做的是好事,这是父神告诉我的。 他听完,捧腹大笑。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有些生气。 他说:“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我记得,但父神没有给我答案。” “让我告诉你答案吧。”寒知遥说。 27 我听到了一个最匪夷所思的故事。 开天辟地之时有三位真神——尘寰三只,分别是明尧、烬坤和龙宸,分管天地人三界,维持世间秩序与平衡。万年前,一位自称夤溪老祖的人横空出世,创立太华宫,自立为三界之主,专门教人修仙之术。三只自感地位受到威胁与他斗法,大战百天,斗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后来,为了避免人间生灵涂炭,他们讲和。夤溪老祖承诺继续供奉三只为真神,而三只则不再干预凡人修仙。 一开始,相安无事。但好景不长,夤溪老祖蠢蠢欲动,这一次他变本加厉,竟杀生取魂修炼邪法。三只与他大小战役数百,但始终无法真正除掉他。而他则暗中杀了龙宸,让傀儡假扮。再利用假龙宸,把明尧烬坤一网打尽。 在临死前,烬坤用秘法保住明尧的一缕残魂,将他投入凡间,再世为人。而烬坤则坠入无间地狱,魂飞魄散。 扫除障碍的夤溪老祖打压其余众神,不服的全被杀死,臣服的则要被消除记忆,自此,他成了唯一的伟大的全能的父神——元尊。 听到这里,我已经目瞪口呆,下意识摇头,不断告诫自己这就是个梦。 寒知遥说:“你不记得也正常,毕竟你不是他。” “他是谁?” “我的爱人,烬坤。” 28 我跌跌撞撞回到房,信息量太大,脑袋都要爆炸了。 尤其是寒知遥后面的话,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元尊一直干着杀人取魂练就邪术的勾当,这种勾当让他长生不老,邪力无穷,所谓的阳寿将尽不过是障眼法,是随心所欲的结果。而他之所以针对寒知遥,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寒知遥身上残留的明尧气息越来越浓,引起他的注意;其二,一道仙魂能抵千万人魂,吸食之后对功法大有帮助。 最后关于我…… 我到底是谁? 寒知遥说我是元尊利用烬坤的法器珠粹剑上的一颗宝石炼化而成,那宝石上沾着烬坤的一滴心血。 “所以,我是宝石变的?不是人?” 寒知遥否认了,说出更令人绝望的话:“元尊利用宝石创造出冥神,而你只是第十一个。” 我明白了,我只是复制品的复制品罢了。 当晚,我躺在床上,突然想到所有这些都是寒知遥的一面之词,我应该自己去找答案。 29 我悄悄回了瀛华神宫一趟,在藏宝阁里找到了寒知遥曾提到的烬坤的法器——珠粹剑。 他向我形容过,这是一把通体泛紫的神剑,能斩恶鬼除妖魔,我仔细端看,发现剑身上少了一块宝石。 就在这时,父神出现了。 我举着剑,说不出任何话。 父神朝我走来,面色阴沉,手一挥,我便晕倒了。 30 再醒来时,我躺在瀛华神宫的客房内,珠粹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又被放回藏宝阁,而父神就在我身边。 他问我为什么要拿珠粹,我支支吾吾说了原委。我以为他会动怒,但并没有,而是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天地之初孕育了众神之神,他自称元尊,乃第一位真神。在寂寞无聊的日子里,他创造凡人,建立规则,维持天、地、人三界和平。但世间太大了,他一人管不过来,于是,他又造出尘寰三只,在一个叫初凡仙阁的地方让三个初生之神学习磨合,学成之后代替他掌管三界事务。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三人中只有烬坤忠心耿耿,龙宸和明尧各怀鬼胎。他们于万年前反叛,龙宸最先战死,而明尧法力更高,利用烬坤的同情心将其一剑刺杀,后来虽然被元尊打败,但仍保有一缕魂魄,逃往下界。 经过数次轮回之后,明尧的残魂再次为仙,准备伺机而动卷土重来。 那……我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父神说:“你原身是珠粹剑身上的一块宝石。” “可我已经是第十一号,无所谓原身了。” 父神却说:“宝石炼化后为精气,精气不灭,神魂不死,无论轮回多少次,你始终都是同一人。” 31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该相信谁呢。 寒知遥是那么美好,他不可能是坏人。可父神养育了我,也没道理骗我。 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了,我就是块石头。 我将信将疑,父神自是把我的疑惑看在眼里,拿出一面镜子。 我认得它,那是琼宇之镜,能分真假之物,辩忠恶之徒。 “你拿着它给寒知遥,它会告诉你答案。”父神说。 32 我回到寒府,包子和甘蔗在门口等我。 他们一胖一瘦,探头探脑,甚是可爱。我问他们寒知遥在哪儿,答曰,兽房。 兽房是什么地方,我竟第一次知道。他们给我指了路,让我自己过去,言语中极为恐慌。 我循路找去,远远就见到在苍松翠柏间隐藏着一所小木屋,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嘶鸣,像是什么鸟发出来的。 推门而入,只见寒知遥蹲在地上,给一只黑羽碧眼的大鸟投喂肉食。 大鸟一见我就展开双翅,不停鸣叫,我下意识后退,生怕那又长又硬的喙啄我。 寒知遥摸摸大鸟的羽毛,对我说:“别怕,它不咬人。” 我才不怕。 他像是没听见,继续:“它叫秋鹓,隶属火凤凰的一个分支,能感知一切危险气息。可能你身上戾气太重,刺激到它了。” 我有些心虚,心里很清楚刺激到它的绝不是我的戾气而是怀中的秘宝。 我们一起走出兽房,他问:“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找我干嘛?” “有礼物送你。” “我……我也有礼物送你。” 他显得很兴奋,拉着我的手跑进书房:“先看我的。” 那是个机关盒,一动拨片,里面的小木人就会转圈跳舞。 “真有趣,你打哪弄来的?” “从西域商人那买的。你要喜欢,以后我们一起出门玩去,到处游历,保准让你这个上神大开眼界。” “好啊……”我敷衍着,心里装着其他事。 “你的呢,给我看看。” 我慢慢掏出镜子递给他。他接过后脸色一变,眼里闪过惊惧,还没说话就被一股白光吸进镜子里。 我大骇,房间再无寒知遥,只有躺在地上琼宇之镜。 33 我慌了,不知所措,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回瀛华神宫。 恢宏的宫殿中,父神端坐正中,我把镜子交给他。 他说:“你做的很好,我的十一。” 我从他微颤的语调中听出欣喜和癫狂,忽然明白了一切。 我全能而伟大的父神啊,您究竟是谁? 34 我被勒令回到自己的住处,美其名曰休养。但我知道,父神是不愿让我打扰他,或者说是打扰他和寒知遥。 在那些日子里,我罕有地坐立不安,为自己的鲁莽自责懊悔。有时,我会去瀛华神宫探口风,却都被守卫祈阳神君挡了回来,他握有元尊圣谕,任何人无召禁入。 直到一个月后,我才找到机会。 35 那是晴朗的一天,我照例去瀛华神宫碰运气,不料偶遇一只被捕捉的赤眼螂蛆——一条硕大的红色蜈蚣。 当时它已经昏迷,被祈阳神君看押着往神宫里送,我略施小计,让那邪物苏醒,一时间神宫门口大乱,所有人都忙着对付它,而我则趁机从偏门溜了进去。 我从没在父神允许之外的时间来过,刚跨过宫门便愣住,这还是我见过的瀛华神宫吗? 37 瀛华神宫是父神居住的宫殿,位于三十三重天之上,以浮云为海,鲲鹏为岛,宫殿巍峨壮观,美轮美奂,所有宫室均饰有奇珍异宝,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然而眼前的神宫……却笼罩在阴霾之下,乌云密布,气氛诡谲。 宫内一个人也没有。 以往那些匆匆而行的仙娥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是我熟悉味道。 我望着乌云最集中的地方,那是父神的寝殿,三界最神秘不可侵犯的所在。 心里在打退堂鼓,对于寝殿我有着不可磨灭的悲惨回忆。 38 那时我还只是十一,没有被冠以夜之姓。有一天,我因为偶然的机会从试炼之地被放出,来到瀛华神宫观摩,我迷路了,闯进一处香烟袅袅罗帐铺垂的豪华宫殿。 我至今还记得那味道,如同千万朵鲜花附身,吸一口就能醉上三日。 可再往里走,我感觉到一阵冰冷,不是空气中的寒凉,而是一种透骨的扎到心中的颤栗之气。 在我面前,是一扇雕花木门,门上落锁,但我轻易察觉到寒气就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试图用术法开锁,但还未打开,父神便赶到了。 我被狠狠教训,打得皮开肉绽,最后还是另一位女神姈姒求情,才免于被鞭死的命运。 39 思绪转回眼前,我忽然意识到也许秘密就藏在那扇门之后。 我告诫自己,我已经不是当年的男孩儿,而是冥神,也不再手无寸铁,我手握青越镰。 寝殿静谧异常,父神不在,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溜进去,轻而易举打开门锁,门开了,寒气扑面而来。 随之涌出一股气势万钧的力量,如洪流奔腾入海朝我碾压过来,我甚至忘了青越镰,只傻呆呆站着。 它们近在咫尺,胸口窒息般灼痛,我疼得弯下腰倒在地上,意识渐行渐远。 40 我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这是一间女性化的房间,衣架上挂着绚烂衣裙,妆台上摆满胭脂钗簪。 我记起来了,花神姈姒的房间。 我坐起身,姈姒听到动静走进来,说:“你不要命了吗,怎么还敢私闯寝宫?” 对她,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她听完后神情幽远而悲伤,说:“故事的真相远比你们所知的还要恐怖复杂。” 41 我又听了一个故事。 而那个时候,我尚且不知道,有朝一日我也将被书写进传奇里,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被后人评说。 42 万年前,天地蒙昧。一对孪生兄弟出生,分别叫夤溪和玄黡。他们资质非凡堪称天选,兄长夤溪修仙有方,年纪轻轻便开宗立派创建太华宫,修为犹在尘寰三只之上。而弟弟也有着不世之材,博览群书,游历天下,一心想突破仙境飞升成神。 分歧始于太华宫创建的第二十年。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