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旧情难堪,病弱表哥复仇归来(蛋
如同被一只巨大的幕后黑手操纵着,盛世王朝潜伏的危机无人知晓地连成一线,在短短几月的时间里,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撼动盛武一朝的统治根基。 兵临城下,众战士肃静地等待着攻破王宫的最后命令。 阵列最前方的身影颀长孤陗,在周围军伍健士对比下愈显文弱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然而在场将士没有一个敢轻视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模样的男人。谁人不知,正是这位智谋无双的“季先生”辅佐着三皇子从一个被发落偏远的藩王一步步走到剑指龙椅胜利在望的今日。 季文清遥遥望向赫连王宫高峻的城楼,幽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一道道厚重的宫墙,望见夜夜出现在梦中让他爱恋无限又让他心痛万分的那个身影。 ——十数载离别,昭殷…… 难掩消瘦病色的俊雅面容上浮现出沉郁的温柔怀念。 ——我回来了。 苍白修长的手高高扬起,划下冷酷的信号。 “攻城!” “不!”拔步床上睡中仍显得不安的美人蓦地惊醒。 惊醒的楼昭殷拥着锦被,看向四周,一阵恍惚。 垂落的幔子上绣着百年好合吉纹,流苏络子打着同心连理结,床架檐角挂着梅枝迎春喜鹊木雕件,布局陈设,一一细节,是他栖凤宫寝殿没错。 可是后颈隐隐的疼痛提醒他,失去意识前一刻他明明还在乾明宫和盛武帝赫连广业在一起。那时,他们一起迎来了最后的坏消息…… 战局终究没能拖到盛武帝腹中龙胎瓜熟蒂落,三皇子叛军势如破竹攻入国都王城,消息传来,早有预料的楼昭殷做好了与赫连广业同殉的准备,不料两名暗卫却出现在他身后——原来赫连广业根本就没想过让楼昭殷陪他一同殉国,早已安排了暗卫在最后之际击昏楼昭殷好将他安全护送出宫。 昏迷前眼前的最后一幕,曾经意气风发君临天下的伟岸霸主终于露出颓然衰败之态,疲惫地轻抚高耸的巨肚,目光里只剩下了眷恋与悲哀。 “好好活下去,吾爱。” 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一句话。 “公子,你醒啦!” 惊喜的呼声打断了楼昭殷的失神,一个面生的丫鬟听到动静进来查看,见他已醒,立时一脸欢欣地嘘寒问暖。 “你是何人?”楼昭殷心下警惕,想到了什么,不觉惊慌起来,不待丫鬟回答就紧接着问,“皇上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楼昭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赫连广业铁了心送他离开,不会随便改变主意,皇室暗卫忠心不二,拼死也会完成任务,可他却依旧在栖凤宫醒来,身边半伺候半监视的丫鬟是从未见过的…… 一切昭然若揭。 ——暗卫没能成功将他送走。 ——王宫已经陷落了。 那么,赫连广业呢? …… 盛武帝并没有死。 看守丫鬟状似无意地透露出赫连广业依然活着的消息,这让楼昭殷又生出些许侥幸的希望,终于分出一丝心神考虑眼下的处境。 被软禁在了栖凤宫,除了不许迈出宫门半步和得不到外界任何消息,一应待遇与从前并无差别,就连监视他的陌生宫人都毕恭毕敬细致周全。 这也让楼昭殷越发疑惑,自诸皇子作乱以来自己就被当做奸妃祸水讨伐,落入敌手仍能安好已是意外,怎会还有如今的礼遇?若是对方想把持着他图谋什么,那他是否可能借此为赫连广业及腹中胎儿谋得一线生机?他是否,还来得及? 很快,出现在楼昭殷面前的男人似乎让一切都有了答案…… 竹姿松意的瘦削身影一步步走近,渐渐与记忆中的清隽少年融为一体。曾经无比熟悉的英俊面容成熟了许多,染了风霜病色,愈见深邃蕴藉。 ——季文清。 一个楼昭殷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的男人。 ——他的表哥,他曾经的……未婚夫。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知相许,约为婚姻。表哥季文清曾是楼昭殷关于情爱、关于未来的全部憧憬,是他执着认定的唯一。 可同样是他,留楼昭殷独自守诺,从十五岁等到二十岁,枯等一年又一年,落得孤立无援,背负满身流言,最终被所有人劝着、求着、逼迫着不得不放手。 前尘如隔世。 故人又相逢。 “昭儿,我来赴约了。” 季文清一步步走到楼昭殷身前,声音很轻,像害怕惊醒一场美梦。 他来赴一场被自己冲动取消、被皇权横刀截断、迟了十数载的约。 楼昭殷怔怔的。 墨玉一般的眸子瞬间沁出水意,那些年少的等待里默默落了多少泪,只盼这个人能来到自己身旁,轻轻道这样一句话。 只是,时光如流。 当年的人早已不在原地。 楼昭殷微微仰起头,眨去眼中泪意,挺直脊背。 “表哥,三皇子背后的人是你吧。” 虽是询问,语气已肯定。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盛武帝不再对他隐瞒战势,他们一同分析了大量战报,推断出一向庸碌自大的三皇子几番出人意料的举措身后必定有高人坐镇指点,对方的行事作风让楼昭殷隐隐有熟悉之感,而今,季文清的意外出现已是不言而喻。 从小一起长大,楼昭殷深知季文清的才华与心气。终盛武一朝不入仕途,未曾闻达于士林,原来竟投到了三皇子麾下。竟是他,帮着三皇子推翻了盛武帝的帝业,把不可一世的霸主赫连广业逼上绝路。 故人再逢,一人为敌,一人为俘。 看着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表弟一瞬以后近乎冷淡的陌生神色,季文清一愣,眉宇间不可自抑地浮起茫茫悲色:“昭儿,阔别重逢,你便没有别的话同表哥说吗?” 他相貌生得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这些年只堪堪养着,自成一派疏淡萧逸的病弱风姿。少年情浓时,楼昭殷最招架不住他郁郁模样,只要能让他展颜是怎么都肯的。 如今—— 一想到临盆在即的盛武帝此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否安好,楼昭殷的心就硬了下来。 “表哥,看在从前……表兄弟的情分上,请你告诉我,皇上是不是在你手里?你,预备把我们怎么样?” “昭殷!” 一句“我们”,楼昭殷站在了季文清的对立面,移开眼,不去看季文清闻言不可置信的苍白脸色。 在这种境遇里提情分自是诛心,何况,他们之间岂止一句生分到绝情的“表兄弟”。 然而赫连广业如今待产的身体拖不起,楼昭殷同样等不及。明日未知,生死无论,他总该陪在赫连广业身边的,如他应允过的那样陪着那个为他不顾帝王尊严雌伏孕子受尽煎熬的霸道男人。 而不是在这里,不合时宜地面对故人,被年少旧事牵起无边心绪。 季文清温柔恳求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原来,从前满心满眼只有表哥的楼昭殷也会有一天一心只为别人着紧担忧。 他沉默麻木地捂住心口,那里交织着绵密的疼痛,从当年将信物退回楼家时就开始疼,从未止息,似乎也再无尽头。 那么也无妨更疼一些了,季文清冰冷地想着,脸上浮现的微笑宛如戴着一副面具。 “昭儿,你一向聪明。” 聪明得猜出,以三皇子对赫连广业的忌惮,必定不会让叛军留活口,赫连广业若还活着,就只会是在季文清手上。只有叛军中地位超凡的季文清有能力说服同党、掩盖消息、囚禁帝妃。 “那你更应该清楚,夺爱之恨,我没有理由放过赫连广业。”季文清乌沉沉的眼瞳紧紧盯着楼昭殷,“所以昭儿,你要拿什么,来换我放过他?” 放过那个抢走你、拆散我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