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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梦境其一李衡

    千山一碧,飞瀑湍流自险峻的峰顶冲击而下。

    “轰隆——”又是一声雷鸣般的闷响,沉重的水流撞击上石壁,溅向站在石台之上的那人。水虽柔,但在这样的地势之下充满了极端的压迫力,若是寻常凡人被这溅起的飞瀑撞到,哪怕是百八十斤的汉子也得倒飞出数十米,且内脏具裂。

    然而台上那人腰腹发力,健壮的双臂挥起手中阔剑,一道朴拙的剑式便直直迎向了那巨大的水柱,一声剧烈的轰鸣之后,那人有力的双腿没有任何动摇,仍稳稳地站立在巨石高台之上,被化解后的水流将他的短发沾得湿漉漉,几滴水珠淌过高挺的眉峰,略显粗犷的眉毛下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却又带着柔和,正如这竖河郡群山给人的感觉一般——高大巍峨,却沉默地守护着在山下繁衍生息的人们。

    李衡呼出一口浊气,紧接着的第二道水流又冲击而来,他不慌不忙又起一式,将这早已熟记心中的基础剑诀打出。

    “哈!”石台之下的练剑坪传来一阵阵的怒喝,只见一群身量高大的男子身着粗布麻衣列成方阵,双手握着质朴的阔剑,跟随着石台上的李衡舞出一式式雄浑的剑招。

    这便是逐浪阁北阁弟子的日课了,除了有任务在身之人,凡是在宗内的弟子,无论修为高地,都得在这飞瀑之下练一套基础的入门剑诀。北阁以阔剑大刀入道,剑意刀意都如山岳一般沉重,北阁的弟子们在外游历时的战力也是同等修为中排顶尖的,与之对敌就像面临一座大山,未战内心就已经被压了三分。这种山岳之道,基础乃是重中之重,若根基不稳,万丈高山转眼间就会倾塌,是以每日清晨,这逐浪阁双子峰上最大的一道瀑布下,都会聚集着北阁的所有弟子,感悟山水之沉重,自李衡这个大师兄来了以后,就变成了他在前面高台上领剑,其余人跟着。

    昀恒往日里很是因为自己的身高而苦恼,原因无他,在这北阁,自然是崇尚高大威猛的体型的,但哪怕他已经努力地锻炼修行,身上肌肉也是练得饱满有力,身量就是不见长。就因为他比周围的师兄弟们都矮了一个头,明明他不是辈分最小的那个,却也被当做是最小的小师弟一般,时不时就被摸着头打趣。

    只是在这练剑之时,他就感谢起自己的身高了,他最矮,所以站在最前排,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大师兄威武的身姿。

    昀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挥舞着阔剑的李衡,神情满是崇拜,李衡虽才入门短短数月,这大师兄的名号却是让所有弟子都心服口服了,且不说那如山般宽广的人格魅力,光是这套基础剑诀就值得所有弟子的尊重。

    虽然是基础剑诀,但练剑时不看修为,全靠对剑招的掌握和对剑意的领悟,李衡领剑数月,那沉重的剑招却柔和地化解了每一道水势,下盘稳固从未被击退一次,这等能力哪怕许多金丹乃至元婴弟子也难以做到。

    况且……师兄的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昀恒看着剑招的视线慢慢移到了李衡的上身。在瀑布下练剑,虽然大部分水柱都被击打开,但仍然有飞溅的水花,为了方便,李衡自是不着上衣的,此时那麦色的男体泛着水光,腰腹用力,八块如岩石般坚硬的腹肌紧绷又放松,像是吐纳呼吸的猛兽一般。健壮的小臂缠绕着白色的布条,握着粗犷朴拙的剑柄,随着双手用力,饱满的胸肌亦随着拉伸……

    那胸膛上凸起的褐色小点此时便变得如此清晰,一滴水珠顺着胸肌的弧度滑落,堪堪擦过一边的乳晕。

    “咕。”昀恒喉头滑动,猛然摇了摇头,让自己从那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差点错了下一个剑式。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内心一阵羞愧,面色通红,瞟向高台的视线也闪烁了起来,机械地跟着周围的师兄弟们一起动作。

    终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衡收势,从石台上一跃而下,足有胸口高的阔剑杵在地上,剑尖插进地面,石坪裂出道道缝隙,却又在他拔出的瞬间收拢,重新变得严丝合缝,这是阁主洛应天的吩咐——自己练剑时候弄坏的地自己修。

    北阁弟子们收了剑,三三两两地聚拢离开了,昀恒远远地看着李衡在那擦拭着身上的水渍,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搭话,就被一只胳膊揽住了肩膀。

    “昀恒,走了,愣着干嘛?”

    “……嗯。”昀恒一挪肩膀,把自己从好友孙一志的怀里移了出来,目光警告地看向对方朝自己头伸过来的手,“拿开!”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入门,感情极好,说话也不必太在意礼数。

    孙一志比昀恒高了两个头,被骂了也丝毫不恼,低头冲着他耸肩一笑。昀恒被他这居高临下的眼神弄得更气,二人玩闹了一阵,昀恒再朝远处看去,李衡已经穿好了上衣,远远离开了,他也只好作罢,和好友一路回了住所。

    逐浪阁作为九州顶尖的宗门之一,北阁又善于锻造,做着灵兵凡器的生意,自是十分富裕,门内弟子本可像其他大派一般,每人一座豪华府邸充作住处,只是这与北阁古拙的剑意相冲,所以大部分弟子都是自己搭了个简单的小院就住进去了,更有甚者在悬崖峭壁上住着茅屋,以磨炼剑意。

    昀恒所在的这片山头共住了四个人,除了他和孙一志还有另两个师兄,几人不时约在一块儿切磋,关系还算不错。

    “自己的屋不回,老往我这凑干什么?”昀恒推开院门,身后跟着个笑嘻嘻的孙一志。

    “在哪修炼不都一样,来来,去找上李师兄和吴师兄,咱们练练。”

    昀恒嘴上虽然嫌弃着,内心倒是全无不满,他生性内敛,也只有在这老朋友面前能露出几根刺来,也是靠着孙一志才与其他一些师兄建立起了往来。

    “好……”昀恒正要答应,突然瞥见院内石桌上放着的一袋灵石,拍脑袋道:“哎!糟了,之前在金阁接了顾师兄帮他卖灵墨的任务,忘了把灵石给他了,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说罢一把抓起灵石,已经御起阔剑远远飞去了。

    孙一志无奈地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晃进内屋拿了床凉席躺下。

    昀恒御剑一路飞过横插在双子峰中间的巨大石剑,到了南阁地界,又熟门熟路地飞向一处竹林,不一会儿便停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宅门前。他本想放下灵石,以灵力留道讯息即可,但见这宅门开着,主人显然是在的,顾及礼数便下了阔剑,打算亲手交到顾师兄手上。

    一路穿过红木的回廊,这回廊上零星散布着些水墨痕迹,直接落在木头纹理上,但不显得杂乱,反而有种洒脱的豪气,回廊两侧坐落着假山和池塘,碧水泛波,更有清透的烟雾环绕,奇的是鲤鱼不在水中,而是顺着这些烟雾游动,像飞在空中一般,更仔细一看,那鱼儿、荷花、山石的线条模糊又飘逸,原来是一幅幅画作,端的是一处文士妙境。哪怕见多了顾师兄不着调的样子,昀恒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文墨一道上的确是个奇才。

    昀恒又走了一段,正想开口求见,就见前面的小院中的石桌旁围坐着三个人,一阵若有如无的清香从石桌上飘来。一人手拿折扇,容貌俊朗,穿着绘有山水的长袍,一副文人做派,偏偏嘴角挂着个流里流气的笑,一双桃花眼半眯着,将文雅的气质毁了个一干二净,正是南阁大弟子,顾景行。他对面那人容貌刚毅帅气,只简单穿着件短打,袖口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肌肉,却是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李衡师兄。

    而最后一人……赤裸着上身,强健的肉体上遍布着或深或浅的刀痕,五官平平,却有如山崩般的威势,浓眉似剑,叫人根本难以注意他的容貌,眼前只能看到巍峨的山岳。

    “噗、咳咳!”昀恒突然被呛了一下,这、这不是阁主吗?!

    三人都被这动静引得朝这边看来,昀恒一个激灵,低头道:“参、参见阁主。”

    北阁阁主洛应天,凭着一手威震九州,被他所杀的妖邪,身上具是没有一处伤口,正应了那无锋二字,然而都是目眦欲裂,身躯扁平,活像是被压死的一般,还不如被一刀了解的利落呢。

    洛应天的威名不止妖魔们怕,本门的弟子也怕,倒不是他如何残暴不仁,而是他的剑气无时无刻都在外放,面对着他就像一座高山劈头盖脸地压在身上,弟子们虽是敬重他,却也恨不得绕着他走。

    “嗯。”洛应天对自己给弟子的压力浑然不在意,点了点头便继续看着桌子上的事物了。

    顾景行起身过来,笑道:“都卖出去了?”

    昀恒这才抬起头来,把袋子递给他,松了口气道:“是,总共八百七十一上品灵石,顾师兄您点点。”

    顾景行直接把那袋灵石收了起来,拍了拍昀恒肩膀:“不必,去金阁拿报酬吧。”

    昀恒顿觉浑身一松,似山岳一样重的剑气被柔和地挡在了外面,他感激地看了顾景行一眼,这才有空观察那石桌上的东西。

    只见那石桌上……那石桌上摆了一盘馒头。

    昀恒:“……”

    洛应天掰开一块馒头,顿时香甜清爽的味道弥漫开来:“唔,你这把灵植捣碎一起和面的做法,倒是确实不错,味道怡人,也有助修行,明日便让飨客阁把这菜加上。”

    逐浪阁走的是入世之道,哪怕已经辟谷的门人,也习惯和凡人一样一日三餐,夜间休憩,宗门内更设有专门负责饮食的部门。

    李衡刚毅的眉眼柔和了些:“师父见笑了,这是弟子曾经……曾经和挚友一起修行时想出来的。”

    这师门三人,那么严肃地聚在一起居然是在研究吃食么……昀恒心中无奈一笑,难得能看见阁主和师兄这样日常的一面,那隐隐的剑意威压都好像没那么瘆人了。

    “弟子先行告退。”昀恒朝着洛应天又行了一礼,就要离开,却见李衡拿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朝着他走来。

    “做多了些,拿回去吃吧,若是喜欢明日再去飨客阁拿。”

    “啊?”昀恒一愣,李衡已经探过来半个身子,昀恒此时还在回廊中,地势本就更高,二者中间还隔了一道木栏,李衡的上身便自然前倾了些,他才练剑回来没多久,短打的衣襟还开着大半,两个浑圆饱满的胸肌大剌剌地暴露在昀恒面前,鼓囊囊叫嚣着要挣脱衣襟的束缚,胸肌中间的沟壑怕是比一些女子还要深,然而这样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柔弱,昀恒知道,这两块肌肉在李衡挥剑时会绷成怎样一道有力的弧度。

    昀恒早晨就被李衡结实的肉体蛊了眼,此刻那么近距离看着他半裸的胸膛,眼睛都要看直了,呢喃道:“好……好大。”

    李衡愣了下,道:“嗯,北阁的弟子们胃口好,大点的好管饱。”

    “!!”昀恒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登时脸色红得都要炸了,李衡那句对馒头的解释又恰好的对上了他内心的龌龊心思,恍惚中竟有种调戏了他敬重的大师兄的感觉!

    “多谢师兄!告辞!”昀恒忙不迭接过那馒头攥在手里,面色通红地扭头跑了。

    李衡无奈一笑:“这小子怎么那么害羞?”

    顾景行掰了一块馒头放进嘴里,含糊道:“嗯,昀恒性子就这样。”又扭头看了看端坐着的洛应天,“被师叔一吓,更是雪上加霜了。诶师叔,你有必要成天放着剑气吓弟子吗?”

    洛应天嘴角勾了下,竟是带着些恶趣味:“这也是修行的一环啊。”

    ……

    昀恒御剑在天上,哪怕是凌冽的冷风也没能把他脸上的热度吹下去,一路恍惚地到了金阁领任务奖励,那管事的刚把一个小瓷瓶推出来,他便一把抓住匆忙忙走了,阔剑在天际闪过银光,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金阁里头,管事的和排在旁边的一个弟子面面相觑。

    “他、他怎么把我的一梦丹给拿走了?”

    “这……我疏忽了,没拦住,一梦丹也不值几个钱,我先补给你吧,明日我把养气丹给他送去的时候再要回来。”

    昀恒风一般冲回自己小院的时候,院里已经三个人聚齐了,正在比划剑招,三人见他落地,都停了手。除了孙一志外还有两人,一个腰间挂着葫芦,有些江湖游侠风范,名叫李四同,另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大块头,名叫吴正,倒不是说他肥肉多,而是他身量极高,比洛应天那样的还要高些,因此哪怕全身都是紧实的肌肉,看起来体型也很庞大。

    昀恒进了屋内,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满脑袋都是李衡用结实的大胸喂饱北阁弟子的不敬画面,只觉得热度都要从脸上蔓延到全身了。

    “哇——这馒头真好吃啊!”还是孙一志一声嚎把他从旖旎的心思中拉了出来,扭头一看,他手中的馒头不知何时被三人瓜分了,三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喂!给我留点啊!”

    ……

    是夜,昀恒送走了李四同和吴正,打算歇息——孙一志赖着没走,要和他一起睡,他也懒得管了,取了今天刚拿到的养气丹,吞了后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昀恒眼前一会儿是李衡在瀑布下挥剑的身躯,一会儿是李衡填满了他视线的结实胸膛,甚至阁主那常年裸着的上身都出来晃了一瞬……

    “吱——”窗外鸟雀飞过,阳光照射在昀恒身上,他眼皮抖了抖坐起身,精神莫名的清明,好似根本没睡过去一般。

    正迷惑间,门外传来一声喊:“昀恒——再不起今天的练剑就要迟到啦!”是孙一志的声音。

    奇怪……孙一志?他怎么在门外喊我?昀恒收拾起身,看向一侧的凉席,只道是他之前醒了出去办事又回来。

    出了门,另外两人也都在等着了,这是以前无数次发生过的情景,但昀恒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好像……会有什么内心渴望的事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