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提姆进门的时候，安格尔和菲尔顿正玩模拟战。

    模拟战争是卡曼帝国非常盛行的即时策略游戏，玩家分别作为不同势力的领导者进入游戏，通过各种手段击败对手获取胜利，主要考验玩家的反应速度和谋略能力，不止平民雌子爱玩，军雌也爱，只是军用版本比民用版本强大得多，到了安格尔和菲尔顿这个级别，更是直接借用的战争系统的备份版，与实际指挥一个帝国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没了幕僚顾问的协助。

    两个人背对而坐，凝视着面前的投影屏幕，但说不上全神贯注，一边操纵一边闲聊。

    “拖了一个多月，圣子殿下终于沉不住气了。”安格尔说，“我还以为他会早点动手。”

    “能从神圣二十一世手下活下来的人，运气耐心能力都不缺。”

    “难得听你对人评价这么高。”安格尔扬了扬眉，淡定地看着菲尔顿成功攻占自己的某个能源补充基地，“你应该和他没有交集才对。”

    他说的当然不是阿道夫，而是神圣二十一世。

    “我才出生的时候，整个卡曼帝国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菲尔顿开始盘点基地的物资，还没清完就看见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屏幕上，“很多人都立志要打败他，收复明塔星和洛神星，我也一样。”

    菲尔顿很少说他的往事，当然安格尔也并不怎么感兴趣，如今骤然听他提起，安格尔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刚好看见他的屏幕上税务官又在强行征收赋税，还没来得及嘲笑菲尔顿，提姆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陛下。”提姆对本该呆在皇宫的皇帝出现在安格尔的身边已经很习惯了，向他简单地行礼后，立刻转向安格尔，道，“上将，盖尔亲王送了一份他的体检报告来。”

    “报告显示他于两个小时前服用了大剂量的致幻剂，约为标准用量的五倍，但因为他有滥用幻梦的用药史，所以还能勉强维持清醒状态。现在皇家医院正在为他治疗，他希望能在半个小时后和您独自会面。”

    菲尔顿和安格尔一起暂停了游戏，收了投影屏幕。

    “大剂量的致幻剂……才五倍？”安格尔的神情有些微妙，“可怜的圣子殿下，估计还以为卡曼帝国和帕提亚神圣帝国一样禁用致幻剂呢。”

    帕提亚神圣帝国并不承认精神力反噬的存在，而是将失控的雌子视为被恶魔引诱的堕落者，抑制剂和致幻剂更是严禁使用的物品，阿道夫自然以为五倍的致幻剂足以拿下盖尔亲王，哪里想得到他还能保持清醒呢？

    不过作为一个目前拥有雄子人数最多的雌子，盖尔居然会滥用幻梦，实在出乎安格尔的意料，幻梦本该是得不到雄子的中级雌子才会追捧的药物。

    “需要我避开吗？”

    菲尔顿自然知道他没有拒绝，便已经是默认了盖尔的求见。

    回到帝星后他和安格尔的关系转为半隐秘半公开化，安格尔还没起床的时候菲尔顿就回了皇宫，装出自己一直呆在金宫的假象，等白天御前会议结束后再偷偷潜入斯特林公爵府，陪伴在安格尔的身边，他这么每天早晚进进出出，两人的近卫队自然都有所察觉，只是不敢泄露出去，知情人被成功控制在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范围内。

    盖尔是知道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但是他既然请求独自会面，无疑是为了将菲尔顿排除在外，让菲尔顿不免有些淡淡的不悦，寻思着明天找机会敲打一下盖尔，免得他对安格尔心生妄念。他因为身带隐疾，在不知道安格尔身份的时候就对安格尔相当宠爱纵容了，等知道安格尔的身份后，更是恨不得把他含在口中捧在手中困在心中，连安格尔的雌父斯特林上将和安格尔亲近他都十分介怀，哪里容得下盖尔这等疑似引诱安格尔的行径？可安格尔对他的独占欲也是心知肚明，每次他只要稍稍流露一点都得被安格尔惩罚，他也只能收敛心中醋意，小心翼翼地问。

    “嗯，你自己找个地方玩吧。”安格尔不在意地道，又看向提姆，“府里有什么不常用的地方？”

    哪怕知道盖尔此来必然是有正事，但安格尔还是不喜欢他踏进自己的地盘，总觉得被他待过的地方都脏了一样。

    斯特林公爵府很大很大，但常住和往来的人也多，一时之间还不好找这样的地方，提姆思考了一下，“花房？”

    “换一个。”安格尔心想今天父亲又不在，才修好花房又拆了重修，谁给他出钱？

    提姆察觉到他的心思，提议道，“其实训练场也快到使用期限，可以提前报废。”

    斯特林公爵府有一个很大的训练场，比起皇宫的也小不了多少，安格尔不怎么去，他更喜欢室内训练室，倒是第三军的军官们经常使用那里进行友好切磋，以至于修缮频率相当高，基本上隔几年就得翻新一次。

    “我不欺负残疾人，尤其是智力残疾。”安格尔满脸嫌弃，滥用幻梦不说，还跑去敌国圣子的地盘服用致幻剂，盖尔到底是有多智商低下。

    提姆又说了好几个地方，都被安格尔否决了，最后还是菲尔顿道，“可以定在动物园。”

    贵族雌子的府邸基本上都是配备了私家动物园的，不同的区域里面豢养着不同的电子仿真宠物，以供雄子玩乐，斯特林公爵府也不例外，但当安格尔知道什么叫电子仿真宠物后就对豢养动物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踏入过动物园半步。菲尔顿提议的同时还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颈项，仿佛那里还拴着一根隐形的项圈，回到帝星之后他们就没什么机会和时间玩主人与大狗的游戏了。

    “就那里吧。”安格尔也懒得纠结了，“你找人布置一下，提姆。”

    聚会地点安排在动物园中的一处湖畔，清澈的湖水和金黄的芦苇荡中，雪白的天鹅或卧或站，或游或飞，彼此嬉戏玩闹，交颈摩挲，黄喙互啄，你来我往间洁白的羽毛纷扬而下，仿佛一场温柔的小雪。

    湖边以鹅卵石铺出一条小路，小路尽头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的碎石之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安置着木制桌椅。因着今夜月色朦胧，木桌四周还滚放着圆形地灯，用以补充照明。

    木桌的一半桌面放着精致的点心和水果切盘，还有热气腾腾的奶茶，另一半则只放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玻璃杯，杯中的无色透明液体怎么看都不像是酒，而是最普通的水。

    但这样的差别待遇已经让盖尔受宠若惊了，考虑到他对安格尔做过的事情和安格尔那糟糕至极的性情，对方肯给他个私下见面的机会而不是直接拒之门外再立个牌子写上“盖尔与狗不得入内”，真的让他很是庆幸。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才徐徐道，“安格尔上将，请关掉监控，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听到，也不能留下任何记录。”

    第一次被他以正式称谓称呼的安格尔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在手腕上的光脑点了一下，用能量场将附近的区域封闭起来并关闭监控后才道，“我可能会转告其他人。”

    卡曼帝国的正式称谓是在名字后加上职位或是职级，如果对方十分出色，属于某个家族的族长或者下任族长，则是以姓氏加职位职级进行称呼。安格尔的正式称谓应该是斯特林上将，但因为已经有了一个斯特林上将在前，所以常人一般称呼他为“安格尔上将”，属下称呼他为“上将”，亲密点的称呼是“安格尔”“安格尔哥哥”“安”。

    像盖尔那种直接称呼姓氏而不加职位的做法，一般会被理解为嘲讽被称呼者无法继承他的家族，一般是挑衅专用。

    “可以。”

    盖尔站起身来，向安格尔躬身行礼，他看着桌面上的水杯，一字一顿地道，“我为我过去的无礼向您致歉，安格尔阁下。”

    阁下这个称谓是只用于雄子的，或者说，一般只用于某个位高权重的高级雌子的雄子，还不能是不受宠的那种，必须是和他共享荣誉与权力的雄君或者其他能够影响高级雌子决定的雄子。

    安格尔端着茶杯的手顿在空中，他将茶杯放回桌面，茶杯中的奶茶因为受力过大甚至溅出了少许，溅到了木桌之上。他冷笑出声，“格洛克阁下对你还真是掏心掏肺！”

    杀意在他心中激荡起来，不是由于被戳穿身份的恐慌，而是因为被背叛后的悲愤，他知道雄父一直很喜欢盖尔很重视盖尔，甚至想过把他和盖尔凑在一起，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雄父居然会对盖尔透露他的身份！

    杀了他吧，把他的身体冰冻起来，以鲜花为饰送给雄父作为礼物，他真的很想知道，到了那个时候雄父会是什么反应，又会怎样对待他？

    心中骤然生起杀意怒意还有更多的委屈之意，盖尔定一定神，不明白自己来之前已经整理好情绪，决定和安格尔好好谈谈，为什么还会生出这些想法。

    他直起身体向后急退，一直退出五米开外，背部抵上无形的能量壁才不得不停下，压抑着情绪跟安格尔缓声解释道，“你误会了，不是格洛克叔叔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哦？”安格尔继续冷笑，“如果他没给你暗示，你能猜得出来？你有那么聪明，还会随便服用致幻剂？”

    他生得容貌秀美轮廓柔和，与其他雄子并无二致，可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性别，自大傲慢的雌子怎么可能想到柔弱的雄子会混入强大的雌子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甚至他们的领袖？偶尔有一两张他和雄子相处的偷拍照流传出去，还没等不知情的雌子对着他的照片流口水想方设法地寻找他的名字身份，也很快有人科普他的出身来历，并且重点强调他极度讨厌雌子，不止讨厌雌子把他当成雄子看待，也讨厌雌子跑到他面前来试图献身，所以不要心生妄想牵连其他人。

    “真的不是！”要是之前被安格尔这么鄙视，盖尔早就发火了，现在却只能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怒意跟他继续解释，“阿道夫为了和你独自会面，许诺我可以把你变成雄子，还让我带了一本故事书给你，里面第一个故事就是木兰从军，我才想到的。”

    盖尔从小被雄子养大，许多雌子听都没听过的故事他都耳熟能详，木兰从军的故事情节他也很清楚，那是史前人类的一个雄子，隐瞒身份代替雌父加入军队参战获胜的故事，和安格尔现在的境况十分相似。当然他的雄子长辈们对安格尔的无条件维护也占据了重要因素，不过考虑到雄子们都是身娇体弱的小可爱，他还是决定让阿道夫一人担下安格尔的怒火。

    等他简单地说完和阿道夫的会面经历后，安格尔终于冷静下来，皱眉思索起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为什么要和我独自会面？”

    “帕提亚的教宗不是会出现预言能力吗，他是圣子也算是半个教宗，估计是预言到的吧。”盖尔不负责任地猜测了一句，安格尔瞒过了整个卡曼帝国，敌国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至于后者，我觉得他可能是想用你的性别威胁你，逼迫你通过和谈换回洛神星。”

    洛神星对帕提亚神圣帝国意义重大，他们宁可付出大笔雄子也要换回洛神星，安格尔迟迟不肯答应，皇帝也纵着安格尔拖延和谈，估计是把他们逼急了。

    “用我的性别威胁我？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为这种小事接受他的威胁？”

    “这种小事？”盖尔惊愕地看着他，“你居然觉得你的性别泄露只是小事？”

    他猜出安格尔性别时简直是惊慌失措，又是后悔又是担心，既后悔没有答应格洛克叔叔的建议互为雌君，又担心安格尔的性别泄露对他不利，结果安格尔居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叫他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对卡曼帝国意味着什么？你是第三军的总司令官，皇位第二继承人，你的性别一旦泄露，必然会造成帝国震荡不安。”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安格尔同时还是全帝国最多爱慕者的雌子，一旦第三军那群疯狂的军雌知道他的身份，他们会不会直接生吞活剥了安格尔？

    “震荡就震荡，我还会害怕不成。”安格尔随手用银叉叉起一块削皮切块的芒果放入口中，咀嚼之后将之咽下，“去年第六军做过预案，如果我的性别暴露，百分之八十五的人会接受这个事实继续效忠于我，第三军大概会有百分之九的人默默退出，另外百分之六的人会投向我的对立面也就是你。”

    只要军队不乱，平民再乱也没有关系。

    “所以我本来打算登基之后再行宣告全国，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盖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格尔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得根本不像是一个雄子，而是一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雌子。

    “你居然还做过预案，不，你居然还想过登基？”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你还记得你是雄子不是雌子吗？你怎么可能成为皇帝？”

    哪怕强悍如格洛克叔叔，也不过是站在斯特林上将背后掌控第六军，而不是说去担任第六军的总司令官。果然恶魔就是恶魔，不可能因为性别变化就变得乖巧可爱起来，他起初以为安格尔不能战斗的时候，还猜测过是不是皇帝威逼利诱了他参与到这场皇储之战来，没想到会是安格尔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不能？卡曼帝国强者为尊，只要我比其他人强，就可以成为卡曼帝国的皇帝。”安格尔又吃了一块芒果，才放下叉子道，“看在你今天通风报信的份上，我会放弃把你冰冻起来的想法，找个偏远星球让你养老的。”

    他居然还想过自己的处理方式，盖尔真的是……心中叹息又叹息，深感自己简直是瞎了眼又蒙了心，会喜欢上这么个奇葩雄子。不过自从知道安格尔的性别后，他已经能够接受自己喜欢上安格尔这件事，因此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安格尔的野心勃勃是他得到安格尔的好机会，温言提议道，“你要是喜欢权力的话，可以嫁给我做我的雄君。等我登基之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他也并非为了哄安格尔嫁给他而信口胡言，对于高级雌子而言，管理内务的是自己的雄子抑或管家什么的并无区别，雄子有兴趣就丢给雄子玩，自己在旁边盯着别闹出乱子惊吓到雄子，雄子没兴趣就交给管家负责，像他的亲王府就一直是白在管理家务。

    “我就算选雌奴，都不会考虑你的存在。”安格尔头也不抬地说，先是发了消息给菲尔顿让他过来，又利用光脑登录进入第三军的紧急通讯系统，找出一封早就写好的告知书设置为定时发送给全体官兵。

    “随你吧，我先回去了。”盖尔放弃了与他争辩的想法，准备回府后跟斯特林上将和格洛克叔叔好好谈谈，让他们来把安格尔带回凤凰星去。两国和谈何等重大，皇储之战更是激烈无比，实在不适合柔弱的雄子插手。

    “等等，给我把阿道夫·帕提亚弄过来再走。”安格尔理所当然地吩咐道，“还有你提过的那本故事书，检测后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