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如果说失踪雄子去世是难以接受却意料之中的事，那第十三军擅自出战就是意料之外也绝对不能接受的事了。

    第十三军那边给出的借口是萨克森上将在巡查分队的星舰的舰桥上巡视时，不小心误触了操作界面导致设定好的巡航路线偏移了方向，误入隔壁星系后遭受到了帕提亚部队的袭击，于是向第十三军的总部发出了求援信号。

    总司令官被袭击当然是大事，不敢怠慢的第十三军总部立刻派出了一个师的兵力前往救援，然后遇见帕提亚部队的援军，双方大打出手后帕提亚军不敌败退，第十三军乘胜追击后不小心追过了边界，顺手拿了三个行星下来。

    安格尔对此的评价是从头到尾都在胡说八道。

    且不论不小心误触操作界面导致巡航路线偏移的借口有多可笑，师在卡曼帝国是仅次于军团的编制，哪怕是现在扩军后的第一军也只有四个师的战斗部队，一个师的战斗力就相当于军团的四分之一——就算考虑到第十三军有五个师而非四个师，也等同于第十三军五分之一的战斗力了。

    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调动，居然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的，足见一心求战的不只是第十三军的总司令官和他的直属部队，而是第十三军的大多数人甚至绝大多数了。

    这个谎言唯一的可取之处在于萨克森上将在明面上抗下了所有的责任，所以安格尔决定在把他丢进监察厅之前给他一个机会。

    “三个月前我们才做出暂时休战的决定，但你仍然擅自出战。”安格尔坐在办公桌后，用冷漠的紫眸看着犹自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萨克森上将，声音冰冷，“现在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说服我，为了你的军事生涯。”

    高级军雌在卡曼帝国享有种种特权，除非犯下几项最严重的罪名如叛国、谋反、被证实的性骚扰等，否则蹲个几十年监狱后仍然可以再度从军，萨克森上将仿佛完全没有听出他的威胁，兴奋道，“我以为我们的胜利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只是一时的胜利。”安格尔揉了揉眉心，非常不情愿地承认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守住你的战利品。”

    比从来没有得到更加让他难过的，不是短暂得到之后又迅速失去，而是明明在自己的手中，却还是得看着它失去。

    三个行星，两个正在开发的宜居星球和一个无人居住但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仅次于该恒星系主星的星球，按照常理来说至少需要一个军团的兵力驻守，萨克森上将的确拿到了价值颇高的战利品，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战利品能在他手上放多久。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萨克森上将死不悔改，“只要它们不是边境，稍微动乱也无妨。”

    “哦，那我把后勤物资放洛神星你们自己回来拿吧。”安格尔冷漠地说，“既然第十三军如此神通广大，一定能解决跨星系运输和治理的难题。”

    萨克森上将终于认输。

    他单膝下跪，诚恳地仰望着安格尔，“陛下，这是我国消灭帕提亚神圣帝国的最好机会，我不想把第十三军的力量浪费在帝国内战中。”

    消灭帝国，开疆拓土，是他此生之愿。

    和太过年轻没有经历过帕提亚教宗神圣庇护二十一世时代的安格尔不一样，老一辈的雌子幼年时都被神圣庇护二十一世的阴影所笼罩，他们痛恨他的强大，却又向往他的战无不胜，想要成为另一个他。

    而现在是萨克森上将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因为帕提亚雄性生物是雌子之事，也因为现任皇帝力保雄子之事，卡曼帝国内战在即，拥护安格尔的人与反对安格尔的人，保护雄子和掠夺雄子必将同室操戈，萨克森上将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也不想让自己手中的军团就此分裂，所以他将目光凝注在了敌国，为自己的属下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也许一个军团的力量不够毁灭帕提亚神圣帝国，但也已经足够拿下赛弗特星系隔壁的栀子花星系，而有了第十三军的先例在前，更多中立的军人会离开争斗中心前往外战战场。

    当然这样的决定有利于卡曼帝国，却不利于现任皇帝安格尔，他们是在践踏“皇帝即国家”的规则，忠于卡曼帝国而不忠于皇帝陛下，这种行为放在菲尔顿皇朝绝对会被当做谋逆一并处死——事实上站在安格尔背后的菲尔顿也的确开始对他释放出杀气，但是，萨克森上将相信自己可以说服安格尔。

    不是因为现任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而是因为比起利益优先的菲尔顿自幼在宠爱中长大的安格尔更加理想化，他愿意为了自己追逐的乱七八糟的目标如雄子自由如富国强兵付出一定代价，而统一恰好也是安格尔的目标之一。

    安格尔对成为下一个庇护二十一世没有兴趣，但是他对统一很有兴趣。

    格林王朝之后人类社会彻底分裂，无数个小国在前任帝国的尸体上树立起属于自己的旗帜，而经过时间的大浪淘金，这些小国中只剩下卡曼帝国和帕提亚神圣帝国两个国家。

    每次看着两国地图时，安格尔都觉得不同色块的国家对他来说太不友好了，他想要将人类社会重新统一起来，不只是地域上的统一，也是经济制度和思想文化的统一，而这些的前提是只有一个帝国，一个中心。

    “这个理由差不多够说服我了。”安格尔点点头，“但对于第一军和帝国还不够。”

    他现在可以不追究萨克森上将和第十三军的中立，但是当内战来临的时候，他需要更多的理由不挪用对他们的后勤保障去支援忠诚于自己的人。

    萨克森上将松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安格尔的确比菲尔顿更情绪化，也比菲尔顿更好欺负，只要你遵守他认可的规则，他甚至可以原谅你对他的背叛。

    不，或者说安格尔从来没有指望过第十三军的忠诚，否则他不会在第十三军驻守赛弗特星系的同时，仍然调了一半的第一军来。

    “刚好，我带了一个理由来，您能召见他们吗？”

    安格尔看了他一眼，同意了召见“理由”。

    几分钟后，理查德和丹真陪着一个一百二三十岁的未成年人走了进来，从外貌来说比起雌子他的长相更偏向于雄子的柔美，而从实际来看，安格尔的目光在他抓着丹真衣袖的小手上停了一停，也更倾向于未成年雄子而非未成年雌子。

    少年在丹真的教导下向他下跪行礼，神色紧张，又带着点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咪咪。”萨克森上将站起身来，指着少年介绍道，“从白果星的帕提亚军事基地中找到的，他的身上携带了多重疾病，不过我问过军医，都是可以治愈那种。我们初步怀疑他是帕提亚雄子，但还需……”

    萨克森上将突然陷入沉默。

    他看着安格尔向少年招了招手，然后少年就飞快地跑了过去，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歪歪扭扭地栽到了安格尔的怀里，然后被安格尔背后的菲尔顿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推开，泫然欲泣地望着安格尔。

    “就这一个？”安格尔摸摸咪咪的头发，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递给他。

    “还有四十七个差不多的，都在医疗舱里躺着。”萨克森上将说，“这是最健康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自由活动的。”

    咪咪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水果，拿着橘子看了看又闻了闻，最后直接上口啃了，然后被苦涩的橘皮弄得眼泪汪汪。

    安格尔忍不住笑了出来，示意丹真带他下去洗漱。

    “未成年雄子应该呆在维西学院。”等丹真和咪咪离去后，安格尔对着萨克森上将说。

    萨克森上将点头认可他的观点，如果是成年雄子或者濒临成年的雄子他还可以试图隐瞒一下，但未成年雄子，算了吧，第十三军又不是第一军。

    “成年雄子也需要回到维西学院进行常识灌输并举行成年礼。”安格尔又道。

    这次萨克森上将犹豫了一下，成年雄子啊，不分配给手下留着取血做幻梦都是一笔不菲的资源。

    “我不干涉他们选择雌主。”

    萨克森上将终于点头。

    “以您的荣誉起誓，第十三军找到的所有雄子都会被护送回维西学院。”

    萨克森上将再度跪下，以手抚胸，“以我的生命和我的荣誉起誓，第十三军找到的所有雄子或疑似雄子都会被护送回维西学院。”

    交易达成后，安格尔派理查德随萨克森上将返回第十三军总部带走他们所找到的帕提亚雄子。

    离开之前，萨克森上将忍不住问，“陛下，您会如何处置害死失踪雄子的人？”

    布劳德瑞克上将的失踪雄子，不止牵扯着帝国所有雄子的注意力，也是高级雌子们瞩目的风向标。

    他隐约听闻，那些雄子被已故的布劳德瑞克上将提高雌子精神力的实验，而安格尔的决定，将会影响拥有多名雄子的高级雌子们的选择。

    安格尔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处置他们？”

    “您准备放过他们吗？”萨克森上将怔了怔，“为什么？”

    “死人又不能复活让我再杀一次。”安格尔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又有些难过地道，“找到……的时候奥、斯德林上将就已经带人去了，我不认为他们会留活口。”

    经过帕提亚圣子阿道夫从斯特林府逃脱一事后，安格尔对自己手下的教诲从来都是反抗者杀无赦，就算敌人想要投降，也要等他们彻底解除武装后再说。

    这时候安格尔的光脑刚好“滴”了一声，安格尔低头看去，刚好是奥兰多通报结果，他飞快看了看消息，抬头对萨克森上将说，“解决了，都死了。”

    “这么快？”萨克森上将没忍住脱口问道。

    他本以为，提升了精神力的高级雌子面对奥兰多和斯德林家族的人不说有一战之力，也该有自保之能。

    “如果精神力代表一切的话，我现在的战斗力就该仅次于菲尔顿。”安格尔说，“萨克森上将，等情报部和监察厅的联合通报吧，他们会告诉你该知道的。”

    等萨克森上将离开后，安格尔靠在椅背上冷笑起来。

    “不高兴为什么不杀了他？”菲尔顿按着他的肩，问，“萨克森上将对第十三军并非不可取代。”

    “他虽然是试探，但也是好意提醒。”安格尔不高兴地说，“只要阿道夫还活着，这件事就封不住，不如光明正大的摆出来，省得他们猜来猜去。”

    想要雄子提高精神力，行啊，只要他们能够从他手下活下来。

    菲尔顿哑然失笑。

    他转了转安格尔坐着的椅子，把安格尔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俯身抱住了不高兴的安格尔。

    “主人是个很好的皇帝，也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以他的一切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