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没有被包围的人考虑的是要不要救援，而被包围的人则需要考虑的是坚守还是撤退。

    或者说，逃跑。

    在后方就是第十三军大本营、再后方就是第一军和第七军驻守的赛弗特星系的情况下，逃跑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唯一的问题在于逃跑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最顶尖那一波s级战士是肯定能逃掉的，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内战不同，外战更讲究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和抢地盘，s级机甲又都带有单体跃迁功能，只要他们想要从战场逃跑一般不会被追杀，至于活着回国会不会被压上军事法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a级战士也好说，分开逃总能逃掉一部分，但只能依托于星舰作战的b级、c级、d级战士就危险了，星舰被击沉后他们在太空中几乎没有任何的作战能力，闪避能力也极为堪忧，只能选择自杀或者等敌人过来被杀。

    刚刚被帕提亚大军包围的时候，要求撤退的声音就在萨克森上将的旗舰“幸运女神”号上响了起来，然后被萨克森上将强势镇压了下去。

    “不胜不归是出征前我对皇帝的承诺，难道你们要抛弃自己的同袍、被雄子当成懦夫处置吗？？？！！！”

    第十三军争取到出兵的资格不容易，一战不打就逃跑确实说不过去，幸运女神号率先冲锋对敌军发起一波猛攻，在旗舰炮火的掩护下，萨克森上将领着s级战士和a级战士重创了敌军多艘战列舰和巡洋舰。

    和上古人类脱离自己的战舰就无法作战、不得不将全部火力布置在星舰之上不同，新时代的人类更加追捧独立作战能力，星舰更多地用于支援后勤掩护上，而进攻则由星舰之上的高等机甲战士完成。

    于是第十三军的高级军雌们在浪完一波回到星舰统计战果的时候，非常吐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是，他们的确打沉了对方多艘星舰，可是真正杀死的s级战士和a级战士并不多，而且更为可怕的一点是，在他们进攻的同时，帕提亚圣子阿道夫亲自带人切断了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和身后的大本营分割开来。

    这下还打什么，直接求援吧。

    位于大本营驻守的是史密斯上将和霍恩上将，接到帕提亚反攻的消息后史密斯上将的第一反应是过去救援，而霍恩上将的第一反应是加强防御免得丢掉才到手的三颗星球，在这种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倒也不能说他们的决定谁对谁错，只不过一个偏向激进另一个更加保守罢了。

    激进的人表示如果不援助萨克森上将那么帕提亚神圣帝国消灭他们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位于密布星上的大本营，唇寒齿亡必须要赶快去救援，保守的人则悲观地认为萨克森上将及先锋部队的覆灭只是早晚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收缩战线守住密布星和另外两个星球。

    激进派和保守派谁也不能说服谁，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没有救援也没有加强防守还闹到了安格尔面前，最后使得安格尔决定自己出兵救援——当然，目前的先锋部队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求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被抛弃的愤怒和被围攻的恐惧让他们急于逃脱现在的境地，纷纷要求萨克森上将撤退，然而萨克森上将仍然不同意他们的请求。

    作为第十三军的总司令官，萨克森上将把局势看得很清楚，他们现在撤退顶尖战力固然损伤不大，但是跟着他出来的六十万中低级官兵上千艘星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眼光再放得长远一些，不止密布星和剩下两个星球堪忧，赛弗特星系都必然会再陷战火。

    赛弗特星系作为曾经的边境星系正常情况下是需要两到三个军团轮流驻防的，但是由于第十三军出战的缘故，现在只剩下第七军和第一军的一个旅驻守，压根无法抵挡帕提亚的大军。

    运气好一点他带人逃回去后会被安格尔丢入军事法庭审判，主审的还是凯伦那个孽子；运气差一点连审判他的人都没了，赛弗特星系全线失守，卡曼帝国在一番争斗中重新选出新皇，然后再度陷入割地赔款的耻辱。

    他可以容许自己无法为帕提亚的灭亡添砖加瓦，却无法容忍自己成为卡曼帝国衰落的罪人。

    “我的归宿只有荣耀与死亡！”萨克森上将在前线紧急会议上对着自己的下属们大吼道，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老年狮子，“不胜不归，不死不归！”

    他的强势在明面上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却无法强令躲在星舰中的高级雌子们出战，s级战士和a级战士不管在哪一艘星舰上都是绝对的领导层，他们不愿意离开星舰的防护罩萨克森上将也不可能亲自前往每一艘星舰把他们赶出去作战，本就士气低落的前锋部队完全陷入了消极防守的挨打状态。

    “也许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萨克森上将独自坐在会议室中，看着投影屏幕上象征着星舰的亮点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那是位于边缘的部队被帕提亚大军逐渐吞噬消灭的结果，他本该再度发起一次冲锋，然而，他已经无力号召自己带出来的高级雌子们了。

    ——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逃跑，只是畏惧于萨克森上将的强硬和逃兵的罪名罢了。

    他对高级雌子们并无歉疚之情，军人本该为战而生为战而死，他们享受到了帝国的尊崇和种种优待，也自然应该为帝国而死，然而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居然对那些沉默的中低层官兵生起了一点点怜悯之情。

    他将他们带到红松星系来，战事顺利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分润到太多的荣耀，但战事不顺的时候，却要他们陪自己一起死。

    他看着屏幕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也许他该写一份遗嘱，将萨克森家族暗地里的产业和人手一一交代给凯伦，并且嘱托他照顾好自己的雄君，可当他打开邮件的时候，又觉得不必费心了。

    凯伦不只是他的孩子，也是第一军监察厅的厅长，他有自己的道路要走，那些产业那些人手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至于他的雄君，想来不必他多说什么，凯伦也会照顾好他。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落一滴泪吗？

    他在心中悄然问着自己远在洛神星的雄君，缓步走出会议室走向星舰舰门的方向，然而才一走出会议室，就差点被自己的副官撞上。

    “陛下有令，所有舰队立刻前往红松星系第四行星瑟雷尔星救援！”

    饶是已经陷入死志的萨克森上将，也不得不为自己所听到的命令震惊。

    救援？

    他都要死了，还要怎么去救援别人？

    不，刚刚副官说的是瑟雷尔星！

    瑟雷尔星是红松星系的第四行星，也是先锋部队此行的目标，那里目前还是帕提亚神圣帝国的地盘，有什么人值得他们前去救援？！

    “瑟雷尔星有什么？”萨克森上将瞪着自己的副官，大声追问道。

    “三个月亮！”副官擦着冷汗回答道。

    “三个月亮？那又是什么鬼？”

    “三个月亮舰是陛下的座驾，也是第一军的旗舰！”副官来不及纠正总司令官的不敬，急切地解释道，“十分钟前三个月亮舰从洛神星跃迁到了瑟雷尔星的星门附近，已经被敌军包围了！”

    “命令确认了吗？”萨克森上将面色铁青。

    “已经确认了两次了！”

    萨克森上将来不及想为什么安格尔会突然出现在瑟雷尔星又为什么他的旗舰能够不通过星门直接跃迁，此时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卡曼帝国的皇帝死在帕提亚的国土之上，至少不能在他之前死去，下意识地发布命令，“传令全军，立刻向瑟雷尔星的方向冲锋！”

    前锋部队本就位于密布星和瑟雷尔星之间，离瑟雷尔星不过三个小时的旅程，但萨克森上将仍然嫌弃大部队的速度太慢，提前将前锋部队里的s级战士和a级战士分为两部，一半直接脱离星舰飞去瑟雷尔星救援，另一半则在他的率领下攻击位于先锋部队前方的舰队，为大部队打通通往瑟雷尔星的航线。

    “冲冲冲！”

    他在通讯频道中怒吼道，“就算我们全部葬身于此，也要让陛下安全回到帝国！”

    虽然安格尔只是一个刚刚接手皇位的新皇，作为皇帝在卡曼帝国并未建立起太高的威望让人觉得他对帝国无可取代，但是他毕竟是卡曼帝国的皇帝，一旦他死在帕提亚神圣帝国对卡曼帝国的军心和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而且更要命的是，安格尔没有继承人，不只是没有让人认可的继承人，而是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当然放眼整个帝国来看，他们还有前任皇帝菲尔顿陛下和盖尔亲王可以选，但是以菲尔顿对安格尔的重视早在退位后就跟在安格尔身边寸步不离了，至于盖尔亲王，凭着他在边境星系的战功赫赫谁也不会怀疑这位亲王的能征善战，但凭着他在回到帝星后的所作所为，谁也不会认为他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

    再往下数就是第一军的那群将官了，奥兰多、拜伦、凯伦在安格尔手下的时候谁都不服谁，安格尔死后他们能够达成的唯一共识大概是不惜一切代价为安格尔复仇。

    萨克森上将之外的人就不需要考虑得这么多了，比起帝国他们更乐意于考虑一下自己的下场，第十三军救援不及时导致皇帝死在瑟雷尔星，必然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笑柄不说，还会面临被称为“邪教徒”的第一军的疯狂迁怒，当然，第六军的儿控斯特林上将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战败溃退不一定会死，但是皇帝死了他们一定会死，而且死得相当凄惨。

    “绝不能让陛下在我们之前死去！”

    “为了陛下，为了帝国！”

    在巨大生存压力的压迫下，前锋部队爆发了令人震惊的斗志，如果说他们之前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猛兽等着猎人收割，那么现在这只猛兽就在疯狂地反扑猎人，试图从猎人身上恶狠狠地撕下最后一块肉来。

    但当他们好不容易赶到瑟雷尔星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副近乎荒诞的景象——十余艘驱逐舰的包围中，三个月亮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来飞去，做着不规则运动。

    又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用微弱的光照亮没有月亮和星星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