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笼子
两个人上一处学,进一个班,学校送的报告总也是一处收到,两相对比就显得宋宜聪颖上进,秋煜顽劣难教。只要不挨家主的打,秋煜全无心思去在意这些成绩或是评语,哪怕楼云拎着宋宜比他优秀这些话来刺他,他也不上当。 临近期末,学校里头安排了体测,宋宜和秋煜的班级正好轮到最后一个,刚测完就下学了,一群小孩子们小雀鸟似地欢天喜地地散了去。秋煜羡慕其他小孩儿放学不回家到处玩耍,站在郁家的车门前闷闷不乐地嘟囔了很久,好半天非要侍从去街边买了个冰淇淋才肯上车,一来二去的也就超出了本该回家的点,而不巧的是家主今日从集团回来得早,几乎是当场被碰了个正着。 宋宜的面孔一向雪白,今日却因为运动之后还没消红,显得润红光泽,气色好了不少。郁重岩看得喜欢,抱在腿上多捏了几把小孩干净的脸蛋,小孩儿拘谨地坐在家主怀里,微微抿着嘴,任由他捏,一双乌黑的瞳雪亮干净,眨巴起来忽闪忽闪的。 而秋煜则远远地跪在地毯另一头,膝盖长时间抵着地,哪怕是跪在再柔软的精梳毛毯上,也慢慢发出了一层微红。他额头还带着点未散的薄汗,凌乱的发丝毛毛躁躁地半贴半翘的,只是嘴里头正衔着一支细长的藤条,不得不安静收声,一双眼睛微微下垂着,乍看是一副静跪反思的模样,实际上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郁重岩凉凉扫了他几眼,也不点破他这态度。 在宋宜被放出了书房后,下人识趣地敛上房门,这是要开始收拾小孩的信号,要清场了。 秋煜一开始跪得还算规矩,只是走神久了,跪姿不正,叼着的刑具慢慢地开始斜了,一头轻一头重的。 男人轻轻咳嗽一声,短促地遮盖了窗外清脆的鸟鸣声。秋煜吓得一个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即又垂下脑袋去了。 男人靠上椅背,悠悠问道:“外面的鸟叫很好听?” 秋煜心惊胆战的,嘴里又咬着藤条,没能答话,那副表情倒是有点如临大敌的警戒。 郁重岩瞧着有趣,向他轻飘飘勾了勾手:“秋崽,过来。”虽然被叫的是小名,但秋煜心尖仍然有点发颤,家主不会真因为没及时回家这点小事就要教训他吧? 秋煜快速地抬眼看了一眼家主的表情,实在从男人从容平和的神态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定了定神,自己识趣地弓下身子,双掌贴了地,乖乖伏地微微抬起臀来。郁重岩的目光顺着秋煜的脊背往后移,瞧见那灰黑的西装短裤将小孩的屁股包裹勾圆了,爬动时也微微摇晃得可爱。 秋煜慢慢朝着家主脚边爬了过去,觉着距离差不多了,又停下了,微微抬头将嘴里的那支藤条抬到一个适合家主拿取的高度。 郁重岩垂眼打量他,知道待会儿屁股该开花了,倒是懂得乖了。 男人的手指点上藤条的一端,并不急着取走,只是替他细细调正了,嘴里慢悠悠地问着:“今天秋少爷闹的什么脾气?” 嗓音沉缓,但称呼又变了,秋煜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男人指腹摩挲刑具的微微颤动感,顺着藤条毫无遗漏地传递到了秋煜的两片紧抿的唇上,惹得他心里也一阵一阵地刺疼。 秋煜的心跳越来越快,从脖颈一直到脚跟都是软的,往常在学习上生了锈的脑子此刻也开始快速运作回转起来,他前些日子犯了什么错?有哪场考试出成绩吗?没有啊!难道是老师背后给他打了小报告?! 郁重岩这会儿取走秋煜嘴里的藤条,拿一方巾帕擦净消毒了,才笑着提醒他道:“郁家规矩多不多?” 秋煜听见了这句话,才恍惚记起自己放学时的确好像是含糊了一句这样的话,他当时不过是被下人催得急了,才带着火气抱怨了几句气话,真要计较的话……他这会儿再急急忙忙抬头,看见家主手里那斜着下垂的藤条,微微摇着,更觉得已经怕出了一道道的重影,连看都看不清了。 身为家奴,背地里辱骂主家,被揭去一层皮都算轻的。秋煜头皮发麻,心都被揪起来,脑袋点得越发低了,嘴里嗫嚅着:“家主……哥……我乱说的,我没真心那么想……” 郁重岩自然知道秋煜并非是真的敢有什么意见,只是秋煜自小脾气就是个犟的,在秋家时多是顺着他的心意,少有被伺候他的人这样摁着脑袋劝的,大约是脾气上来了才说了这些气话。男人慢条斯理地给了一个判决:“今天也不多罚你,算作醒神。” 听见这句话,秋煜心情顿时转晴,以为家主宽宏大量,正往前膝行两步,要想抱住那修长的大腿时被男人摁住了肩膀。虽然这副毛毛躁躁的想找你贴着的欢喜样子的确讨人喜爱,郁重岩却说:“高兴什么,脸伸过来。” 秋煜愣了愣,明白了家主的意思。 这年纪的秋煜比小时候更爱重些脸面,平常也喜欢被人夸俊秀帅气,在学校也招女孩子喜欢,若是受了巴掌,隔了两天还得上学,到时候顶着馒头一般的脸颊,猪似的,怎么见人呢! 郁重岩见他迟疑:“言语有失,你这张嘴本该受罚的。” 秋煜心里急,但不敢再推,家主刚刚可是已经答应要轻罚了,要是自己不知好歹那指不定就…… 小孩儿抿了抿嘴,乖乖将脸倾侧了,颤巍巍地伸过去,只是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里尽是不情愿。 正常走规矩的掌嘴自有专门的皮板子,家主虽没启用,但当那一巴掌带着风狠狠落在面颊上时,那股劲险些就将秋煜打翻,带着膝盖往顺着力的一侧趔趄了两步,不得不伸手撑了地板。 啪的一声脆利落下后是长久的寂静,秋煜疼得眼前冒星星,几秒后才醒过神来,他真没想到家主下这么重的手,此刻半边脸又痛又麻地灼烧着,原本窗外温柔的风吹拂过脸侧时也变得疼痛难忍,不知哪来的眼泪霎时涌了上来,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家主通身穿着笔挺的正装,那被裁剪得当的衣袖裹着的手臂看着斯文,可是秋煜是深知家主手劲有多大的,平时屁股吃一巴掌就能麻上好久,打在脸上就更令人惧怕。 见男人还要扬起手来,秋煜不禁吓得想往后逃。 郁重岩沉声喝止:“跑什么,换右边。” 秋煜一双眼睛瞪圆了,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服从命令,重新挪到家主脚下,将另一侧完好的白软面颊奉上去,小声祈求着:“家主……您轻点好不好……” 郁重岩一直仔细注意着小孩儿,眼见他一双眸子霎时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泪珠要滚落下来。秋煜平时挨打虽多,但讨扰少,哭闹也少,这乍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是可怜见的。 郁重岩伸腿踢了踢他膝盖,好笑道:“第一下没跪稳,你知道本不该算数的。” “我知道了……”秋煜听清了家主的意思,放了水的两巴掌还敢讨价还价的? 郁重岩手腕一沉,又是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在秋煜脸侧上。连守在门外的侍从都能从安静的氛围里隐约听到那一下清脆的巴掌声,这一下远比第一下更重些,但秋煜有了个心理准备,这回倒没再摔出去,只是眼泪却是真切地滑了两滴下来。 秋煜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着,又是痛,又是耻,还觉得这两巴掌重得都将他打破相了。 郁重岩见小孩儿紧致的面皮迅速肿了起来,红得甚至有些艳丽,像是熟得恰好的桃,像是几年前还肉鼓鼓的模样,他心下微热,替小孩儿好生揉了两下,又轻轻拖高他下巴,轻声问道:“伤到牙齿没?” 秋煜瞧不见自己可怜的模样,等那股疼缓过劲去以后,只剩下悠长的痛楚还在反复回返上来,他觉得整张嘴都是麻的,听着家主的话,微垂着湿嗒嗒的眼睫,用迟钝的舌头四处游移着顶了顶牙齿,可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郁重岩笑他:“看在你后日还要上学的份上,就不继续打了,一耳光折算十下屁股。” “是,家主……”秋煜正疼得找不着北,就见家主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大腿。趴在家主膝上受罚,算得上是恩惠了,秋煜哪敢有不答应的,懂事地除去了自己的细皮带,将衣服往上叠了叠,把短西裤校服褪下,又红着耳朵认认真真将底裤卷到了膝弯,收拾妥当了才视死如归地往男人大腿上一躺,等着那先前的藤条落下。 秋煜向来能吃能跑心事又少,养得自然连屁股也是圆润饱满的,郁重岩不急着下手,反而是覆上手掌去捏揉了面团似的臀丘几下。 腹部底下压着的大腿修长有力,带给了秋煜一些厚实的安全感,发觉臀尖如此贴着干燥温热的掌心,弄得秋煜一阵害臊,一双点着地的腿绷得更紧了。 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放松’,身后的藤条就连着锐利的破风声抽下来了,“啪”的一声,极短也极重,落在细嫩的臀上登时炸开浓烈的痛感。 大概是家主秉持着速战速决的意思,让那藤条落得细密如雨,叫他还没吃透上一下,第二下就紧连着下来了,噼噼啪啪地在臀皮上炸响。细瘦的藤条韧性极佳,看似易折却饱含力道,一下下接连着迅速而狠厉地抽进肉里,如同泼了一盆烫油一般,疼得秋煜屁股一颤一颤地抖。原本好好伸直的腿也忍不住弯下去,蹭动哆嗦着,似在求饶。 “啊!——啊!疼!呜……”秋煜这回叫得厉害,还没完全收回的眼泪又有往外淌的趋势了。 “好好受着。”郁重岩稍稍停顿,伸手将秋煜的衬衫又往上拨了拨,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的腰压实了,令他无法再随意挣动。 这次的罚少些章法,不少地方都是抽重叠了的,秋煜自然觉得疼上加疼,一时间痛感强烈到难以忍受。藤条依旧疾风骤雨地在往下抽打,郁重岩放过布满细线伤痕的臀尖,有意让受罚处往臀腿交界处移动。 大腿到底不比臀肉实在,那藤条鞭打上去更是凌厉,秋煜用皮肉体会出家主的意思,更是怕得无以复加。 秋煜有些喘不上气,额角的细汗不断冒出,他鼻音浓重地哽咽道:“好疼!我以后不乱说话了!家主!” 然而家主压根不理会他,任由那无情的刑具在他皮肉上肆虐,留下一道道滚烫骇人的伤痕来。越往下皮肤就越紧越薄,每抽打一下,秋煜就感到一阵难以消解的痛楚,一层一层地往皮肉里钻。 秋煜压根没数清挨了多少藤条,只大约感觉是在五六十上下,臀峰上极细的檩子一条条突起交错,不少地方还有着破皮洇血的趋势。秋煜自暴自弃地挂在男人腿上,像是一条濒死的鱼,看起来比体测长跑完更疲惫些。 清凉的风仍然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花香,但外头的鸟雀似乎已经被惊走了。 “修养好了去将家规重新抄录十遍,听见没。”男人的手掌将他往上托了托,又覆在了秋煜的脊背上,顺着一下下安抚着。 秋煜闷闷道:“听到了……” 郁家的家规可不少,那一叠子繁文缛矩都是传了几百年的,许多规矩以当下的形势其实早已废弃,但却从未从里头剔除,单是抄一遍就要花费两三日,更可怕的是指不定回头听训的时候家主还要抽背,秋煜听了就已经感到一阵绝望,恨不能求家主将罚抄全折合成藤条算了。 郁重岩告诫道:“想出去玩就和我打报告,但是再有什么‘胡言乱语’,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让你蒙混过关的了。” “嗯……”秋煜将脑袋换了一侧贴着家主的腿,心道,这还叫蒙混过关? 带着这一屁股浓重的伤,秋煜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脸颊了,他趴在家主膝上凉敷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呼吸。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的闲话,十分钟后秋煜不情不愿地爬下来,谢过家主的罚,由侍从扶着去上药休息。 秋煜趴着养伤一个周末,第三天面颊上的伤肿已经消了下去,但走路仍然勉强,他央求着家主用体测扭到脚的理由延了两天假,才肯继续和宋宜一块儿上学去。 那天回到郁家后,他就得到了一件谈不上是礼物的小玩意儿。与现代科技无关,完全是靠着机关器械造出来的小玩物,一只能放在小铁艺笼子里转动的金色鸟雀,旋转时还会有叮咚的音乐声。这是曾经的旧社会下层里常见小孩玩具,便宜且粗糙,但秋煜没见过。 秋煜直觉不太喜欢这东西,但笼子里的鸟雀在阳光照耀下浑身都是细碎的光芒,他就想把里头的鸟取出来,撇开这恼人的遮人视线的笼子。说动手就动手,他捣腾一个下午,将这玩具拆了开,图一时新鲜将那栩栩如生的鸟抓在手里玩了半日,但这鸟已经‘哑’了嗓子,再无什么清脆的动响,秋煜又开始觉得没意思,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困倦地睡去了。 所有的侍从噤声不语,虽说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那也是家主赐予的东西,被秋煜这样胡乱拆了丢在一旁,少说得换个屁股开花的结局才算完。 但郁重岩微微垂眸,对这一桌的狼藉静静看了几分钟,终究没有说什么。 然而秋煜那脑袋里全然没想那么多关于牢笼的深层思考,吃撑了也不过是想出去玩的一些抱怨,而且浅薄得总是被家主一哄就好。 时隔多年,秋煜从旧物仓库里翻出这玩意儿来,觉得眼熟,忽得想起这似乎是哪一次挨完揍以后家主随手送他的玩具,被他拆了以后再也没能组装回去。鸟雀已经遗失,只剩下满是锈迹的铁笼子还孤零零躺在盒子里。秋煜看了两眼,赶紧收回盒子里重新藏好。 秋煜回到书房,他偷摸看了正在批阅文件的男人几眼,没敢说这玩意儿早被他拆得七零八碎不知道多少年。 他心道,小孩子又不懂事……秋煜心里默默给自己开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