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篇8
荣斐还是那个样子。 讨厌张崇邦,却不认为他应该死 想把他甩开,却不否认他的功绩。 其苦不堪言,其痛难言尽。 邱刚敖出狱十年,却日日都好像在那间牢笼里。 时刻胆战心惊,荣斐会敲开门。 走进来,看到那不堪的一幕幕。 邱刚敖咳了几声,荣斐没有上前。 他把湿透的卷发,全部捋到脑后。 脸上的所有伤疤,都清清楚楚的暴露在荣斐面前。 哪怕从找回荣斐的那天起,邱刚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当亲口把瞒了十年,并且以为会一直藏到坟墓里的秘密。 全盘对荣斐坦白时,他还是会犹豫。 还是会恐慌。 还是会否认。 他又不自觉的重复道:“真的不是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后悔的低下头。 “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邀请过……任何人的。” 他的手指紧握,关节青白。 嘴唇抖的,好像赤身裸体的身处寒冬腊月。 “但是我……妥协过。” 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没有哭。 在往事已经尘封了十年,甚至可以隐瞒一辈子的时候。 他选择了掀开。 连同着那个时候,没有落下的泪水。 一并还清。 邱刚敖抬头看荣斐,仿佛想从他冷淡的眉目中。 汲取一点点力量。 “我打不过他们,我那些年抓过的人,真的太多太多……” “我……” 他扬起脖颈,拼命的深吸气。 “我还有兄弟。” “那次行动……” 邱刚敖的记忆更往前拨。 那个命运一般的雨夜。 让他的整个人生,都乾坤颠倒。 他最终还是挺起了腰,直起了那截背。 在监狱里永远都被人按下的骨头。 “我是我们队的总指挥,张崇邦可以说有。” “可我不能。” “是我害了他们。” “标哥断了条腿,阿华阿荃,还有爆珠。都被打的昏迷,公子被毁了容。” 邱刚敖仍旧心中有怒,眼里又恨。 但他却渐渐放松了身体,佝偻下了腰背。 “我只要跪下去,舔几下。” “他们就有医生。” 邱刚敖的泪水已经停止,他站起身。 回想着第一次妥协的一幕幕。 握住了荣斐的手。 从他的眉心划过。 喃喃的低语道:“跪下去的时候,眼里就只能有鸡巴,少把自己当个差佬。” 鼻梁上的,右脸颊的。 “想救的那么多,只吞一个怎么能够?” 你飞快的抽出手,整个人头痛的都有些眩晕。 那是你不知道的真相。 邱刚敖握了握空落落的手,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妥协了半秒,就把那个人鸡巴咬断了。” 他又笑了,比哭还难看。 “我天生就是这样的硬骨头。不被打碎,就不会回头。” “就像我们之间,横着的张崇邦一样。” “我想他死,你想他活。” “两次我都付出代价了。” “第一次让我知道,格斗第一乜用没有。” “人那么多,打不过的。”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手心,哑着声音说到。 “拿枪的手,也可以握别的东西的。” “警校教的踢腿,也是可以被打断。” “圈在犯人腰上的。” 你推开他,把床上的被子全都盖到他身上。 看都不想看的别过头。 文件无序的散在他脸侧。 “别说了,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我们痛快一点,签上字。” “大家都好过!” 你抖着手,从最下面拿出协议书。 邱刚敖的卷发散落在脸侧,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确定他一定看得清,那些照片。 “你是从乜个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问清楚,你也没有反问回去。 只是心照不宣的回答道。 “icu的时候。” 他捡起床上的照片,继续问道。 “你想起多少?” 你摇摇头,“我乜都没想起,我自己调查出来的。” 买凶杀人的时间,正好是icu前后。 邱刚敖收拾好那几十张照片,对你竖了竖大拇指。 “你真厉害。” 邱刚敖长舒了一口气。 “这两次的不退,我都后悔了。” 邱刚敖闷闷笑着,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荣斐都知道,失忆前的荣斐。 什么都知道。 他忽然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他苦心积虑,甚至不惜跟荣斐闹翻。 也要报仇的样子。 是不是伤透了他的心。 才让荣斐这样厉害的人,都选择忘记。 “我后悔我在监狱里的时候,不该那么犟的。” 他掀开荣斐给他盖上的被子。 “这样就不会留疤,不会进医院。” “你也就不会知道那些事情。” “我忍一忍,我们总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你把协议书搁到他手里。 “晚了。” 他不会忍,谁都不会特殊。 邱刚敖细细的打量着那份协议书。 “是啊,哪怕我在张崇邦的事情上,退一点点,不做的那么绝。” “你是不是……就不会忘记我啊?” 他放下那张协议书,站起身面对荣斐。 他是中意的,如果在浴室那边。 他听到的不是荣斐的声音,他不会放任自己陷入昏迷的。 在医务室,如果不是以为,是荣斐在哭。 他不会张开腿的。 如果不是,鬼迷心窍的想斩断自己心里的念想。 他不会迫不及待爬上荣斐的床的。 如果不是一无所有,他不会迫切的想抓住荣斐。 想赎罪。 才和沈刚做交易的。 邱刚敖从来没有说过。出狱以后,哪怕是跟荣斐做。 他心里也是怕的。 不是怕他发现身上的那些伤疤,是怕他。 怕荣斐。 沈刚骗了他太多次了。 在那些他坚持不住的日子里。 夜夜用着荣斐的声音去迷惑他,让他屈服。 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让邱刚敖变成婊子。 然后在他最柔软,最相信的时候。 用最残忍的刑具去折磨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分的请。 但是到后来,就分不清了。 他甚至开始害怕荣斐的声音。 因为假想的温言软语过后,恐怖的现实让他很痛。 但他是中意的。 十年前的邱刚敖,不敢承认。 在教堂宣誓的邱刚敖,同样虚伪。 但他真的是中意的。 中意到被骗了无数次,在听到心里的声音时。 还是会不长记性的张开腿。 中意到真正的荣斐一开口,他就能忘记那些苦痛。 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拿起了那堆照片。 “你怕我不签字?” 你点点头,“邱sir,大半辈子过去,说不定我们就是不合适。” “本来你想用这些照片,干乜呢?” 他一夜夜的翻着。 你开始变得烦躁,事情好像并没有。 像你想象一样进行。 “我能干乜!?” “我知道的。” 邱刚敖打断了你的话。 “你会把这些照片甩到我的身上,一点点的告诉我事实。” “让我崩溃,让我签字。” 邱刚敖从床上跳下来,连腰间的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扔掉。 整个人赤裸的站在你面前。 坦坦荡荡。 “可我是当事人。” 他扬着手里的文件。 “是这些恶人施暴的对象。” “我在黑暗当中,都没有崩溃。” “更何况被你拖出泥潭的现在。” 你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对。 邱刚敖没有崩溃,没有自惭形秽。 他是后悔,但没有自卑。 他挑出两张照片,亮给你看后团成团扔到角落。 “我记得那两个人,拿公子威胁我。” 他又接连挑出几张,一张张团起。 “这几个人最变态,喜欢我跪下去。” 他一点点叙说着那些过往,有一点点扔掉那些记忆。 “我腿侧的疤,是他划的。” “烟疤,是这几个人烫的。” “胸膛的刀痕和旧疤,是这几个人。” 他数完最后几张,拿起了那份协议书。 “阿斐,你说的全都对。” “十年前,二十五岁,刚刚出狱的邱刚敖。 “哪怕你只是稍微怀疑的问一下,我身上的那些痕迹。” “我都会心虚的立马跑开。” 他把那份协议书撕的粉碎。 “但现在是十年后,三十五岁的邱刚敖。” 他的眼眶红红的,甚至睫毛上,都还有未曾滴落的泪珠。 “哪怕你把这些过往,全都摆在他面前。” “他都不会后退半步。” 你浑身冰冷,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都给不了你半分温暖。 他抱了上来,哽咽的哭到。 “给我一个机会,来救救你好不好?” 你无措的被他抱着。 不属于你的心脏节律,快速的跳了一下。 那是荣斐。 邱刚敖的怀抱越来越紧。 同一时间,胸膛里,不属于自己的节律越跳越快。 深埋在黄土中的荣斐。 眼皮开始微微的跳动。 他轻轻的吻住你,凌乱的卷发散落在你眼前。 他捏着你的后颈,越吻越深。 你的呼吸开始困难。 几乎窒息的那一瞬间。 你的脑子很乱,眼前闪过一幕幕,自己都不熟悉的片段。 大巴车里,按着阿sir表白的你。穿着学警制服的阿sir,囚服的他,带着骷髅面具的他。 成百上千数万张张阿sir。 失忆前的荣斐心心念念的邱刚敖。 你的头忽然很痛,无法忍耐的剧痛。仿佛下一秒,整个脑袋都会从里面炸开,张牙舞爪扑出的血液里,都带着阿sir的样子。 你推开他,完全顾不得他的反应。 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荣斐!?” 成千上万的阿sir,忽然就消失了。 你推开他,踉踉跄跄的跑到窗户边。 六楼,又破又小。除了地段好,升值空间一般。 你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然后打开了窗户。 “阿斐,你别乱动!” 他冲上来想拽住你。 被你厉声呵斥:“你别动!” 你心里很慌,又很乱。 只知道想离阿sir远一些,再远一些。 让地下的荣斐,再也醒不过来。 你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喊出来的。 “凭什么你把那些腐臭烂肉剜出来!” “荣斐就要原谅你!?” “凭什么你想要回头的时候,他就总要在身后!?” “凭什么你要这么一步步的逼我!?” 胸膛的跳动在那瞬间几乎重合。 你头痛的要裂成两半。 内心深处叫嚣着。真好,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 面上却狰狞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忍了这么多年,忍得心血耗尽你都不回头。 现在我不过是失忆!? 你就怕了!? 你那么中意我!? 为乜不能好好对我!? 一定要让我失望! 逼着我一步步丧失所有自信。 逼得我小心翼翼,从来不敢透露半分心意。 逼得我甚至以为,你一点都不中意我! 只不过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只能抓住我。 才会把救命稻草当做中意! 你的一只脚已经跨过栏杆。 几乎疯狂的威胁阿sir。 “去给我打协议书,签字!” “你他妈做梦!” 你抬脚就跳。 邱刚敖一个健步,拽着你的领子把你拖回来。 ‘噔’的一下关上窗户,完全没了刚刚温软的模样。 “你疯了!?” 与他的怒吼相反的,是他抱住你的双臂。 很轻的拍着你的背。 “你别,你别吓我。” 他又凶你。 他凭什么凶你!? 你刚想张口骂,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推开他,抬脚就冲向卫生间。 胃里痉挛着绞痛,把吃的那些食物,强制性的往上推。 你一张嘴,就是还没消化完的酸臭胃内容物。 你吐得太厉害,连呼吸都跟不上,全身都在抖。 脑子里却飞快的闪过一幕又一幕。 躺在icu里的阿sir,在icu外看了一夜视频的你,杀人的你,一步步站在阿sir身后,暗地里为他保驾护航的你。 已经被被权利和复仇,扭曲了自我的邱刚敖。 坚持要杀张崇邦,甚至连无辜的姚sir,都不想放过的邱刚敖。 第一次站在阿sir对立面的你。 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撕破脸,也要保住张崇邦的你。 每天都在失望中等待的你。 在每周一次的见面中,越来越绝望的你。 快要死掉的你。 和你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那些记忆只出现一瞬,就好像空气中的泡沫。 啪的一下就全都碎了。 你的记忆又是一片空白。 阿sir拍着你的背,焦急的叫着你的名字。 一片空白里,全是不甘。 他现在做给谁看,他应该补偿的那个人已经被逼死了。 现在的你,才是荣斐最想成为的人。 你呕出的东西里面已经带着血。 你推开邱刚敖,镜子里的你像个疯子。 疼痛好像海浪,一层高过一层。 你忍不住了,踉跄了两下。 阿sir的脸在你面前渐渐模糊。 你却强撑着精神,捏着他的脖颈要求。 “去打协议书,去打协议书!” 荣斐不能活过来,他既然选择了长埋地底。 就不该再出来受这种情爱之苦! 邱刚敖去打了协议书,他身上全是荣斐呕出来的血。 黏腻发烫。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荣斐,他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 但血就是止不住,甚至连温度都消失了。 医生来的很快。 你撑着最后一丝神志,把协议书举到阿sir面前。 “签字!” “我不签!” 你想错了。 那些肮脏的过往,从来都不是他的弱点。 那只是你的软肋。 只要他一提,你就什么都妥协。 可你什么都不记得,无情无义。 但你起码能肯定一件事。 你才是他的弱点。 “签字!你不签,我就不上救护车!” 你一脚把医生踹出去,反锁住卫生间的门。 “快他妈的给老子签!” 血几乎染了荣斐全身,邱刚敖乜有半分犹豫。 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荣斐在下一秒闭上了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封协议书。 邱刚敖顾不得那些,赶忙把医生放进来。 担架,扎针,补液,吸氧,心电监护。 邱刚敖匆匆套了一件衣服,跟着进去救护车。 医生安慰着他,“不要紧,不要着急,应激反应下的胃出血而已,问题不大,他最近还有在吃止痛片么?” 邱刚敖茫然的摇摇头,“没有,尼古丁,止痛片,我全都让他戒掉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医生打电话通知着医院。 “备血,交叉实验,手术室准备好。” 他递给邱刚敖一张纸巾,“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不一定要开刀的。就是预备,先照彩超。” 邱刚敖不敢去握荣斐的手,他甚至离的荣斐远远的。 荣斐昏迷前看他的眼神,是带着恨的。 恨他咩呢? 冰冷的泪水,冲开脸上的血渍。粉红色的泪滴打在手背上。 邱刚敖无措的抹了一把脸。 这才反应过来。 荣斐要恨他的地方太多了。 恨他不听话,恨他一意孤行,恨他做事太绝,恨他非要杀张崇邦,恨他连无辜的人都算计进去。 恨他不要他了。 恨他孤注一掷,坦白一切。 邱刚敖想到自己,成夜成夜的待在重案组,特地躲着荣斐。 原来荣斐也不是完美的人。 在忍了这么多,这么久之后,终于挨不住。 一身心血,都被他耗干。 荣斐被送进了急救室,直接做床边超声。 图片刚一出来,就被推到手术室了。 “搞咩啊!出成这样了,还他妈的做个屁的超声!?” “家属呢!家属,同意书,直接进去开。” “凝血四项呢?到现在都不是血块,他是不是凝血有问题?” 邱刚敖抖着手接过同意书,刚想签字就被一把夺过去了。 堂哥阴沉着脸,拿出钢笔签上了字。 “拜托了。” 邱刚敖还没有说话,就被堂哥扇了一巴掌。 “邱刚敖,你要是不想荣斐,去陪他爷爷。拜托你离他远一点吧。” “不要把人逼死,才知道他最重要。” 邱刚敖坐在手术室外,堂哥离他远远的。 手里还拿着那份,被血浸满的协议书。 血液一袋接一袋的送进去。 副手走出来,眉头皱的死紧。 “你们谁能给我个准话,他到底吃了几多年止痛片?” “二十年,从他爸爸去世那天开始吃的,断断续续,一直就没有停过。” 堂哥率先回答。 “一直到最近!?你们都是颠的吗!?都没人管管他的嘛!?草!” 副手黑着脸,“去别的医院调血!”。 他丝毫没有顾及,或者说,自从听到病人滥用止痛片,长达二十年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告诉他们,不想荣氏倒了,大家都没饭吃,就把血全都借过来!” 饶是堂哥,也有些站不住了。 慌着四处联系,打电话。 到最后,副手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勉强补了一句。 “先不要担心,幸亏荣生的血型,不像他那么金贵,B型,很充足的,不要担心。” 从各个医院调来的血,一直往里送。空掉的袋子,也一直送出来。 直到半夜,荣斐才从里面推出来。 脸白的像纸,还吊着一袋血。 站在手术室门口的主刀,裤腿上鞋子上全部都是血。 他不方便出去,就跟麻醉医交代。 “转去icu,五分钟一次血压,血不要停,天亮再测一次血色素。” 邱刚敖恍如一只幽魂,既想跟着荣斐,又想问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被看的发毛,索性换了一双鞋。 “走走走,边个是家属。” “都是。” 堂哥嗤笑:“别,我可不配跟你并称家属。我是他堂哥,那是他前夫。” 医生根本不在意回答,径自说道:“事到如今,我在骂你们也某用,只一句话。” “捡回这一条命,算是幸运了。” 他长舒一口气,“一个正常人,止痛药二十年,你们就没有管管的吗?” “要不是他戒了几天,今天下不来。港城要翻天啊。”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多说,观察吧。” 堂哥守在外面,对邱刚敖说道:“回家给他收拾点东西,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 邱刚敖想说些什么,被他打断。 “自从爷爷去世,周叔回老家,老宅就没有人了。他的东西都在你那里。” 邱刚敖心里一痛,没有说话,回家收拾东西了。 他的脑中,控制不住的一直回想。 荣斐昏迷前的那个眼神。 都是怨恨,全是不甘。 甚至还有一丝解脱。 如果我死去,就能换来你的回心转意。 那我为咩要坚持到现在? 邱刚敖再也忍不住,手捂着脸。 在出租车后座哭的悄无声息。 他上楼收拾东西。这才发现,其实荣斐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不多。 几件换洗衣服,一双拖鞋,什么都某了。 仿佛随时都可以消失。 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爷爷去世,周叔回老家了。 荣斐什么都没了,除了法律文书上的他。 可就连他自己,也都只一心想着,如何杀死张崇邦。 这么的可悲又可笑! “荣斐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 不是失忆后调查出来的,是失忆前! 失忆前的他。 什么都知道。 十年了,他忍了十年。 如果不是他把荣斐逼疯了,他能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坟墓。 堂哥给他打来了电话,“荣斐醒了。” 邱刚敖顾不得许多,从地上站起来。 带着收拾好的几件衣物,急匆匆的跑出去。 “小伙子不要伤心啊,都会过去的。” 邱刚敖没有说话,到了医院就跑到icu,换了衣服进去看荣斐。 里面只有荣斐一个人,脸色白的像纸,躺在床上。 邱刚敖走过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轻轻喊了一声:“荣斐。” 他想说你别扔下我,我错了。我以后什么仇也不报了,你想离婚我就签字,想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 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荣斐先睁开了眼。 一如他没失忆之前。 一如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像之前一样,摸了摸邱刚敖的头发,小声说了句。 “阿敖啊。” 他好像还有很多很多,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但他却又闭上了眼。 邱刚敖的心里却空空的,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荣斐只说了一句,就又睡着了。 邱刚敖独自跪在床头,不敢哭出声,死死的咬住手背。 他怎么会看不懂荣斐呢。 他以前怎么会,故意不去看那双眼呢。 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放弃报仇? 所以才会耗着荣斐,把他拖到这种地步。 那最后一句,是荣斐的遗言。 再次醒来的荣斐,只会去做他的港城荣光。 再也不会,是邱刚敖的救命稻草了。 他站起身,洗了把脸。 浑浑噩噩的走出icu,堂哥在外面站着。 邱刚敖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出来,坐在等候椅上不吭声。 堂哥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王八蛋,里外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衰仔。 伤了哪个他都不忍心。 踢了邱刚敖一脚,“别担心了,只要不出血,观察两天就可以了。” “你要不要到旁边小屋子里躺着?当年荣斐,就是一边在里面守着你,一边看监狱里的监控,想抓住把柄为你报仇来着。” 邱刚敖抬起了头,“咩个监控。” 堂哥掰着指头数,“保外就医,暴力伤人,不良管理。从监控里面看到任何一条,都方便操作一下啊,鬼知道荣斐犯什么毛病,说电脑中病毒,视频全毁了。” 他和荣斐因为张崇邦,吵过无数次。 最严重的一次,他指着全身上下的伤疤对荣斐吼。 “你告诉我的,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没从天堂跌进地狱,有咩资格阻挡我报仇!?” 荣斐气的嘴唇发白,到底没有说什么。 只是暗地里,又护了张崇邦一次。 就是从那一次,他开始渐渐的不回家,不想见荣斐,不想和他吵架。 只守着一周一次的默契。 只要有这点联系,他们之间就还有希望。 只要张崇邦死掉,他们就能,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 他没有等到,荣斐被他逼死了。 邱刚敖背靠在座椅上。他都想不明白,荣斐是怎么忍得住的? 凤楼那次,他只要一想到,失忆的荣斐在那里,心都痛到不行。 荣斐是怎么忍的住的!? 他什么都知道,却咩个都不说。 十年,整整十年。 荣斐忍不住,然后消失了。 王琨,霍兆堂,司徒杰,他杀红了眼,报仇的快感无与伦比,能让他忘掉一切。 忘掉那些屈辱和过往。 他的位置越坐越高,手段越来越多。 黑与白早就没了界限,他是纯粹的灰。 恨坏人,杀坏人,再变成坏人。 邱刚敖摘下了戒指。他同样也带了十几年,但他也同样狠心。 拼着手指掉一层皮,沾着血也把那枚戒指,褪下来。 荣斐所坚信的,那些他的弱点。 其实一个也不灵。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哪怕只是荣斐对伤疤多看一眼。 他都紧张无所适从。 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十年。 他有隐隐的猜测。 荣斐或许明白,那些伤疤的来历。 但他不问,他也就不说。 伤疤而已,他知道伤疤,不代表他会知道那些肮脏的过程。 或许他知道邱刚敖不干净。 但他永远都想不到,以前的那个高级督察。 能脏到什么地步。 是荣斐给了他信心,重建他出狱后濒临倒塌的认知。 是他让邱刚敖慢慢甩脱那些记忆。 忘不掉,但不会再自卑。 是他亲手把邱刚敖的弱点消灭。 然后取而代之。 邱刚敖从医生办公室,又打印出一封干净的协议书。 没有丝毫犹豫的签字。 他熬了荣斐这么多年。 也该让他的得偿所愿。 你醒了,白惨惨的天花板。 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你转了转头,邱刚敖在旁边的陪护沙发上,睡得正香。 你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昏迷前的一幕幕,都好像是荣斐的最后一次挣扎。 我是恨他的。 但请你别再伤害他了。 你动了动手指。 边个想伤害这个小警花? 某人想伤害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死不放手。 你闭上眼。 没有记忆,但有感觉。 心里又苦又涩,但看到沙发上的人的时候。 又会像好多好多年以前一样。 都是甜的。 不对! 你继续想着自己的生意,自己的钱。 那是舔狗,不叫甜蜜。 邱刚敖甚至在沙发上,睡出轻微的鼾声。 好吵。 他一个陪护,竟然睡得比病人还香!? 你按下了警报铃。 邱刚敖腾地一声跳起来,原地愣了两秒之后才看向你。 你喉咙疼的要命,肯定是吐伤了。 “水。” 你哑着嗓子喊道。 他赶忙给你接了一杯温水。 你喝下去大半杯,才缓过劲儿。 再不分手,四十一都活不到。 “你……” 还没等你说完,邱刚敖就赶忙开口到。 “协议书我又签了一份,之前的那份脏掉了。” “我放到桌子那边,你一会儿签上字就好。” 他好像怕你说话一样,跟连珠炮一样一直说。 “我本来就想去荣宅……摘一束你最喜欢的花的……” 你嗤笑一声,荣宅的花早就一片荒芜,去摘花? 不如去除草。 他可能从你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神色越发的难过。 “荣宅,爷爷最喜欢的那片花园,我已经打扫干净,重新松了松土。” “估计来年,你就能看到鲜花了。” “你……” 邱刚敖看着你,眼里好像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你放心……” “你有钥匙?” 你都没荣宅的钥匙,周叔不在家都回不去。 他是怎么进去的? 邱刚敖的面色有些尴尬,“翻……翻墙。” “就还是那个老地方,周叔一直没修。” 你面色复杂,他又紧接着开口道:“我补上了,你……不用担心。” 你实在不想多说话,闭上了眼。 荣斐就站在窗前,想伸手抱住他的阿sir。 记吃不记打,痴线。 你才不要他活过来。 邱刚敖识时务的很,在床边看了你很久。 看到你终于忍不住,想伸手拉他的时候。 他离开了。 走掉也好。 二十多年的纠缠,你真的太累了。 邱刚敖回了家。 冰箱里还有菜,那是他准备给荣斐炖的汤。 他换了一身衣服,洗干净药材。 把汤炖上。 屋子里都是荣斐的气息。 满打满算,他们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也不过是这小半年期间。 书房里还有荣斐惯看的书,床头的电影碟片,茶几上的旅游杂志。 他们的日常和其他情侣,没什么区别。 看电影,抽出时间去旅游。 谈谈各自工作中的不顺,每天晚上激烈的缠绵。 就是因为太美好,他才想杜绝一切不平稳的后患。 不过现在说乜都迟了。 属于荣斐的那盆花已经枯萎,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丢在无人的角落。 就好像他一样。 邱刚敖打开了电视,是媒体偷偷拍下的。 荣斐出院的视频。 即便是大病初愈,他也是矜贵讲究的。 瘦了不少,面对镜头冷淡的很。 只晃了一眼,就被堂哥护着,坐进了车里。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荣家家主,跟他在这个小公寓里。 困了这么多年。 汤炖好了。 邱刚敖盛出两碗,一碗放在荣斐惯坐的那边,又想到这样寓意不好。 干脆自己坐到那里,慢慢喝着。 他没了工作,荣斐也没有挽回。 从毕业后就没有休息过的人生,反而多了不少闲暇时间。 喝完汤后,邱刚敖洗干净碗筷。 回屋睡觉了。 他的生活逐渐变得规律。 早起跑步,顺便买菜,中午会花时间,精心做几个菜。 小小的睡一个午觉。 然后看会儿书,再去市场上买药材回来煲汤。 趁着煲汤间隙,打开电视看新闻。 甜甜窝在他脚边,黏他黏的不行。 比起猫,更像荣斐喜欢的犬。 它跟着他走来走去,只有去卧室的时候,邱刚敖会把它关在门外。 拉上窗帘,邱刚敖装了个投影。 重温那些经典的碟片。 他不用早起,也没有熬夜的习惯。 每天早早的就睡了,然后再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性瘾的第一次发作,很出乎意料。 他那会儿忽然想看一本,荣斐很久以前推荐过的一本书。 就趴在床头柜上找。 第二层抽屉里,是荣斐的眼睛。 是他送给荣斐的那副,很漂亮,镜腿上有细细的链子。 邱刚敖的手指,划过那条冰冷的链子,突然就想到,它在荣斐脸侧摇晃的样子。 身体就那样猝不及防的热了起来。 他不是多么纵欲的人。 年轻时工作忙,阿晴又害羞的很。 再后来和荣斐在一起,情欲多数是被他挑起来的。 邱刚敖也没有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