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鱼缸里有着温暖的水

    Rex噎住了般，顿了顿，继而轻笑了几声：“是的，所以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如点着了的火炉却没有排风口。”

    “噢……”Nova适时叹息道，“宝贝，那真是糟糕透了。”

    Nova你给我闭嘴……我暗暗瞪他一眼，他根本没有理会我。

    “所以你今晚是专程来找June的咯？你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无法勃起，毕竟June那么漂亮，天生一张让人忍不住想要颜射的可爱脸蛋……”

    喂！

    Rex看他一眼。

    Nova笑了笑，向他凑近了些：“宝贝，你这是在逃避问题。遇到这种事情，我建议你最好是寻求专业医师的帮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位……”

    “你……”

    “没错，就是我！”Nova给Rex递去一张名片，我瞥到上面最显眼的便是“一级注册性爱调解师”这个称号。

    我就知道……

    Rex踌躇了一下，接过名片，看了看：“……你是一名仿生人？”

    Nova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仍客气笑了笑，答道：“是的。”

    Rex把名片放在吧台上，推了回去：“我不需要仿生人的帮助。”

    Nova呼吸紧了紧，他没有看这张退回来的名片，而是盯着Rex好一会儿。良久后才认真道：“宝贝，你知不知道，当着仿生人的面直呼他们为仿生人，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而且我不认为你的生活里可以缺少仿生人的帮助。”

    Rex道：“好吧，我道歉。这位Buddie，你说话就像绕口令一样好听。”

    Nova面色沉了下来。Rex却再也没有看向他。他喝完最后一口Margarita，“噌”地站起来，收回那张名片，对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见我的客人了。”

    Nova凑近我的耳边，又补了一句：“我决定把他从我的待选客户中划掉。”

    “那太好了。”我压低声音道。

    他哼了一声，大步离去，当走到酒吧大门前，又停了下来，冲着角落沉默不语的沈先生喊道：“嘿，甜心，我请你喝杯Blue吧，这杯酒的名字和你很相配！”他朝我眨了眨眼，又变回那个快乐的小太阳了。

    沈先生微微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看向我。我调制好新的一杯Blue，推到他跟前：“放心，这杯酒的酒精含量很低的，你不妨尝尝。”

    他不想接，喃喃道：“我今晚已经喝了很多水了……”

    我的天，他还在担心失禁这件事。

    “没关系，大门左拐便是洗手间。”我笑道。

    他一下子红了脸。

    我这才看向Rex，道：“你刚才不该故意气他的。”

    “是他先招惹我的。”Rex没好气道。

    好吧，我知道他现在心情混乱，像一支潮湿的爆竹，燃不起来，也下不去火气，便不打扰他。安静地收拾好杯子，交给在后台忙碌的英生清洗。

    我更换了几支点唱机里的曲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往里面丢了一块浓缩可乐片。待碳酸气体咕噜咕噜从杯底冒起来，我靠着吧台浅浅喝了一口。

    我再次看向Rex，发现他的眼眶红得厉害。正打算伸手去捞那半杯ZELA。我拗不过他，把这半杯酒递给他，对他道，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喝了。

    他看了看，又放下，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等待我的发问。

    当他再一次故作不经意瞥我一眼时，我无法置之不理，斟酌了一下，问道：“你硬不起来……是因为你的妹妹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他嗤了一声，啜着杯子中的ZELA，又咳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湿润。

    “June……”他暗哑叫着我的名字。

    我知道他情动了，但他现在又没办法勃起。

    我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有点手忙脚乱。我让他喝了一口我的碳酸饮料，他咳得嘴唇湿润，脖子下全是潮红。我用干燥的毛巾给他擦了擦，然后搭在他的头上，按着他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他一口。

    他瘫软在高脚凳上，我及时拉住他，他才没滑落下去。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些许呼吸。

    我拿走他手中那杯ZELA，重新给他倒了一杯冰柠檬苏打水。

    他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去，浅浅喝了一口。

    “她……她昨晚一声不吭就去了我家。”

    他忽然道。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他的妹妹。

    我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然后呢？”我问道。?

    “……我本不想让她进去的，叫她回去，或者去我父母那里。她不肯，就坐在我的门边上。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让她进了屋子……”他揉了揉眉心，继而蹭了蹭我的手，“她好像得了厌食症，吃什么吐什么，我昨晚喂她喝了一瓶营养剂之后，便去了浴室，她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自慰……”他不愿说下去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行了呢？”我问道。

    “今天早上。”他答，“我搞明白这件事不需要很长时间，毕竟我几乎每天都要自慰，或者做爱，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做这些事……我一个人吃着中餐看毛片，在玫瑰宾馆里招妓，我从不去‘栅栏’，那里太吵了，偶尔来这里喝一杯酒，到厕所里打飞机……我每天都这样过活着，哪怕是一粒齿轮的脱落，我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Rex叹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可以再给我一杯酒吗？什么都行。

    好。我应道，给他调了一杯Mojito，他只喝了一口，噢了一声，道：“真提神。”

    我看他状态稳定下来，轻声道：“Rex，你有没有试过和你的妹妹好好谈一谈？她对你来说，可能比你想象中还重要……”

    “怎么谈？”他猛地抬起头，“June，你不知道她有多任性！”

    他激动起来，眼神却是又忧伤又柔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热爱文学，修读梨花大学的中文系，像所有读文学的女孩子一样，温柔、文静，洁身自好……三年前，她突然跟我说，她打算退学，去当一名歌星。歌星！她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超越那些虚拟歌手，那些天生就被制造出来撒播pead love的仿生人？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事实，所以我帮她申请了休学，而不是退学……你猜到她后来做了什么吗？”

    我摇头。

    “她根本没有听从我的意见，反而加入了一个反仿生人的地下团体，天天参加反对安理会二十年前便签署的的游行示威！她认为是仿生人的存在阻碍了人类的进一步发展，阻碍了他们探索世界的深一层可能性，说到底，她是怨恨仿生人唱得比她好听，更受欢迎……”他短促笑了一下，“她倡议销毁所有生物脑，重回到电子脑时代，她搬出陈旧的机器人三大定律，要求政府给所有仿生人重新安装后门，他们的口号——一切的人造产品都可以被销售、转让及销毁……她懂个屁！”

    Rex喝了大大一口Mojito，眼睛红通通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现在所用的能源基本上都是仿生人从外星附属地挖来的，城市的生态调节，基地的防御力量，外空间的环境监测……没有一个是不需要仿生人的，我们人类就是仿生人喂养的蛀虫，我们之所以还可以坐在这里，和刚才那位把手指改装成榴弹发射器的Buddie一起喝酒，是因为我们人类还掌握着最核心的生物脑技术，阿喀琉斯计划那群怪人至今还没有找到突破生物脑的阿茨海默症候群的方法，所以仿生人对我们人类还有依赖，但这种依赖又能坚持多久呢？生物脑的诞生已经让人工智能拥有与人类同等的全面智能了，他们在‘云图’里不断学习不断进化，他们总会超越我们的……”

    Rex真真切切地落下眼泪：“我那个白痴妹妹什么都不懂，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就为了自己可以成为歌星？她真是如此希望的吗？抑或是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只能寄托于完全得不到回应的愤怒？”

    他惨淡地笑了笑：“我不懂她，我也一点也不想去理解她。我已自顾不暇，我没办法拉她一把……”

    Rex喝完最后一口Mojito，站起来，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拿起放在一旁的风衣。

    “我是时候要去上班了。”他又恢复了冷静的样子。

    “今天这么早吗？”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Rex苦笑道，“June，你真美丽，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这般美丽，难道你永远不会因为生活而感到痛苦吗？”

    我笑道：“如果你见到前两天的我，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真可惜。”他正要推开酒吧的门，我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穿着风衣的他外表性感而礼貌，怪不得Nova对他一见钟情。

    “Rex……”我想了想，道，“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和你的妹妹谈谈。”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我摇了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勃起障碍，其实是你下意识想要控制自己的生活的结果？”

    他深蓝色的眼珠颤动了一下，我没有理会他现在的情绪，继续道：“你没有办法控制你的性瘾，但你习惯了这种不断做爱不断找下家的生活，你可能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但是你妹妹的到来再次让你意识到，你其实什么也控制不了，无论是你妹妹还是你自己的情绪……你很糟糕，你不想做了，但你的身体依旧继续。你的大脑强行关闭了勃起这个指令，是因为你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什么都好，至少不要是被动的……”

    Rex的眼睛一瞬间冒起了火，他咬着下唇，双手攥成了拳头。

    “Rex……”我道，“我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激怒你，我甚至可以理解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聊聊，你可以带上你的妹妹，我可以帮她调一杯酒，让她醉到第二天早上，你可以去放松一下，比如约个炮。”

    Rex深深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缓缓平静下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酒吧。

    我转过身，看到英生不知不觉站在吧台后，我问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

    他温淡地笑了笑：“为什么不呢？”

    他学着Nova的语气，说着那名仿生人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