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献给某个拳击手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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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 我们之间常常有这样的时刻。突然谁也不说话。他低下头去,我们又开始工作。 货物清点工作花费了我们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回到前台,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酒吧里冷冷清清的。金把点唱机里的歌单换了又换,始终不得心意。 “费尔加,我想回去了。这个钟点大概也没什么人来了。”金看见老板道。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一向在凌晨四点下班。平日这时候,下夜班的Rex和临街spa店的老板娘Evar都会来这里喝两杯。 费尔加是老板的名字。这当然不可能是他的真名。和我的June一样,都是他随便登记再册的。他当拳击手时的用名是Joe。非常普通的代号。不过金告诉我,这曾是旧纪元里一部极受欢迎的拳击漫画主人公的名字。 我一度很好奇老板、金以及英生三人的关系。他们在我到来之前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整体。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很迷人,有一种很吸引我的特质。我想融合进去,但有时候又不想太过深入。毕竟我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 “好吧好吧。”老板今晚难得好说话,听到金少有的请求,无奈地笑了笑。 我看向他。他的侧脸线条刚毅利落。只是笑的时候,脸颊会陷进一个深深的酒窝,削弱了他整个人硬朗的气质。 我最初和他上床,做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会喊他甜甜。他很讨厌这个称呼,为此还对我生了一周的闷气。 他这个人很好哄,有时候又蛮不讲理,但总归是个很有趣的人。 “June,你不回去吗?”金换回常服出来,随口一问。 她还不知道我暂时宿在酒吧里的事。 “我……” “他和我一块。”老板道。 金看他一眼,挑了挑眉,没有多问。 金离开之后,酒吧里便剩下我和老板二人。 我把酒吧打扫干净后,老板换了点唱机里的歌单,给我调了一杯Gin Tonic。我第一次来到Viva vida,喝的便是老板调制的Gin Tonic。他的调酒手法算不上高明,比不上金,也略逊于现在的我。自我入职以后,他便很少在吧台招待客人。可是那时那杯酒来得恰到好处。再也没有哪杯酒比得上它在我心中的地位。 他今天很温柔。 我看着他想。老板并不介意我过分赤裸的注视。对上我猎食者般的目光也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情态。我挑衅他。他的嘴角便露出轻蔑的笑。他的手指偶尔会划过我的脸庞。粗砺的。又柔软的。我闭上眼睛。他有时候坦荡得出乎我意料。我知道我喜欢他。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 这点喜欢是Gin Tonic的杜松子香气,是酒吧里摇曳的灯光,是点唱机里激情澎湃的Vivi vida。 是温度,是碰触,是距离。 我微微仰起头,他的手指便滑落在我的下巴。 他垂下来的眼眸让我想起穹顶的星星。我在这片深邃中寻找我的影子。他好像要吻我。呼吸像动物园里秋季的晨雾,但不知道为何他在迟疑。 他一向主动,这少有的迟疑,给他整个人抹上了一份忧郁的色彩。 我贴近他。他身上的气味让我感到舒心。我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味。毛茸茸的,仿佛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天的稻草。好像我闭上眼睛,便能看见金灿灿的一片。 真奇妙啊。我想。他的眼眸明明那么黑,那么深,他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光明。 我不由自主按住了他的后脑,咬上他微微张启的嘴唇。 有点厚,又很软,像两瓣甜美的果冻。 我把舌头伸进去。他湿热的口腔像热带雨林。浓郁的男性气息萦绕在我的鼻翼,使我沉迷。如果要我提名一杯最契合老板的酒,我会选择ZELA。 点唱机的音乐停了,呼吸变得清晰起来。欲望在此刻被勾勒出最直白的形状。 我脱下他的上衣,抚摸上他结实的胸肌。刺着乳环的乳头在我的搓捻下硬起。我想象他在擂台上打拳击的样子。汗水从他发梢滴落。赤裸的上半身如同一把拉紧的弯弓。褐色的乳头在地下赌场的灯光下像饱满的珍珠。他的眼神应该很亮,进攻的姿态就像捕猎时的豹子…… 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呻吟。我松开他的唇,隔着一层水雾看他。他别过脸去,不让我直白地注视他潮热的情态。 “费尔加……”我低声喊他的名字。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我咬住它,双臂揽过他的脖子。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吧台横亘在我们中间。 我不清楚为何我俩都默许以这种古怪的姿势亲热。此刻的他温顺得像一只粘人的大猫。老板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我暂时不想放开他。 “你好贪心。” 他忽然道。 我有些惊讶,想抬头看他,他却压着我。我只能埋在他的脖颈间。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在我唇边轻轻颤动。 “你明明需要我,但又拒绝我。” 很久很久,他的吻才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被这个吻弄得有些心慌。 那一晚,我如常和老板做了爱。他在我身下坦荡地打开了身体。我探进他柔软潮湿的内部。他情动时会发出低沉的吼声。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像起伏的山峦。这一切都让我意乱情迷。我不应该不满足。可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在老板离开后消失,甚至像一层沉沉的雾盖在我的心头。 第二天是老板和我以及英生当值。我趁英生在打扫卫生,把老板堵在了仓库里头。 我把他压在墙边吻他。以我的身高和格斗技巧,如果他不顺从,我根本不可能压制他。然而他从头到尾只是粗鲁地咬着我的唇,舌头在我嘴边的脸上舔来舔去,把宽大的双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安抚我勃起的阴茎。我在他手里射出来的时候,头脑一阵发胀一阵空虚。那只被老板捡回来的跛脚小狗在我俩的脚边叫个不停。我不想说话,又不想他离开,英生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我还攥着老板的衣领,赖在他的怀里。 英生叫了一会,声音就像泡泡一样消失了。他不难猜出我和老板待在一起。他聪明得很。 老板踢了小狗一脚,它也安静下来。 暴力果然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在心里想这些有的没的。 如果是平日,老板大概又会骂我不好好待在吧台工作,可此时此刻他只是把下巴枕在我的头顶上。 “我让你难受了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还说你不是小孩。” 他拧了拧我的耳尖。 我喜欢他宠溺的语气。可是他很少会这样子对我说话。 我依旧紧紧抱着他。他这些话并不能让我安心。我还需要汲取他身上更多的气息。那种暖暖的,像晒干了的稻草的气息。 “明晚来我家陪陪我……不要再说谢谢。” 他的声音响在我的头顶,像一场在窗内聆听的轰隆隆的雨。 这次我没有拒绝。 我换好酒保制服,和老板一前一后走出了仓库。 我伸手轻轻捏了捏走在我前面的老板的掌心。他回头瞪我一眼。我大概能猜到他此时在心里骂我的话语。我趁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嘴角。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诶诶诶!”英生倚在门边无奈地叫,“已经有客人来了哦。” 我这才红了红脸,低声说了声“抱歉”,快步回到吧台工作。 这位早到的客人竟然是Touch,我有些惊讶。他通常十点半后才会到酒吧来。杂志社在工作日一向十分忙碌。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点一杯Gin Fizz,而是要了一杯Mosule。我猜他今晚心情不错。 “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吗?”我问道。 他笑道:“哪来那么多好事,倒是有一件坏消息,你没看今天的新闻吗?” 我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为老板昨晚那个吻而心烦意乱,连NICO论坛都没怎么刷,便摇了摇头:“万圣节才过去两天,能发生什么大事?” Touch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万圣节夜不是去了栅栏么,没发现什么?” “大型踩踏事件?” 他翻了个白眼。 “是你要卖关子的。”我不买他的账。 他耸了耸肩,嘴唇贴着铜马克杯,浅浅喝了一口:“‘栅栏’被九龙寨收购了。” 我:“……” “你似乎不怎么惊讶?” “不。”我低头倒弄杯子里的冰块,“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Touch笑了笑,并不意外我会知道这个传闻:“谁能想到呢?栅栏管治权的转让合同是在万圣节夜签订的,秘密得像搞情报活动。毕竟栅栏是一块肥肉,失去了独立区的特权保护,谁不想抢一两口呢?消息全都是第二天早上才放出来的。我们杂志社昨天简直忙疯了,收集了一整天的资料,不知道联系了多少人,累得快要散架,才抢到九龙寨执行人的独家专访,哪里算得上是好事?” 我看他的样子倒是挺得意。 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Flower集团会突然转让栅栏的管治权?栅栏作为独立区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可以说,它早已成为地下城的一个文化符号……” Touch冷笑道:“你也知道栅栏已经成为了一个情色圣地,你以为那些大人物真的愿意放手?不,有价值的东西,从来都是被强权拥有,怎么会属于我们呢?”他又喝了一口Mosule,眯起了眼睛,“我昨天也问了九龙寨执行人这个问题,你猜他们怎么回答?” 他不待我有所表示,便模仿道:“Flower集团任由栅栏自由发展,现在到了收割的时候了。我很抱歉我们两个代表九龙寨成为了这个果实的拥有者。如果你们一定要问为什么,我只能回答,Flower需要一个稳定的合作伙伴,而我们九龙寨也需要一个新的同盟。” 我竟不知如何评价:“真不客气” “可不是吗?”Touch拍拍我的脸,“不过你也不必要消沉啦!栅栏被九龙寨收购,又不代表它不会对外开放了。娼妓照嫖,美酒照喝,这些大人物的事,我们吃个瓜就好,来来,给我弄一杯Gin Fizz。” 我反驳道:“我可没有因为这件事消沉。” “好好好,没有没有。” 我被他的语气逗笑。 他看向我的目光不知为何顿了一下。转而捏了捏我的脸颊:“June,你知道吗?你有点婴儿肥……” “瘦下来会好看一些吗?”我逗他,“我看金的脸蛋就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细眼长眉……” 他嗤笑:“她是整成这样子的,原本她是不长这样的……当然,她原来的样子也好看。” “那她为什么要去整容呢?” “你知道她已经七十岁了吗?” 我点点头。 “她经历过全息时代,在全息系统里,外貌是可以自定义的,她一直……很怀念那时的自己。” 不知想起了什么,Touch怔了一瞬,蓦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提这些旧事了。” 他的好心情像春融的雪那般消失了。 我很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他笑道:“是我自己要提起全息系统的。” “但是你看上起很伤心。” “June,你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爱它。” “全息系统的主脑?” “是的,但它已经死了。” 我提醒他:“它只是一个AI。” “你是说我要用‘销毁’二字?”他摇了摇头,“不,它死了。被我们杀死的。” 我沉默下来。 “哎,都说不提这事了,我还在提……我这脑子。”Touch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杯子里的Gin Fizz一饮而尽,“算了,June,再给我来一杯吧。” “好。”我笑了笑,应道。 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很浅很浅的梦,很古怪很古怪的梦。 我梦见自己睡在一个玻璃缸里,玻璃缸外插了好多好多的管子。很多很多人围绕着我跳舞。只是这些人影都像信号不好发送过来的图片。 我醒过来,酒吧里只有我一个人。为了给老板省电,我没有打开温度调节器,地下城的晚上很冷。我打了一个哆嗦。 梦中那种空洞洞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忽然想起大学时许鹤宁给我上的一节课,是关于缸中之脑的。他当时说了什么,我基本上都不记得了,我仅仅是记起那时的日子,那时的日光。 我让Vivi打开NICO论坛,一边刷着帖子,一边和Vivi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Vivi智能水平低,有时候无法理解我的话语,我得重复好几遍,过一会我就累了。 现在才凌晨五点,我一时无法入睡,便叫Vivi给我购买了一份最新一期的。我初来地下城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不敢动用自己卡里的钱,只能靠给杂志小报撰稿为生,熟知这些网络媒体的尿性,新闻掺水,报道靠编,因而总是不肯花钱订阅这些新闻杂志。Touch忽悠了我几次,都被我打哈哈忽悠回去了。不过我现在无聊,看几个故事也不错,何况我对栅栏被收购一事还挺感兴趣。 最新一期的头条新闻便是九龙寨收购栅栏一事。对九龙寨执行人的独家专访,占了整整一张版面。 我先扫了一眼标题,目光却被一张采访图片粘住了。 “这是……九龙寨的执行人?”我问Vivi。 “根据杂志内容,是的。”Vivi机械式答道。 那是谢如圭和谢如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