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欢迎来到Vivi la vida

    虽然我暂时和阿廖沙达成了合作关系，但是我还是很担心我没办法掌控他，因为我们之间不能频繁进行联系。如果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和我来往甚密却没有和我发生过肉体关系的交往者，很有可能会引起监视者的注意。

    Trigger有一次问我：“要不你干脆和阿廖沙做一次？”

    我听罢，觉得这个点子真是糟糕透了。我大声道：“我又不是男妓！”他便不敢做声了。

    当然，这这段时间以来也不总是那么糟糕，至少我的精神正在缓慢恢复正常。我开始意识到让Trigger成为我的主人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我完全把自己的主导权交到了他的手上。更让我挫败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扳正过来。我尝试了几次，决定放弃，毕竟目前听从Trigger的命令并不坏。现阶段没必要把精力放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

    几天后，Trigger也要离开了，因为他要为即将开始的任务做准备，以及，他还要回去处理事务所那边因为他的突然消失而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回去后大概率要忙疯。我有点担心他弄不过来，不过听他说他决定把全部精力放在调查一事上，所以正打算辞掉色情主播这份工作，我又有点可惜以后没办法在3上看到Trigger的性爱直播。

    我想，如果我的大脑真的只剩下一年的寿命，我还不如拿这3亿法币支持Trigger的性爱副业，然后周游全世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我因为这个念头，不免又消沉了一会，幸好Trigger回去后依旧和我保持通讯，我成功没让自己陷入那股焦躁又不安的消极情绪中。

    而且，小七近日来也来找过我。

    他问起我，为什么上周他去Vivi  vida总是碰不上我。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便撒谎道：“我和老板吵架了，我便暂时停了工。”

    他十分惊讶，欲言又止。

    我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便道：“我觉得，老板会和你吵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是说……他看上去总会迁就你。”

    我下意识反驳道：“不，他总是骂我……”

    可是我很快意识到小七是正确的。

    老板一直以来都无条件地包容我，哪怕找到Trigger这般完美的dom也为了照顾情绪低落的我而选择回到我的身边。他从来不会对我的事情刨根问底，也不强调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好吧，确实有一次，他希望我可以成为他的主人。但是我不认为他的诉求过分，事实上我的态度更为恶劣，我的确调教了他，却又总是在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拒绝他。我觉得我是在一年前被我的父亲和许鹤宁整害怕了，以至于我的身边出现一个教导者般的人物，便天然地与他亲近但是潜意识里又不信任他。

    小七提醒了我很重要的一点，假设老板对我的态度依旧和过去一般，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因为一个猜测便拒绝听我的解释，并擅自结束和我之间的关系。

    由此可以推出，与我解除关系这件事，是另一个人的决定。

    真正掌控Vivi  vida的人，并不是老板。

    我想明白后，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找谁。

    我和小七分别后，就去了一趟Vivi  vida。

    我在这里将近工作了一年。我曾以为我熟悉这里。知道菜单上每一杯酒的调法和它们的受欢迎程度，知道仓库里每一件货物的产地和它们的进货渠道，知道每一个熟客的背景和他们生活上的任何烦恼。事实上，我自以为的了解是多么的肤浅，因为我从来没有深入地搞清楚老板和英生和金这三人的关系。

    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生死相交的朋友？抑或……

    他们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我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门。我的肢体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灵活，从小巷翻越到酒吧二层的阳台并不困难。如我所料，现在正是换班时间，在阳台上抽烟的是金。

    我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我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在她后颈劈了一下，打晕了她。我并不想伤害她，但是她算是酒吧里头少有的比较容易对付的人。

    当然，欺负老奶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是了。

    我把金留在阳台，从铁门进去。

    酒吧的后台依旧乱糟糟的，前台是老板在调酒。客人应该有Alert和Nora。我能听出这俩独特的嗓音。

    Nova还提到了我的名字，吓得我心惊肉跳，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他们发现了。

    我静悄悄地像一只小老鼠从酒吧的后台穿行而过，幸好酒吧的后台我也熟悉。毕竟我和老板在这里搞过很多次。

    我去到仓库，终于找到了桐木英生。

    他正在整理货物，就和我这一年来每次在酒吧里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从他的外表来看，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还因为对纳米机械过敏，而常年瘸着一条腿。他的一生本应该也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大人物们的踏脚石。

    可是真正是踏脚石的人不是他，是我。

    我本应该先制住他，再问他事情，但是我不知为何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回过头来。

    我们对视了半晌。

    他淡淡问道：“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我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语，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

    我心里顿时难受得很，因为我清楚自己直到这一刻仍然对英生心存幻想，希冀他对我的态度依旧如过往一般。我们之间总不至于连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我涩着声音道：“因为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他看上去好似比我还要失望，甚至还有几分哀伤，“如果你真不明白，此时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对质，而是去前台找费尔加。”

    我简直要被这句话气疯了。我当然能猜出Vivi  vida是他的势力据点！早在他们被九龙寨释放时，谢如璋便提醒过我，桐木英生很可能是大小姐安插在教父组织的一枚棋子。更何况，老板和金在那天晚上对九龙寨会处置酒吧一事感到不可思议，Trigger又曾对他的秘密欲言又止，便是个蠢的也知道这里根本就是什么普通的酒吧！Vivi  vida不过是他桐木英生进行情报交易和地下活动的场所，甚至那些熟客们也很有可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要么是被他判定为毫无威胁的普通人，比如Nova，比如Rex；要么是他的马前卒或合作商，比如杀手Alert，比如主编Touch。

    可是……我最想知道的，从来就不是这些事情！

    “是的，我不明白。”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被排除在外。是因为我与九龙寨的执行人有染？但是这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吧？毕竟你现在还和大小姐合作，不是吗？还是说……你正在偷偷进行着，一定要瞒过九龙寨的非法活动呢？”

    英生听罢，竟笑了一下，好似……我说了什么天真幼稚的话语。便是这一笑，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以威胁Trigger，可以恐吓阿廖沙，但是我对上英生这种曾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根本毫无办法。

    我不由难堪又伤心。我们之间非得如此吗？

    我问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愣了一下。

    “你们不主动与我联系，便是表明了态度，但是我依旧腆着脸找上门来，只为要一个解释……你是不是觉得我蠢透了，就像一个小丑？”我看着他问道。

    他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不是这样的，June。”

    “那到底为什么？”气氛实在煎熬，我的语气不由急了些。

    他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出我从我父亲口中听过无数次的话：“其实……有些事情你为什么非要知道呢？”

    啊……我就知道。

    永远把我当成小孩子，擅自替我做决定，自说自话地抛下我，到头来还要我去理解他。

    奇怪的是，我好像再也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语而生气了。我甚至想到，既然他们都认为我天真不懂事，那我为何不利用这一点去得到我想要的呢？小孩子就该享受他手里的特权。

    英生看了我一眼，又道：“而且，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继续留在Vivi  vida。June，实话说，我并不觉得你热爱调酒这份工作，你对其他人也都若即若离，和费尔加的关系……更是不上不下。我想不出任何可以支撑你明知道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但依旧愿意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喜欢这里。”

    他似乎有些惊讶，旋即道：“June，你只是固执……”

    我道：“我不需要你给我的行为下定义。正如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他好笑地看着我：“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一起工作呢？”

    “因为我还没有放弃。就算真实的你出乎我意料，我还是想继续了解你。”

    我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道：“英生，我远比你认为的喜欢你。”

    他完全怔住了，就这么看着我。我抿紧了嘴唇，他却好似突然受到了惊吓，微微低下头去，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道：“别这样，June。”

    我皱起了眉头，不依不饶地逼近他：“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你从来不曾欢迎我来到Vivi  vida？”

    “我没有这么想过……June。”他反驳得很快，但有些犹豫才叫出我的名字，好像要把这个简单的的发音反复咀嚼几次才敢轻轻吐出来，“一年前……不，即使是在半年前，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认识你很开心，June。然而，近段时间以来你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得不这样做。”

    他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果然有心机的单纯比没有心机的单纯，在这个世界里吃香得多。

    人的本质就是贱。

    我并不开心。

    我道：“我不明白，就因为我与九龙寨的执行人发生了关系？”

    “不……”他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告诉我，“是因为你和七公子走得太近了。”

    我完全没想到是小七，脱口而出：“为什么是他……”我咽了咽口水，试图理清思路，“他三个月前便来到酒吧里，那时候你可没有说过他有问题……”

    “这便是问题所在。”英生道，“因为形势变了。”

    我这下真的想不明白：“就算形势再怎么改变，他也是猪笼组的第七位继承人，和你有什么冲突？”

    “June，黑帮之间的倾轧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英生说到这里，语气也不由急躁起来，我很少见到他失态的样子，“虽然七公子名义上还保留着继承人的头衔，但是他在猪笼组内部的继承位之争里已经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五公子拉拢了教父。教父也借此把势力渗透到猪笼组中，而这个局面大先生已经没办法控制了。他当初承认七公子的合法地位，本来就是想扶植他对付一家坐大的五公子，但是当七公子势力壮大，他又忌惮起这个与他感情淡漠的私生子，任由教父的杀手刺杀他。正是大先生的摇摆不定，让猪笼组随时会成为被分割的猪肉。你认为九龙寨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并眼睁睁看着教父吞并猪笼组？”

    我不敢相信小七遇到的麻烦比他嘴上吐露的复杂多了：“所以九龙寨也想通过支持七公子，介入到猪笼组的内斗中……”

    “没错，比起扶持曾经身为教父叛徒的我，夺回这些年来九龙寨被教父占领的地盘，扶持七公子成为猪笼组的傀儡继承人，从而抢夺猪笼组的控制权，简直不要太简单粗暴。如果你是大小姐，你会怎么选？”

    我道：“……就不能两个都选吗？”

    英生闻言，笑道：“很可惜的是，九龙寨做事从来都是，既然能够选择一个性价比最高的方案，那又何必还把部分精力花在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上呢？”

    我突然失去了言语。

    “不过……”英生又道，“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低地步。目前执行人兄弟并不信任七公子，认为他的个人能力过强，又因为一无所有所以难以控制。相比之下，尽管大小姐出于私心对执行人兄弟隐瞒了我的存在，让执行人兄弟对我产生了怨气，但是毕竟我还有这个酒吧，有我想要保护的费尔加和金，所以拥有软肋的我是可以被信任的。”

    确实，谢如圭说过，他不会允许自己手里没有筹码。

    英生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说来也奇妙，当年我遇上费尔加和金，还挺瞧不起他俩的，一个是贫民窟出来的穷小子，一个是被全息时代抛弃的落魄设计师，却妄想着在地下世界互相扶持，争得一席之位，真是可笑……”他似乎恍惚了一下，才接着道：“那时我随手救了他们，又随手给了他们地下拳击场的入场券，心里想着的却是挣扎吧，努力活下去吧，说到底也不过是想看他俩笑话罢了。可是后来我在教父内部争权失败，却是他俩救了我，就因为我曾经给他俩施舍过那么一点出于恶念的善意……”

    “如今，我还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得到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英生看着我，自嘲般笑了笑：“其实我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有时我也搞不清楚， 我到底是为了感激当年的恩情，才决定保护他们，还是因为知道我保护他们可以让我获得某种利益，所以才一直让他们留在我的身边？June，你总是问为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一瞬间，好像有风从我的身体里吹过，带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

    我想，其实我错了，英生确实是一名普通人，庸俗透了，自私透了，贪婪透了，但是偏偏……偏偏还有那么一丝心软和温柔。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当年的他为什么会在教父组织争斗中落败。既然你想上位，又何必分出一抹心思，去可怜那些在底层苦苦挣扎的人呢？

    他还不愿承认，真正可笑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我静默许久，道：“英生，你可以利用他们。你也可以……利用我。”

    他又笑了笑：“你以为我不曾利用你吗？”

    “……是因为形势变了。”

    “是的，所以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会不会抛弃费尔加和金？或许等到他们再也无法给我带来利益，我就会明白了吧？”

    “就和你现在决定抛弃我一样。”

    “没错。”他抬手，踌躇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动作很轻柔，让我想起我在酒吧里留宿的那个晚上。

    我差点要妥协了。我猛地想起一事，强硬道：“不，英生，你还不够了解我。”

    英生温柔地笑道：“June，你不用这样做。你不是九龙寨大小姐，你不需要在七公子和我当中选择其一。目前七公子还不知道我是九龙寨的暗桩，我也不知道他手里有多少底牌，但是这样的局面已经好得出乎我意料了。我需要做出更多实绩，获取九龙寨的支持，同时我也不能再失误了。”

    他见我要说话，对我摇了摇头：“June，有时候我真的感谢你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你总能吸引形形色色的人围绕在你的身边，但是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心里——你对七公子的特别差点让我以为你要和他在一起了，幸好没有。我不得不承认，我一度沉迷你带给我的这种感觉。但我又一种预感，七公子总会得到你的，没有哪个年轻人会拒绝他所爱的人提出的要求，所以，我需要你离开了……”

    我大声道：“不！你错了！”

    他被我吓了一跳。

    我道：“英生，我承认你的猜测在一周前或许是奏效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大大不同了。”

    他皱眉道：“June，你把我搞糊涂了。”

    我道：“英生，我说过你可以利用我，但是这不是出于我会违心帮助你偷取七公子的情报，而是因为我身上藏着BABARA集团的秘密，可以让你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什么？”

    他再一次愣住了。

    我道：“英生，把目光放长远些吧。我知道你并不仅仅满足做九龙寨的走狗，你曾经是教父的干部，也曾经和执行人平起平坐，你凭什么对那对兄弟卑躬屈膝？那天晚上你去接受九龙寨的审讯，当真没有看出执行人与大小姐之间的裂痕？你担心小七会抢去你在九龙寨里的位置？不，你不过是担心小七的加入会破坏你整个计划。九龙寨利用了你，但你也在利用它。不过，你也不必总是拘泥于黑帮之间的争斗，这个世界五分之三的话语权……还掌握在财团的手上呢。”

    英生敛去脸上虚假的笑容：“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他心动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对他道：“英生，如果你愿意在我身上花上那么一丁点心思，你会发现我的价值出乎你的想象。我会告诉你我的秘密，但是——

    “请你留下我，利用我，也让我……获得被你庇护以及使用你的人脉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