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崴了脚
那天过后他俩真成了朋友，偶尔路上见到，任风会打招呼，曲轶然也会颔首回应。宋慕一则在庆功宴后与新女友官宣，余展鹏再次心碎一地。 暑假前的两次考试，曲轶然都把桌椅挪到了第一列第一排。之前也交换过联系方式，但曲轶然能碰到电子设备的机会不多，反倒便利贴更稳定，为想问题他没少绞尽脑汁。 不过这个一月一次的固定项目没多久被迫终止了，学校给高三前三十名专门划了个实验室考试，以彰荣耀。 他们现在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也不乏见面的机会。即便见面几乎都是曲轶然单方面的，四楼有个拐角往后透过窗户能看见球场，往前走两步到走廊上能看清两个楼梯口。 “就知道你又在这，要看球，叫你到底下坐着看又不去。”余展鹏倚靠在墙面上，手肘搭在窗台上往下望，没看到什么帅哥他又转过身来盯着一旁的曲轶然。 “底下晒，这里空气好，还没什么人来。” “轶然……”小展话风一转，“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马上到他生日了，他现在单身，我想跟他表白。”小展的语气郑重不似作伪，曲轶然却有些头痛，都不知道宋慕一什么时候又分手了，最是三分钟热度的人竟然喜欢一个人一年多了。 宋慕一名字取的好听，人却最是滥情，不用表白他应该也早看出小展心意了。曲轶然口舌太笨，不知道还能怎么劝一心飞蛾扑火的余展鹏，只能一再询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被新班主任勒令剪掉了长发，兜在校服里的少年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一点，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此刻相顾无言。 高中的课间总是极为短暂，预备铃响起，余展鹏新班级不在这层，他起身要上楼去，转过头望着曲轶然，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以为你会支持我，你没有喜欢过人，你不知道……” 小展红肿的双眼在脑中挥之不去，曲轶然只觉得自己卑劣，小展知无不言，他却隐瞒自己心意，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或许就是为了惩罚他的虚伪，宋慕一答应了小展的告白，第二天曲轶然在课间听同学八卦才得知这个消息。 曲轶然想去找余展鹏，对方却几次有意躲开他，道听途说的同学都比他快一步知道他们的近况。 宋慕一和小展在一起了三天，曲轶然也连续每个课间在教职工厕所前蹲了三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刚下课就跑下楼的曲轶然，发现平时就小展会用的厕所门虚掩，兴奋推开门，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陌生人围在小展常用的厕所隔间前，隔板被扫把死死抵住。 “你是真tm恶心，好好撒泡尿，照照镜子。”为首那人对着隔板就是砰砰两脚，语气满是威胁，“你要是痒得慌，要不我帮你找根棍子通通？别成天惦记勾引男人！” 曲轶然在门口一滞，污言秽语砸进了耳中，四个人齐齐回首盯上了门口的他，“有事吗你？没事儿就滚。” “你们也就是群舔狗，你们有本事给老子关一辈子！”是小展的声音。 曲轶然没料到是这样的情景，脑中飞转，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老师马上就来，我刚刚跟老师说了你们在打人，你们想保安过来吗？” 为首的那人又黑又壮，看着强作声势的曲轶然呲牙笑了，“我们打谁了？谁看见了？有证据吗？”他来回转脑袋问他那群跟班，几个人一块笑了，空气中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曲轶然被其中一人一把抓进厕所里，领口被扯住按到了墙上，后脑勺砸得眼前一阵晕眩。为首黑壮男生的脸在眼前放大，笑呵呵地问：“是你看见了吗？” 曲轶然睁大眼睛，强忍脑后不适正色道：“对，我看见了，你刚刚还踹了门。” 隔间内响起余展鹏的声音，他也听出外面是曲轶然，“你来干什么，你赶紧走！跟无赖讲什么理！”用手连续砸门制造出动静，想把外面那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们可不是无赖，我们在帮老师抓早恋，抓同性恋呢，等老师来了还要奖励我们，你叫的老师怎么还没来？” 看着曲轶然越发没有血色的脸，他们笑得越发猖狂，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敢叫老师来。 “你们俩还真是好兄弟啊，一个信誓旦旦要叫来宋慕一，一个说叫老师，一个都没来，娘炮也就能叫来娘炮了哈哈哈。” 曲轶然脸色涨红，从牙缝中挤出：“我们才不是！”抬起脚狠狠用力向下踩，为首那男的被踩得嗷嗷叫了一声，拎住他领口的手被骤痛刺激得松开。 没料到这弱鸡小子还敢反抗，身旁的跟班反应迅速，一脚把曲轶然踹到了地上。“砰——”砸到地板上的那一刻，曲轶然只觉得浑身骤疼，尤其是脚踝骨直直砸到了地上，钻心地疼。 “给脸不要脸？”被踩了一脚的那厮也缓了过来，不屑看着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的曲轶然，用鞋尖戳了戳。 只能听见外边尖叫和有重物轰然倒地声响的余展鹏已经快急疯了，使出吃奶劲拉门把手，满心懊悔为什么要来这个偏僻的厕所，为什么要招惹宋慕一，眼泪簌簌掉下，“求你们放过他，他有心脏病的，你们不是想打我吗，你们开门，我任你们打……求你们了……” 跟班听到地下那小子有心脏病，动作立马慌乱起来，他们就想吓唬吓唬隔间里这小娘炮的，伸手想把地上的曲轶然拉起来——轰，厕所门又被推开了。 李祥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倒退好几步，原本抵在隔板上的扫把也被他连带着掉到了地上。 隔板忽然能打开了，余展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退了两步，缓过来一瞬立马又冲出去，那几个围堵他的狗东西居然在往外跑，而轶然……躺在了任风怀里？“你怎么在这？” 曲轶然一贯很能忍疼，倒在地上砸到脚踝都没吸气喊疼，可当任风蓦地逆着光出现在眼前，又轻手轻脚把他从地上扶起，他发现自己变娇气了。 任风头都不抬，“宋慕一有事，叫我来的。”言语中有一丝无奈，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疼出泪的曲轶然蹙起眉，语调变得轻柔，“身上是哪里不舒服？” “脚踝有点，应该没啥事，任风你别怪小展，他就是着急了。” 任风闻言掀开了曲轶然的裤腿，右边脚踝处已经整个肿了一大圈，脚踝骨凸起的部分也磨破了皮。任风抬头打量了眼一旁不知所措，盯着曲轶然伤口掉眼泪的余展鹏，“你没受伤的话过来搭把手。” “啊……好的！”余展鹏抬起曲轶然的半边身子，搭在了任风半蹲的背上，曲轶然自己也两只手挽上了任风的脖颈。任风托住曲轶然的屁股往上用力一带，轻而易举站起了身，曲轶然一米七几的人竟然就这点点重。 任风转过头吩咐明显还六神无主的余展鹏：“上课铃已经打过了，我送曲轶然到医务室，麻烦你去我俩班上请个假，我是高三六班。” 余展鹏想跟上去，但如果他去背轶然，就算背得动也不能保证碰不到伤口，只得妥协：“好，麻烦你了。轶然有先天性疾病，一会让医生仔细检查下，我过会就来。” 其实曲轶然很想开口说他没那么虚弱，他心脏现在好得很，可看小展已经往远处跑去的背影，又感受着身后有力的臂膀，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很疼吗？”任风侧过头问，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疼了已经，我又麻烦你了。” 李祥逃命似的奔到了三楼，在走廊上向下看了眼，只觉得真是见了鬼，现在这个背着人体贴微笑的是特么任风？ 刚刚他下手狠辣地差点把他打个半死，崔立都没扛住他两拳，要不是看到地上还躺着人没空搭理他们，说不定他得直达ICU。李祥揉了揉自己挨了一拳的胸口，刚想啐一口却和任风眼神交汇了一息，吓得他立马蹲下躲在了墙背后。 到医务室的路途不算近，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是先天性的什么病，不方便说的话也没事。” “心脏病，从小就有，已经好多年没发过了，不用担心。” “那你岂不是不能喝冰水？那我之前……对不起啊。”曲轶然听出任风真切在内疚，不由会心一笑，他第一次感觉他的病也不光是坏事情。 …… “你怎么找来的，我都不清楚他俩怎么联系的。” “正好碰到了宋慕一，咋联系的我也不知道 ，下次这样危急时刻你也可以找我。”任风其实也清楚他那兄弟不厚道，但他也不好评价宋慕一如何。 “这样啊……最好还是别有下次了。”交谈中曲轶然几乎忘却了身上的疼痛，不知觉话越说越多，只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一会你把我送到，就回去吧，高三时间宝贵。” “高考对我来说就是个形式啦，后面我妈给我安排了出国。” 曲轶然的心突然攥紧了，比刚刚摔倒时还要激烈的痛感袭来，即便此刻他们离得这般近，可他从始至终都是天边触不可及的骄阳。 任风听曲轶然半天没有动静，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曲轶然原本搭在他胸前的手骤然收紧，又突然完全放开，有点捉摸不透。 “没什么，挺好。”曲轶然抬头，原来已经到了医务室。 等余展鹏赶到医务室时，曲轶然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看起来有些无措，任风则半蹲在地上帮他冷敷脚踝，不时侧脑袋和医务室的老师聊两句，似乎非常熟稔。 “任风，小展陪我就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曲轶然客气又疏离，余展鹏立即蹲过去接替任风手上的冰袋。 任风无奈起身，这里的确用不上两个人陪护，刚刚老周也说不算太严重，伤口处理好，接下来冷敷消肿，行动上注意点就可以了。 任风离开后，那位老师拿着一叠文件也离开了医务室。 “这样太累了，你帮我拿个凳子来，我把腿放上面，我自己弄就好。”刚刚任风太强势，根本没等他开口，就自顾自处理好了一切。 小展却纹丝不动，身体微微颤抖，曲轶然躬身用手抬起小展的脸，才发现他眼眶蓄满泪水，已是满脸泪痕，慌忙从旁边桌子上抽出两张纸擦拭。 小展哭到哽咽：“对不起，轶然，都是我不好……我居然为了宋慕一这狗东西，躲着你，还连累你受伤……我是不是很傻x？” “你想什么呢，我们之间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是他自己要逞能，曲轶然由衷一笑，看着好友哭得梨花带雨，又心疼又好笑。 曲轶然和余展鹏恢复如初，原以为这场戏码到此结束，没料到余展鹏那句狗东西真没白骂。 之后几天宋慕一完全不过问他们那天情况，甚至都不曾主动找过余展鹏，待曲轶然身上伤恢复差不多，余展鹏主动提出要分手，他便陪着一起走到了高二七班门口。 宋慕一搭在向瑛瑛身上，两人说说笑笑甚是亲密，只一眼余展鹏的眼睛好似迸射出火花，想要开口怒骂，喉咙口却像火苗在熊熊燃烧，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曲轶然一样怒火中烧，鼓起勇气想敲门找人把那俩叫出来，刚迈出一步，反倒是小展拉住了他，没必要了。 还是有好事者认出了门口的余展鹏，向着教室内起哄调笑：“宋慕一，你小男朋友来抓奸啦！”教室内众人嘲弄的目光透过门口、窗户陡然朝向门口两人，曲轶然赶忙把这些恶心人的目光极力挡下。 没人喜欢被当猴戏耍，余展鹏拉着曲轶然想走。教室内那两人也听到了动静，向瑛瑛从宋慕一怀里挣脱，往门外跑来解释。宋慕一却背靠着课桌，好似事不关己，坐等好戏上演。 “我们就是闹着玩，展鹏你别多想。”余展鹏看着她惺惺作态，喉头一阵反胃，他何尝不知宋慕一本性，但更让他难过的是曾经支持他勇敢追爱的朋友转头背叛。 “没事儿，我和宋慕一也是闹着玩，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轶然，走了。”曲轶然这回是真被连拉带拽跑走的，离开时他也跟着丢下一句，“祝福你们。” 可刚下到四楼的拐角，来到这个他俩熟悉的角落，余展鹏的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轶然，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了……” “我要换人喜欢了……”小展的情绪转变飞快，“我要找个比宋慕一还帅的，气死向瑛瑛！”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学校还有哪些单身的帅哥。 曲轶然摸了摸蹲在墙角气呼呼，却又十分孩子气的小展，“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谁呢？”语气轻得飘散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