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谁才是孩子（上）

    顾言行曾听过一个理论：不是坚强的人就会独立，而是被爱过的人才会独立。据说，是因为一个人的心要被接受才会成熟，如果幼年期被过度的教育或者压迫，自我本来的样子没有被接受的话，心理年龄就会停止发展。

    他摊在客厅里不停的指挥李如许拿这拿那，看着眼前气鼓鼓却不敢言的年轻人，突然就想起了这段话。

    但是其实，李如许一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成年人，他一个人孤身在外，上学、打工，也很少生病，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只有他觉得李如许像个小孩子，觉得他在努力的假装自己是一个大人，所以他总喜欢利用各种方式找各种机会逗他脸红，惹他生气，看他敢怒不敢言。他太乖了，乖到顾言行非常想看看，眼前这个温顺的小绵羊，到底怎样才会怒，或者，怎样才会像个小孩子，得不到的东西就耍赖大哭。

    也许，顾言行想的对，在遇到顾言行之前，李如许只是在努力假装自己长大了；又或许，心理年龄停止发展的人，是顾言行。

    六岁以前，他拥有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他的爸爸妈妈并不像很多爸爸妈妈那样忙到没有时间陪他玩耍，他们夫妻两人都是大学教授，两个人都是非常冷门的专业，但是他们喜欢——况且，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陪儿子一起长大。

    很俗套的剧情，两个人因一次意外车祸双双离世，六岁的孩子其实不太知道什么才是离世，那个总买玩具给他的喻叔叔告诉他，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喻叔叔是他父亲的挚友，他以前会看到喻叔叔和他爸爸讨论一些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他的妈妈有时候也会参与讨论，每当那个时候，三个人仿佛都看不到他的存在，哪怕他故意把玩具摔在地上也没人理他。

    但是后来，喻叔叔来的少了，很少。

    后来，他在喻家长大，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他的喻叔叔，人生早已被安排好，他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喻家和他自己的家一点都不一样，喻家的小孩有上不完的课和没有尽头的训练，没有人跟他玩耍。

    喻远恒——是喻叔叔的小儿子，比他小八个月，他刚来喻家的时候，只有喻远恒可以跟他一起玩一会，可是他要被送去训练营了——这是喻家每一个孩子的命运，而自己将被送去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他不知道训练营是干嘛的，喻远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很远，于是他告诉顾言行，训练营是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喻叔叔说，爸爸妈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会不会有爸爸妈妈？

    而且啊，他怕，他怕喻远恒走了自己又变成一个人。

    他不知道所谓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他知道喻叔叔是没有时间能照顾他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起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于是，他跑去跟喻叔叔说，他想和喻远恒一起去训练营。

    他记得喻叔叔看着他想了很久也没同意，他很难过，喻远恒还安慰他，以后过年还能见面啊，别哭。可是他还是很难过，他不想一个人，训练营又可以和喻远恒一起，又有可能见到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让他去。

    不知道为什么，喻远恒被送走的前一天，喻叔叔把他叫到书房，又问他，真的想去吗？他很惊喜，他真的很想去，用力的点点头。

    他被喻叔叔收为义子，甚至开了祠堂，在家族里宣布，他将和喻远恒一起学习训练，但不必受家族的约束。义务教育这种东西，也不再和他有关，当然，他也不知道喻叔叔为他付出了什么。

    后来，他和喻远恒一起背书，一起被打手板，一起捉弄白胡子的国学教习师傅。

    喻远恒练功的时候总不得安生，顾言行一找着机会就对他挤眉弄眼，他被逗笑了，教官就会加罚，然后顾言行就在树底下坐着幸灾乐祸。

    他还拉着喻远恒一起闯祸，有时候是晚训结束偷偷跑出去玩；有时候是一个人放风另一个人偷偷跑到装备室偷东西；再有时候，是和训练营其他孩子打架，无一例外的，都招来一顿狠打。

    他们的总教官连风，可从不管他到底是小少爷还是义子，别的教官尚且顾忌孩子小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风不同，抓到一次就是皮开肉绽。两个小小朋友怕他怕的紧，却仍是淘气的出圈——尽力躲开他就是，躲不开，那只能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