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引产）
十三 入夜了，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谢临川抱着云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再生一个。”谢道长用脸去蹭云簌的额头，温声哄他。 云簌很安静，垂着眸子靠在谢临川怀里，只是掉眼泪。 裴元煎好落胎药，又带了两个师弟过来。 云簌听见开门的声音，瑟缩了一下，抬头去看三个大夫。 裴元将食盒里的药碗拿出来递给谢临川。谢临川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汤药深色的表面浮着气泡，看起来死气沉沉。 云簌看着唇边的这碗药，抿了抿唇，然后乖顺地低头喝下去。 裴元带来的这两位师兄他并不相熟，看着他们给床上垫好毯子，准备温水和止血工具，像是一场漫长的宣判。 考虑到云簌的身体，裴元这副药下得较为温和，云簌窝在谢临川怀里半晌才有了反应。 “呃......” 云簌的小腹开始一阵阵收缩，他痛得想要蜷起来，但被人抱在怀里，也没什么力气。 “谢道长，请把云师弟放下吧，站到身后来。” 万花大夫帮着谢临川把云簌平放下来，然后褪去他的里裤，将两腿分开来按住。 云簌痛得浑身颤抖，宫缩刚刚开始，小腹紧缩着推挤着，在呼吸间向下坠。 不一会，有血迹从云簌身下渗出来，洇在先前铺好的垫子上。 “裴师兄，见红了。” 裴元伸手按了按他的小腹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快，还得等一会。” “啊.....啊嗯......” 这两下按压让云簌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站在后面的谢临川想要上前看他，被另一个万花弟子一把拉住了。“云师弟的心绪受不得影响，谢道长还是不要过去。”谢临川点了点头，但接下来又听到了云簌细细碎碎的呻吟。 原本柔软的小腹变得冷硬，云簌只觉得腹里又冷又坠，内脏都仿佛纠成一团。 血源源不断的从身下渗出来，不一会就洇出一片。 裴元心里也有些焦急，云簌气血虚弱，经不住这样的出血。他示意师弟将云簌的腿曲起来按好，然后擦了擦手用工具去探他的甬道。 云簌的宫口浅而小，此刻浅浅打开了一点，但还是排不出子宫里的东西。 “来，把他抱起来。” 谢临川以为裴元在叫他，却是先前和他说话的万花弟子先一步上前去了。 云簌的呻吟细弱无力，小腹还在收缩着，剧烈的疼痛让他手脚发软，全身出了一层汗。 他感到自己上半身慢慢被人抱起来，坠痛比先前更甚。 “啊......” 云簌扬起颈子，痛得呼吸一窒。他看到自己的肚子比之前还要鼓起些，此刻颤颤巍巍在腿间坠着。 持续的失血让他有些发晕，但是剧烈的疼痛又迫使他保持清醒。 三个人将云簌围住，谢临川只能看到他一只细白的腕子软垂在身侧。 云簌的呻吟渐渐弱下来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泣音。心脏的窒息感袭来，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宫口又打开了些，只是还是下不来。 云簌不比寻常病人，过长的产程他也撑不过去。裴元看着云簌要晕过去，叫了他两声，“阿簌，你要自己用力。” 云簌喘了几下，尝试去使些力气，但他腰腹瘫软，人也虚弱，根本发不出力来。 裴元思考了片刻，让抱着他的人把他放下，然后双手交叠去按他的肚子。 “啊......不要.....” 裴大夫的手很有力，按得云簌几乎要晕过去，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不受控制的泪水从眼角划出来。 身下的血从丝丝缕缕变成一股一股，这样下去，云簌撑不了多久。裴元狠下心，一边按着他的肚子，一边往下顺着。 云簌原本瘫软的身体开始浅浅挣动，又被人轻而易举按在榻上，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感到自己的肚子被人向下捋着，呼吸间是牵肠刮肚的痛楚。 云簌只觉得这一瞬间很漫长，眼前的一切都慢下来。 他半睁着眸子，整个人安静下来，连呻吟也没有了。 裴元硬着头皮继续捋着，终于听见他一声细弱的呻吟，一团血肉从身下娩出来。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云簌已经没有多少呼吸，微微颤了颤眼睫，然后闭上了眼睛。 榻上换上了新的垫子，一人将温水从他身下灌进去，然后又排出来，往复几次。 裴元给他心口下针，稳住他这一口气。 情况还算乐观，已是比最差的结果好上不少，好在他活下来了。 云簌身下还在断断续续渗着血，整个人都很苍白。 “辛苦两位了，你们先去吧，这里我看着。” 两位弟子收拾了东西离去，谢临川才得以上前看看云簌。 云簌被平放在榻上，袒露着胸腹，小腹还有些鼓，上面青青紫紫，胸口扎满了银针。 谢临川握住他冰凉的手，忍不住落下泪来。“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也不生了。” 他说得哽咽，只是云簌听不到。 裴元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手，然后去探云簌的脉。 若能熬过这一晚，应是能捡回这条命。 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若是足月生产，云簌必定活不下来。此番阴差阳错，情况虽然凶险，但也还来得及补救。往后仔细将养着，应该还能撑上个几年。 只是，也只有几年罢了。 裴元偏头去看谢临川，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起守着榻上呼吸微弱的人，长夜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