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乐园之子

    若离于爱者。

    梦境中是一片虚无的纯白，没有欲望，没有思想，只是沉静而无一物。

    有诱惑的果实放到他面前，鲜红灼灼。有声音对他说，吃下它，你能得到最甜蜜的享受，感受到与这贫乏世界不同的极乐。它的名为爱。

    又有声音对他说，那是毒药的禁果，吃下它，你会得到无法言语的痛苦。到那时，你将知道，你现在所处的这片纯白，才是完全的幸福。

    弟弟醒了过来。

    “怎么一幅这样的表情。”哥哥温柔的声音响起，身体被拥入温暖熟悉的怀抱中。“梦见什么了？”

    “嗯？什么表情？”弟弟安心地埋在哥哥胸前，嗅着哥哥身上的气息，令不定如浮云的自己找到依靠。

    “又茫然又严肃的样子，差点以为你又失忆了。”哥哥亲昵地咬着弟弟的耳垂，“不过那样子也很可爱。很诱惑，被侵占的时候又隐忍又不知所措又忍不住沉溺快感。上次很美味哦，谢谢款待。”

    弟弟没有做声，只是静静伏在哥哥怀里。

    “不过最可爱的还是你平时的样子。”感觉弟弟情绪不太对，哥哥抬起弟弟的脸揉捏，“在那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那么柔嫩可口爱撒娇的弟弟，是因为喜欢我才特意为了我才出现的。我的弟弟本来是不要我的。”

    弟弟揪紧了哥哥的衣服，声音闷闷的。

    “哪里不要你了。”

    “上次失忆能被我骗着吃掉，只是我仗着以前的喜欢拿捏你而已。”哥哥轻轻抚着弟弟的脊背，如同给大动物顺毛。“其实当时我一直在担心。你那种样子，总觉得随时会打掉我想要亲近你的手。我真的很怕。后来也一直后怕，会想弟弟要是不爱我了怎么办。我一直都觉得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原来是不属于我的。”

    弟弟抬起头，亲亲哥哥的嘴唇安慰。

    “我会很乖的。一直都是哥哥的东西。”

    “以前在我面前总是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好像乐园里的孩子。我从来没想过，你要是不开心的话该怎么办。现在想来，其实一直都在被你迁就。”哥哥的手描绘着弟弟的脸庞轮廓。“感觉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呢，能跟哥哥说说吗？”

    弟弟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哥哥可以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调节下就好。以前也会这样。被哥哥玩弄调教一下就没事了。”

    在那样的时候，能感觉自己是被爱和被需要着的。

    哥哥看着无精打采的弟弟，怜爱轻柔地吻着他，手则一点也不安分地伸进弟弟未合拢的双腿间，逗弄着下身那湿润得正不知羞耻地淌着淫液精水的穴口。

    “想要哥哥好好疼爱你？嗯？”宛如恶魔诱惑般的低语在弟弟耳边炽热地拂来气息。

    “嗯。想要哥哥。”弟弟渴求地索取着哥哥的吻，放松着身体，主动往哥哥手上凑。“想要哥哥把我吃干抹净。”

    哥哥却把手抽了出来，在弟弟白嫩如蒜瓣的屁股肉上擦了擦。

    “别勉强自己。没心情的话，就不要做这种事了。”

    “没有……”

    “连说话都这样敷衍了。还说自己很好。”哥哥揉着弟弟被自己保养得光滑柔顺的头发，“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吧。在我面前，你应该是最放松舒适的。不管是之前表达自己想要哥哥的欲望，还是现在不想说什么做什么。别勉强自己只想着讨哥哥开心了。”

    弟弟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感觉到怀里的人整个松懈下来，仿佛抹去一层雾气和面具般，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冷淡而漠然。

    哥哥低下头，用双唇的触碰轻柔地确认着那张脸。

    “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就行。一直以来都迁就我，虽然说这么做的时候你也很开心。但如果觉得累了的话，也不用勉强，想休息就休息。”

    “哥哥……”弟弟的声音细细软软，像是底气不足，又像是颇为劳累。

    “嗯？”哥哥的手指轻轻抚过弟弟的眼角。“别担心。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弟弟腻在哥哥怀里。

    “我只有哥哥……”

    “哥哥一直在的。想要的话随时都能够到。”哥哥柔声说，“不过，现在想要自己一个人不想理哥哥的话也可以。我知道那种感觉，必须承认很多时候我都没在想你，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是你之前对自己太苛刻了，耗尽心力去爱一个人是很累的。现在看到你的样子其实我一点都不惊讶。相反，我一直在等待你什么时候愿意在我面前表露出这样的神情和状态。”

    “哥哥……”

    哥哥低头亲了亲弟弟额头。

    “嗯。我去上班了。自己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什么都不做好好休息也行，想要出去散心也行。”

    “哥哥……”弟弟重复着无意义的话语，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哥哥却只是笑了笑，把弟弟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我走了。记得好好吃饭，你一懒就老是不按时，这样对身体不好哦。”

    “哥哥……”

    哥哥走了，弟弟把自己扔在床上，仍然想着那个梦。

    被好好疼爱过的身体，连手指轻微动一动，都会牵连起一阵阵疲惫酸痛。然而这种感觉也是甜蜜餍足的。

    爱会令人很痛吗？如在地狱吗？一直以来只觉得是完全甜美的果实。即使身体被怎样残酷地调教改造，来自哥哥亲手施予的每一份极端痛苦，承受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而觉得甜蜜无比，心生欢喜的。

    只要是哥哥的东西都喜欢，想要被哥哥使用，日子一直过得非常开心。

    爱情犹如一场高烧。

    现在有种忽而清醒般的冷却感，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谁，惊讶于为什么在这里。

    弟弟慢慢坐起身，感受着被血肉包裹着的神经与骨骼的肉身的运作。

    情感，欲望，可以远观的疏远之物。只有想到那个人时，才能感觉到此在生命的真实感。

    但是没有那个人，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与自己周旋过久，宁做我。那枯竭空白的一片荒野，被遗忘和被舍弃的重要之人，镜中才能看到的陌生自我。

    四周寂静，呼吸间能感觉到的人只有自己。

    很累。想要休息和放松，空无一物的沉眠世界，来时的归处。

    但是想到那个人时，仍然会生出渴望的心，想要被爱，永远沉迷在这片爱的乐园之中。

    然而，隐隐的不安潜伏在这样的幸福中，犹如乐园里险恶的毒蛇。无法向哥哥说出口的不安，也是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忧虑从何而来。爱一直都既简单又快乐，想要就能得到。但很多人都说，爱又麻烦又痛苦。

    而自己的不安，是对这样的未来的预感吗？

    说喜欢哥哥，已经和对方成为恋人，什么事都做过了。然而到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爱，一切太理所当然了。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侍从端着餐盘进来，显然是听从了哥哥的吩咐。

    捧在手里的热牛奶散发出香甜新鲜的味道，恰到好处的温度。哥哥总是很细心地养着他。这样美好的哥哥。当然，哥哥对他也很坏。为着自己的性癖爱好而将他当成物品使用，只是人形的玩具。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因为自己生来缺乏常人的感知。一切被哥哥所扭曲，也无忧怖心，只一味地为对方而活。

    这是爱么？他无法理解爱的痛苦。众生间那些被拒绝的求不得，给予而被伤害，无法达到自己期望的失望，被背叛和抛弃的毁灭。如果无法理解这些概念，对它们可能性的未来的惊恐，是否得到的并不是爱呢？

    他想起那时候哥哥的话。

    被抛弃了的话，是会伤心的吧？

    “如果哥哥不要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他握着那杯逐渐凉下来的牛奶，茫然地说。

    旁边的侍从听到了，便微微欠了欠身，恭敬地回答。

    “那样的话。小主人您就自由了。”

    弟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想要被约束，想要被使用，想要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因着他者而成就自己的生命，直至被灼烧成灰烬的幻灭，回到起初。

    被抛弃的话，就能回归到起初的纯白了。爱的痛苦，常人所忧惧的伤害，对于他而言，莫非其实是渴望的钥匙，得到就能完成所有在这里的使命。来这里一趟，是为了离开。

    在内心极深处，并非害怕，而是渴望着那样的终点。放纵自己，倘若被爱伤害到灰飞烟灭，才能得到最后解放的自由。

    耗尽所有心力，期待着对方的喜悦，熟悉，轻视，厌倦。到最后被抛弃时，才能不生出一丝眷恋和怀念。先学会爱，然后是不爱。

    眼泪从他眼中落下。

    “可是我真的想要哥哥啊。很想要他。”

    哥哥对他越好，他就越难以从中脱身。

    但爱哥哥只是因为爱哥哥，不是为了这一场成就自己的修行。

    对于爱。与常人不同。他恐惧着自己，最大的敌人。

    侍从只是说。

    “愿一切如您所愿。”

    弟弟擦了擦眼泪，说。

    “我要去找哥哥。”

    他要快快去对方身边，告诉哥哥自己很爱很爱他，求对方不要伤害自己，不要让自己痛苦。

    他想要永远成为哥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