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答
傅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了脸，表情顺时一言难尽起来。 在大街上绝大数人酷爱穿黑衣的冬日，那一身从头到脚的都穿白的女孩儿格外显眼。 白绒绒的半长外套，绣着仙鹤花样的白毛衣和绒制的半身裙，让安翘看着像玉兔精转世。 她拉着旁边穿酒红色大衣的萧萧，兴致冲冲地跑上天桥，站在傅稹对面，兴奋道：“傅稹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 ”我住这附近。” 傅稹说。 安翘很惊喜地说：“那太好了，过年我能来找你玩吗？ “ 傅稹没有立刻回答。 在遇到安翘之前，傅稹从没享受过“没由来的善意”，也从没遇到过像安翘这样，家庭合美幸福的小孩儿。 美好到令傅稹感到妒忌。 “不了，”傅稹很不走心地说：“我不喜欢冬天出门。“ 安翘耷拉下脑袋，头发上缀着毛绒球的发饰一并垂下，像只委屈的垂耳兔。 萧萧叹了口气，对傅稹抬了下下巴，“上次的事温翊说还没来及的和你道谢，现在我和安安要去温翊那里，你要不要一起去？ 温翊原本打算开学后到你们班道谢。 “ 傅稹：”......” 大可不必。 安翘一头雾水，不知道萧萧在讲什么，但她知道萧萧是在帮她留人，就乖顺地站在那里，等萧萧发挥。 萧萧精准拿捏傅稹的心理，她低了下脸，将下巴埋进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里，嗓音略闷，“温翊摔了腿，拜托我和安安给他买些日用品和吃的过去，我们两个正要去超市，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当是帮我们拿东西，好不好？ “ 她这样说，傅稹就没法拒绝了。 安翘作为傅稹的追求者，在学校的时候没少帮傅稹行方便，诸如帮他在势利眼的老师面前说话，给他分享自己从萧萧那里拿的一班精品题册，傅稹可以拒绝安翘和萧萧的邀请，却没办法拒绝她们的请求。 且傅稹更不想在开学后，被温翊找上门。 有一个安翘在就够麻烦了。 哈出一口白汽，傅稹答应说：“好。 “ 安翘兴高采烈说：”太好了，我们走吧。 “ 傅稹生活着十多年，几乎没陪过女孩儿一起逛街，他跟在安翘和萧萧身后推购物车，神色寡淡。 都说陪女人逛街是最困难不过的事，但在陪着萧萧和安翘逛了十分钟后，傅稹单方面认为，陪温翊逛街才是最难的。 ——萧萧给温翊打了一个视频通话，叫温翊自己挑碗筷的花色、毛巾的图样和洗发露的香型。 傅稹从没见过如此挑剔的同性，好像整个超市就没温翊能看得上眼的东西，甚至十分强迫症地要求萧萧买日用品都要用统一的色调。 果然没说错，这是个事精儿、麻烦鬼。 将整个超市全转了一遍后，傅稹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结账。 萧萧和安翘走在他旁边，一个人手里提着电磁炉，一个人手里提了个锅。 “......” “蘸料都买没？ 别只记得买菜和锅忘了买底料。 “ 温翊的声音模糊地传到傅稹耳畔，傅稹面无表情地推着已经堆得溢出的购物车，觉得这群少爷小姐们是真的有钱。 以他一路逛过来粗略的计算，温翊选的这些东西，起码要超过八千。 傅稹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家大型超市会售卖一些价格相当不菲的牌子货——他平常根本不会去品牌区逛。 而这些在他看来已足够高档的用品，在温翊那里，不过是“勉强能用的替代品”。 傅稹不漏痕迹地将视线挪到安翘的右手上，那里戴着一只精致的女士手表，在学校的时候，他听班里的人说安翘的这只表将近六位数。 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让傅稹觉得虚妄，似乎对于这些人来说，几千几万不过是一个不用怎么在意的数字，而不是一个月的房贷、一季度的生活费、一年的暖气费、两年的物业费。 这也是傅稹无法喜欢安翘的原因之一。 他始终觉得自己和安翘是两个世界的人，安翘喜欢他无非是因为自己这张脸，除了这层连他自己都讨厌的皮相，他和安翘之间没有丝毫可以共恰的地方。 低垂下眉眼，傅稹把自己工具人的属性发挥地淋漓尽致，他静默地看安翘扫码付钱，和收银员一起将那堆东西装进购物袋，在收银员奇妙的眼神里，表现得像一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这些东西可以先放在购物车里推到门口，我刚刚叫了出租，不用担心拿不动。” 萧萧回过脸，对傅稹点了下头。 “嗯。” 傅稹应声说。 温翊住的地方确实不远，离傅稹家撑死了三公里，出租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这小区里地上不让开车，他们地下车库不让出租车进，你们自己进去吧。” 司机师傅说道。 “谢谢。” 萧萧礼貌道。 这个小区并不算多高档，看样子是温翊新租的，不然也不会叫萧萧和安翘买这么多生活用品过来。 萧萧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带着傅稹轻车熟路地走向小区往里的楼栋，上了电梯。 安翘用双手提着一个购物袋，站在傅稹身侧，很小声地说：“原来你家就在附近啊，我还以为你家住得很远，所以才住校的。 “ 傅稹很想反问一句”听说温翊家也在附近，那他为什么要在过年的时候搬出来住“，他活动了一下被购物袋勒得发疼的手指，平静说：”方便。 “ 安翘又一次耷拉下了脑袋。 电梯停了。 萧萧走在前面，她停在走廊尽头处的那户人门口，在密码锁中输入温翊房门的密码。 傅稹眼尖，瞥见了那串熟悉的数字。 ——温翊的房门密码居然是身份证前六位。 而因他和温翊的户口落在同一个地区，他们的身份证前六位的地址码一模一样。 萧萧拉开了门。 这是间标准的四居室，然而屋内的摆设只有基础家具，客厅内甚至没有一具沙发，要屋子的主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 暖气带来的燥热很快就席卷走了从外带来的冷意，萧萧指着门口鞋柜内样式统一的拖鞋说：“酒店拿的，质量不怎么好，将就换吧。 “ 安翘”哦“了一声，探头看向坐在客厅中央操作游戏手柄的温翊，”他还没打通关了，买多久了。 “ 萧萧嘲讽说：”游戏买了一年，有空就打，人菜瘾大。 “ 温翊头也不会地说：”人总要有不擅长的事。 “ 萧萧冷笑了一声，在傅稹换好鞋后指向室内的开放性厨房，”东西提到那里的桌子上就好。 “ 温翊放下手柄，手撑着地勉强起身，他看着傅稹，倏地笑了，”傅稹同学，又见面了。 “ 因屋内暖气供应充足，温翊在家只穿了短袖和五分运动裤，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脚踝都缠着绷带。 傅稹视线微妙地停在温翊被绷带包裹的指尖，觉得这人现在的打扮像是游戏里的npc。 战损版的。 萧萧在购物袋中翻出自己买的锅碗走进厨房，一股脑地将东西塞进洗碗机。 温翊：“？ “ 温翊：”那东西洗一次碗要一个小时，你打算饿死我吗？ “ ”餐前消毒也就半小时，这堆菜的处理不要时间？” 萧萧拉了下安翘，朝冰箱和傅稹的方向分别晃了晃她的衣角。 安翘没反应过来，“干什么啊？ “ 温翊瞬时笑了，他单腿蹦跶到客厅旁的小冰箱旁，从里面拿了盒蜜桃口味的酸奶，扔给傅稹，”喝点东西吧。” 安翘终于明白了萧萧的意思，她瘪了下嘴角，看向萧萧。 萧萧抬手扶住额头，心说真是带不动。 “我不喜欢喝酸奶。” 傅稹拿着手里发凉的酸奶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温翊问：“那你喜欢喝什么？ 我这边储备的饮料还挺全的。 “ 傅稹搓着还没完全变暖的手指，对温翊说：”热水。 “ 温翊莫名其妙被他逗笑了，他看着傅稹，相当赞同地说：”嗯，是个好习惯。 “ 安翘凑到萧萧身旁，压低声音问：”有热水吗？ “ 萧萧麻木说：”温翊只喝冰水，他这里连烧水壶都没有。 “ ”不过我这里没有热水，倒是一会儿会煮火锅，你吃过饭没，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温翊说着，又从小冰箱里拿了盒酸奶出来，他的手指被绷带缠得略紧，伸手时手指被迫绷直拉长，很是挺秀。 傅稹再一次表示了拒绝。 温翊戳开酸奶，他咬着吸管，含糊不清说：“那你要我怎么样报答你？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做到。 “ 傅稹觉得他很烦，他指了指门说：”我现在想走。 “ 温翊往傅稹身边蹦了一步，他前倾过身体，眼中带笑，”别急着拒绝，我能报答你的比你想得多，难道你不想进一班吗？ “ 万恶的权贵阶层。 傅稹如是想，他看着面前的俯身看着他的温翊，努力绷直了腿，好使自己和温翊的身高差小一些。 “你在年级的排名我大概了解了一些，理科分加起来进一班没问题，因为文科拖后腿才进不去，这事不难解决，你真的不考虑吗？ “ 傅稹拒绝三连，”不考虑，没想过，也不想。 “ ”哦，“温翊遗憾地站直了，”那好吧，再见。 “ 傅稹毫不留恋，转身换鞋就走。 屋门在眼前合拢，温翊困惑地看向安翘，问道：“他平常就是这样拒绝你的吗？ “ 安翘沉痛无比，”是的。 “ 萧萧也很无奈，她拿起那盒被傅稹放在餐桌上的酸奶，收回冰箱里道：”油盐不进，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奇怪，他在学校甚至不和别人说话，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室友都在私底下吐槽他像个AI——我觉得傅稹此人是个注孤生，安安你还是放弃吧，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 安翘捧着自己的脸，苦恼说：”可我真的好喜欢他的脸，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 萧萧：”......” 肤浅的女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