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如果温翊年纪再大一些,成长的经历再正常一些,他的想法或许不会跑那么偏。 然现实是,温翊是个十六岁,且想法独特的少年人,简单来说,就算他——不成熟且极具奇思妙想。 温翊认认真真想了半个小时,认为自己对傅稹的感情纯粹而真挚,像一个人半路捡了只生病的流浪猫回去,驱虫打药,尽心尽力别无所求。 ……今天的温翊,也在很努力地猫塑傅稹。 谁能拒绝明明被人伤害过,可冲他伸出手还会犹豫着蹭过来的小猫咪呢? 反正温翊做不到。 温翊从墓园回酒店时傅稹还在睡——虽说荪家一直有人收拾,但都是表面看着干净亮丽,实际上根本住不了人。 在门口等了四五分钟后,门开了。 傅稹起来的急,卫衣没扯平整,领口歪着,左侧紧贴着脖颈,右侧露着大片的皮肤。 他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沁出些生理性的泪水,嗓音困倦又沙哑,“是要走了吗?” 刚睡醒,傅稹肉眼可见地比平日里放松,他没骨头似的歪靠在门框上,双眼无神放空,皮肤苍白脸上不见血色。 他问了温翊一句话后就没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靠着门望向温翊。 “酒店离机场不远,你要是没睡好,还能再回去睡半小时。”温翊探究地问:“昨天晚上睡得晚了?这么困。” 傅稹又慢慢打了一个哈欠,语气毫无起伏,“我昨晚熬夜看了乌托邦启示录的原着,凌晨三点看完,六点才睡。” 乌托邦启示录就是他们昨天看的那部电影,不仅电影名字和原着八竿子打不着,内容也是如此。 温翊没忍住笑了,“看完后想不通结局,所以思考了半晚上的人生?” “嗯。” 傅稹抬手在酸涩的眼周按了按,评价说:“一个出乎我意料的故事,结局不算好也不算坏,正反两派都没有赢取胜利,最后地球还是毁灭了……我想不通为什么电影里千辛万苦建立起的乌托邦,会变得那么糟。” 温翊先看的原着,后看的电影,没傅稹那么意难平,却能理解他的感受,于是他讲,“你就当电影就是故事结局,与电影并无关系。” 傅稹蔫蔫的,他叹了口气,“我尽力。” 温翊抬手将他头顶翘起的几缕头发抚平,宽慰说道:“那我们再把电影看一遍?” 酒店的香氛是淡淡的檀香,傅稹闻了一晚上,早习惯了这股味道。因而在温翊朝他伸出手时,他清楚地闻到了温翊袖口处,缠绕着的百合香。 温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他将手背在腰后,摩挲着指腹,想傅稹的头发比他想象中的软。 傅稹眼睫颤了下,轻声道:“嗯。” “那等初四或初五的时候,到时候萧二她们也忙的差不多了,人多热闹,可以一起出去玩。。” 许是担心傅稹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温翊就又补了一句“不和她们一起也行”。 傅稹垂着眼睛走神,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回去再说,我要洗漱了。” 房门关上,温翊用房卡刷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去收拾要带走的行李——其实也就是充电宝数据线一类的小物件,还有昨天在影院拿的发箍,加起来半个包都装不满。 他背着包下楼,退完房后,才给傅稹发消息,说准备走了。 两个人在飞机上凑合解决了饮食需求,然后在下飞机时被北方的冬日冻得一个激灵。 从春光明媚到寒风冷峻,中间不过这短暂的半日光景。 天是雾蒙蒙的,不见太阳,能看到的不过是灰色调的云层中不分明的光晕,傅稹收回视线,将手收进口袋,没有开口。 奇妙地,温翊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稹在想要不要主动开口说回家,但他不想回去,因而在犹豫。 而犹豫的结果是—— “这几天太打扰了,我” “我下午去小姑家拜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两道话音叠在一起,以温翊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为结尾。傅稹收了声,他盯着温翊,很委婉地讲,“不太好吧,毕竟是过年期间。” 温翊坚持道:“就是因为过年所以才要你和我一起,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里。” 傅稹绷着嘴角。 他这个人有一定的社交障碍,虽不存在交流上的困难,却非常抵触和陌生人交谈,面对旁人的热情会感到不适与厌恶,常对别人的示好熟视无睹,因此活了这么多年,连一个能说上话的好友都没。 “就当是陪我可以吗?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偏心我弟弟和继母,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在过年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前天去奶奶那里拜年时,被他们好一顿说教,你要是陪我一起,她们应该不会说得太难听。” 温翊卖惨卖得相当娴熟,他面不改色地颠倒黑白——要知道他们家年初一聚餐被阴阳怪气走的可是他后妈和亲爸,他全程在那里茶香四溢地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到最后温让都看不下去了,让他收敛些。 “要陪我一起去吗?”温翊询问着。 傅稹犹疑地点了下头,“……嗯,如果你需要的话。” 温翊成功拐到了人,他抬手想拉傅稹的手腕,不过在碰到傅稹衣袖时又将手放了下去,“那先辛苦你先和我去一趟商场,买些年礼。” 买年礼温翊经验丰富,无非是价格高昂的茶叶烟酒,他回忆着旁人送到自己的家的东西,依照那些牌子乱买,委实敷衍。 然后温翊就和傅稹挑了一个半小时的衣服。 嗯,买年礼用了十五分钟,买衣服快两个小时才勉强挑好了一套。 衣服自然是给傅稹的,他这两天要么穿温翊的衣服,要么用烘干洗衣机凑合。原本傅稹是打算再给傅元打个电话,要他送一套出来,奈何温翊坚持新年新气象,不如买新的。 照顾到傅稹的经济水平,温翊和傅稹去的是平价商场。也正因如此,温翊对那些价格低廉、面料和版型却一般的衣服,开始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挑剔。 傅稹:麻木.jpg 要不是4点的时候楚宁远给他打电话,通风报信说其他亲戚都在路上了,他还能再挑剔一个小时。 “那就这套吧,勉强凑合。” 服装店店员脸上摇摇欲坠的假笑再次撑起,她松了口气,立马提笔开单。 傅稹对她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过去付账。 温翊走在他后面,对店员说:“我们今天还有事,衣服先不拿了,明天帮忙送到成化桥那边,我给你留个地址和电话。” 店员被他折磨了半小时,对这种小要求早已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干脆利落地应下,然后问温翊明天需要几点送到。 傅稹和温翊对视一眼,后者仔细想了想说:“明天你要出门吗?” 后半句话显然是对傅稹说的,傅稹拧了下眉,说道:“那就明天上午,上午我都可以在。” 温翊转头看向店员。 店员挠了挠脸,记下了地址和送件时间。 这两个人居然住一起。 店员一边挥笔开单,一面腹诽,那位话少的小哥身上穿得是她们家前年的热销款,袖口领口都有磨损,鞋子也是杂牌旧款,虽看起来有点孤僻和自闭,但相当好说话。而那个格外挑剔的,如果她没有认错,这位身上穿的可是国外某一线的限量款,且应该不是造假货。这么大的贫富差异,是怎么凑到一块儿住一起的? 而且他们应该不是朋友,说话语气什么的都有些疏离和不自在,那位有钱人家的同学有刻意回避和对方的身体接触,每每伸手靠近时都会在下一秒收回去,像情不自禁地接近又怕被厌恶。 至于另一位……店员若有所思想,究竟是什么情况,一个人的目光才会总望向另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