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徐玉子的故事线一

    三江市，德行高中，十八岁的徐玉子在教室里睡着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上课睡觉了，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做了一个梦。

    然后，她醒了。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易忘的，她只隐约记得，梦中有一个人在喊她的名字，紧接着便升起了无尽的火焰，火光夹杂着怒意，咆哮着卷向四面八方，不死不尽。

    无数的亡灵在怒火中跳跃嘶吼，想冲破束缚，想获得生机，却都泯灭在了大火之中。

    包括她自己。

    梦中的一切特别真实，梦醒之后更加真实，因为她又在一节数学课上睡过去了。

    在与时间赛跑的高三，在同学们争分夺秒学习的时候，她又浪费了一节课的时间。

    好困。

    徐玉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身心俱疲，她想着：这个大学是考不上了！

    “你怎么又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呀？”

    赵小兰，作为徐玉子唯一的好友兼同桌，斯文的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月的模考卷子发下来了，你的成绩在班上是倒数，你怎么还睡得着呢？”

    “高考过后我就去打工。”

    徐玉子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晰的认知：

    “我不读书了，反正以我的成绩上个大专都难，我姨妈不会花钱给我读私立大专的，我需要自力更生。”

    “啊？你别气馁呀，你现在多背一背古诗和政治历史，到时候，还是有可能考上一个普通大专的。”

    面对赵小兰贴心的鼓励，徐玉子都已经听免疫了，她的内心永远都是颓废无力的，这18年的人生当中，她就没有做成过任何事。

    这种鼓励的话说给她听，也是没用的。

    徐玉子不信鸡汤，只相信现实。

    然而，现实中的她，就是一个既不努力也没有动力，更没有兴趣的人，仿佛天生就是烂人一个，活着就为了去死。

    就好像明明知道有很多的作业没有写完，明天就要交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夜晚，徐玉子依然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着屏幕，紧张而又焦虑的玩着手机，死活不愿意退出短视频软件，去完成自己的作业。

    这就是个懒人，烂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啥出息的人。

    不过徐玉子不这么认为，她还在做梦呢，梦想着以后出去打工，然后遇到了贵人，然后一路晋升，到最后当了总裁，发家致富，住上了大别墅，嫁给了一个高富帅！

    想想都是很开心的。

    也就只能想想。

    只有在自己的思维当中，徐玉子你才是伟大的，健全的，快乐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徐玉子并不觉得自己很丧，他觉得自己还是蛮有活力的，就是不爱动弹。

    徐玉子打算离开，她早就想离开了！

    她是一个孤儿，准确来说，是一个父母健全的孤儿。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父母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像，这么多年来的存在感，也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往姨妈家寄钱，说几句嘱咐的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玉子是个孤儿，是一只被抛弃的吸血虫，寄居在姨夫姨妈家中。

    当年，父母抛下她外出打工的时候，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养她，只有心地善良的姨妈，也就是她母亲的姐姐，将小徐玉子从乡下的破屋里面抱了回去，将她养在了自己家中。

    然后，徐玉子开始了十几年噩梦一般的生活。

    徐玉子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最庆幸的一点就是，从来没有生过任何大病，小病也没有生过，至于感冒发烧这一类的，吃什么药啊？喝点开水，熬个几天不就好了。

    所以，徐玉子的身体素质很过硬。

    说实话，姨父姨妈也只是普通的打工人，他们有自己的儿女，也就是徐玉子的表姐和表弟，再加上她，一家五口人在城市中讨生活，这日子不可会能富有。

    甚至穷了很多年。

    不过，穷不重要，有人疼，心里就富有。

    很不幸，徐玉子属于没人疼的后者，但好像又没有那么的后者，虽然日子过的不咋地，但不还是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活到了18岁嘛～

    这人不也没死嘛～

    姨妈就是这种想法，他甚至觉得徐玉子要感恩，应该五体投地割血卖肉的那种感恩，所以在家中，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徐玉子做的。

    拖地，擦桌，洗衣，做饭，只要是能干的活，死不了人的活，都是归徐玉子包了。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买洗衣机？

    都有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了，要什么洗衣机！

    什么，你问姨妈为什么不做事？

    这姨妈可是有工作的人，整天都在外面上班，哪怕是周日的休假，也都是有事情要忙的人，哪里能被这些家务给绊住脚？

    更何况，还是姨妈养着她的，正所谓养恩大过生恩，徐玉子帮忙做点事情，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姨妈觉得，自己救了自家外甥女的命，简直就是天大的功德，这得是祖坟冒烟，佛祖降世的恩典，才配得上自己这一番功德。

    徐玉子很无语，她想离开姨妈家，想很久了！

    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给别人看，徐玉子觉得自己算不上“美好的东西”，但偶尔也是会拥有美好的心情。

    这不就巧了，姨妈有一种很厉害的能力，就是能将美好的心情变为灰烬。

    精神攻击往往最为致命。

    争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徐玉子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每次总归都是以自己的失败为收场。

    至于过程和开始，徐玉子从来都是不记得的。

    “我没良心，我神经病？”

    姨妈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徐玉子，瞪大双眼，犹如警察逼问刑犯：

    “我他妈的为了你，带着一家人搬迁，贷款买房，就是为了给你一个住的地方，给你一个好的读书环境。”

    姨妈个子较高，体态纤细，很明显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如今四十多岁了，也不似其他妇女一般体态发胖，但是她面相很凶，特别是瞪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要杀人的感觉。

    是的，她也确实这么做过。

    只是单独对徐玉子一人。

    表弟在客厅看电视，对阳台上对峙的二人见怪不怪，甚至还觉得好笑，可惜自己还在读小学，没有手机，不然他真想录像下来，发给远在外地的姐姐看。

    “你放屁，你买房根本就是为了你儿子读书，和我有什么关系？家里什么事都是我做的，饭是我烧的，衣服是我洗的，家务也是我做的，你干了什么？连给我的零花钱都是最少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白眼狼的东西，我他妈的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我供你吃供你喝，给你上学给你补课，我天天在外上班，你在家里做点事怎么了！”

    姨妈大声的训斥着，骂着，用着最尖酸刻薄的话语，最瞧不起的神态：

    “忘恩负义的的东西，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天天骂我，咒我去死！”

    “你以前经常打我，骂我，你从未尊重过我，你凭什么让我做这做那的，凭什么！”

    徐玉子又害怕又气愤，又觉得旁边的邻居能听见自己的喊叫声，又害怕丢脸，又害怕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姨妈，随时可能挥手打自己，于是便拿双手放在身前，随时作防御姿态，嚷着嚷着眼睛就红了，鼻涕就往下掉，气势全无。

    “请你弄清楚，这是我家，是我花钱买的房产证，上面写的也是我的名字！你他妈要是待不惯，有多远滚多远！你要是有本事，你自己出去租房子呀？徐玉子，你搞清楚了，你可不是我亲生的，就你那狗屎一样的烂成绩，我他妈的能供你读到高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有种这个暑假就去自己打工，然后大学半工半读，你不花家里一分钱，你有种就自己去独立呀，你什么都没有，你在这里豪横什么？你做点事又能怎么样？有什么优点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姨妈的这一番话，骂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外带讽刺技能，连带着几巴掌下去，徐玉子的手臂就见红了。

    这算好的了，徐玉子挨打多，反应迅猛，伸手阻拦的快，不然红的就是自己的脸了。

    这脸上挨巴掌，可比手上挨巴掌疼多了。

    表弟见怪不怪，还时不时得伸长脖子看热闹，其实他也觉得妈妈有点凶，每次姐姐回来也总是骂姐姐。

    不过骂徐玉子是应该的，她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姐姐！人不聪明，长的也不好看也就算了，脾气还大，自己家里白养了这么一个外人这么多年，妈妈生气拿她发脾气，又能怎么样啰？

    其实表弟知道，妈妈这种人吃软不吃硬，骂就让她骂几句呗，顶多就骂两个小时，嘴巴干了自然不会说话的，就徐玉子这个人吧，偏偏就是个头硬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人。

    姨妈每一次别人骂她，就故意往那个枪头上撞，这到最后不遭一顿打，都不肯罢休。

    仿佛就高举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就不姓徐！

    这就是徐玉子想离开的原因，可是她没钱，也没有其他的亲戚能收留，所以她现在一直在找一个能包吃包住的地方干活。

    去哪里都行，老子在外面捡垃圾，饿死在外面，跳楼去，也比待在这个地方好！

    考不考得上先不论，徐玉子本来就不打算读大学了，姨妈的性格阴晴不定，偏偏自己的生活费还全部都是她给，说不定哪一天生气了，有一分钱都不给，那自己岂不是得饿死？

    算了！

    徐玉子受够了那种被拿捏被当成狗被屋檐下欺辱的生活，她要反抗，要离开，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都说人生是会苦尽甘来，徐玉子相信，只要自己能够努力，就能在外面撑起自己的小家，到时候要养猫养狗养金鱼养绿植，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过的很好的。

    姨妈看着自己生气，愤怒而又难堪，痛苦却没有办法发泄的表情，到最后只能一脸愤恨的流泪，心里肯定爽翻了，肯定觉得报复的真爽。

    徐玉子有时候也挺恨自己的，恨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骨气的话，就应该早早的搬出去，去过独立的生活，自己手里，但凡有点钱，至于要受这些该死的屈辱和气？

    可惜，她没有骨气，依然是过一天是一天的性子，成绩普普通通，还有些低下，好了伤疤忘了疼，仇恨感断断续续的，也不能持续很长时间，当然了，就算能持续的话，也没什么作用。

    姨妈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不砸别人的东西，就专门砸徐玉子的东西，用力的摔在地上，听见徐玉子那些心爱之物摔裂的声音，姨妈的心里不知道有多舒畅。

    在看见徐玉子又心疼又崩溃，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更舒服了。

    所以徐玉子一直认为姨妈就是个变态，还是专门过来找自己报仇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