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入夜后，苍风派的几个弟子在四周布好阵法，轮流守夜。 韦君元讪讪地坐在角落里，抱着雷影听他们畅谈捉妖趣闻。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忽然转向他问道：“韦前辈收了几枚妖丹？” 韦君元想起自己那个在与树怪争斗时不知道遗落到哪去了的乾坤袋，心如刀绞却强自镇定地叹了口气：“唉，不提也罢。” 一直靠在大石上沉默不语的贺兰昱却忽然道：“说说。” 几名小辈也饶有兴味地看向他，希望能听听他的经历。 韦君元摸了摸鼻子，只得道：“原本已经拿到二十余枚，可惜啊……” 贺兰昱追问道：“可惜什么？” 韦君元轻轻抵住额角，做惋惜痛苦状：“今天在与一个高阶妖怪斗法时不慎遗失了。” 几名小辈不禁齐齐发出喟叹，都替他觉得可惜，只有贺兰昱不为所动：“乾坤袋都有主人术法维系，遗失了也大可找回。” 韦君元控制住自己想剜他一眼的冲动，以手掩面道：“这个……我用灵力探查过，但一直没找到，可能、可能是被妖怪拿去吃了。” 贺兰昱脸上怀疑的神色已经遮不住了：“吃了？” 韦君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轻咳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再重新捉就是，唉，今日遇到的这只妖兽实属难缠，我有些疲乏，先行休息，守夜的事就劳烦诸位了。” 小辈们没什么意见，贺兰昱见他说完便当真抱着剑合上了眼，口中的话也咽了回去。 幻境的深夜不比现世，危机四伏，几名小辈今年都是第一次参加大会，虽然说好了轮流守夜，但往往守到一半就困得东倒西歪，最后只得由贺兰昱一人把守法阵。 贺兰昱稳坐在阵眼中央守着火堆，久了也觉无聊，便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的韦君元，那人伏在一颗大石下侧卧在地，四肢蜷缩着抱着宝剑，眉头蹙在一起，似乎在害冷。 贺兰昱默默地观察他半晌，忍不住站起身走了过去。他伸手在韦君元肩膀上轻轻一拍，发现这人体温十分低，身体也在微微发抖。贺兰昱愣了一下，转而去摸他脉门，一摸之下心中大感惊异，韦君元的灵力虚弱、脉象奇乱，莫非他之前所说的与高阶妖兽斗法一事并不是信口胡言，而是真的斗法落败受了伤？ 贺兰昱又在他肩头推了几推，口中叫道：“韦君元，醒醒，别睡了。” 韦君元非但没醒，反而被他推得向后仰去，身子软软地仰面躺倒在地，双眼紧闭状似昏迷。贺兰昱有些为难，他对面前这人的情绪多少有些复杂。早在前几年他便听说过韦君元的名号，这人在雷火之术上颇有造诣，传闻又经常出没于妖物作乱之地救人于危机关头，怎么看都是个正气凛然的翩翩君子，致使贺兰昱对其多少有点仰慕。但在云霄宫那一晚，韦君元的所作所为让人大失所望，加之后来又听伍子麓讲了一些关于他的“真实事迹”，他觉得内心幻想破灭，很是沮丧了几日。 但眼下这人的状态如此不好，他也不能弃之不管。想罢多时，他将韦君元抱坐起来，让他后背靠着大石坐好，自己则盘膝打坐，扣住对方两腕向他体内输送灵力。这个法子果然有效，韦君元冰冷的身体渐渐转暖，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痛苦，还叹息似的哼了一声。 他从入眠后意识就是混沌的，周身仿佛坠入寒冷泥泞的沼泽，怎么挣扎也无法脱离困境，可不知何时起身体忽然涌入一股纯正的天元真气，叫他舒服极了，忍不住向那灵力的来源靠去。 贺兰昱专心致志为他运功调息，忽觉身上一沉，竟是韦君元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一惊，想要推开对方，可韦君元固执地向他怀里贴，还用胸脯去蹭他的胸膛。贺兰昱僵直地抓着他的两只腕子扭脸看去，见他依旧双目紧闭，额头还有细细的汗珠，便明白过来他大概太过渴望这点灵力。随即贺兰昱又觉出胸前异样，韦君元的上半身完全靠在他怀中，歪着头枕在他肩上，胸脯子软软的鼓出两团，显然不是一般男子该有的形状。 贺兰昱呼吸一窒，心道这韦君元莫非是个女人？ 扭头确认了他喉间的突起后，贺兰昱迷惑又惊奇地松开了他的腕子，转而拖住他的腋下把人又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这种绵软的触感，是女子的乳房没错了。贺兰昱本就深邃的眸子变得更暗，他怀抱着昏迷不醒的韦君元，轻轻拨开他的衣领，大掌顺着锁骨无声无息地滑入内里。 正在这时，身后草地忽然传来几声响动，一个师弟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道：“对不起师兄，我……我又睡着了。” 贺兰昱迅速收回手，将韦君元放回石头上靠住，回头望向那名师弟。那人睡得晕头转向，坐起来后还闭着眼，一脸不情愿地在地上摸索着找寻自己的佩剑。 贺兰昱不动声色地给韦君元拉上半敞的衣领，然后站起走过去道：“你若实在困，不必勉强，我来守就好。” 那师弟终于睁开了眼，打着哈欠拍打自己的额头：“怎么好意思让师兄守全夜，我可以的，师兄去休息吧。” 贺兰昱沉默一瞬没说什么，只走到韦君元附近盘膝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他看似一动不动，但藏在袖子中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指尖，仿佛在品味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温软触感。 翌日清晨，几位术士都醒来了。韦君元惫懒地靠着石头伸了个懒腰，发现体内灵力似乎恢复了一些，顿时大感高兴，站起来拍打身上尘土，还与那几个小辈攀谈起来。 贺兰昱默默来到他身后道：“你真要与我们同行？” 韦君元被他忽然出现的低沉嗓音吓了一跳，侧身退了好几步才站定道：“是啊，怎么了，贺兰兄反悔了？” 贺兰昱听他叫自己贺兰兄，心中有些异样，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走。” 简单收拾一下后，几人果然一同上了路。路上韦君元暗自观察，发现这几个小辈的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那个贺兰昱倒是有点本事。斩杀两只主动跑来送死的低阶小妖后，几人终于遇上了一只中阶狼妖。 这只狼妖体型矫健，可以像人一样站起奔跑，两只前爪锐利无比，一张血盆大口里满是獠牙。它咆哮着冲向几名小辈，那几个人抵挡不过大呼师兄救命。贺兰昱催动宝剑向它劈出一道剑芒，狼妖双爪一挥，竟将剑芒毫不费力地抓了个粉碎，而后怒吼着朝贺兰昱扑来。 几名小辈此时已经飞快地上了树，这是他们一路之上的保命绝招，稳稳地蹲在树上了，一人喊道：“韦前辈，这妖狼如此凶悍，恐怕贺兰师兄也很难对付啊。” 言下之意是想让他出手帮忙。韦君元早在刚才就看出这狼妖非同一般，此刻听了这话，感觉不拔剑也有些说不过去，可是……他将手握在剑柄之上，感觉体内灵力将将够维持他操控雷影，如果这时出手战斗，消耗掉的灵力还不知何时才能填补回来。 几十个回合后，树上那弟子看他屹立不动，催促道：“韦前辈，那妖怪背对着你呢，是个好机会啊！” 韦君元头上已经冒了汗，心里还在纠结利弊，偏在这时，贺兰昱脚下一滑身子向旁边一歪，露了个破绽。狼妖逮到机会向前一扑，准备一爪抓穿他的肚皮。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冰锥破空而来，直直扎入狼妖厚重的皮毛，穿透了它的前心。狼妖痛苦不甘地仰天长啸一声，两条后腿一软，跪倒在地，不再动弹。在场众人皆愣了一瞬才朝刚刚冰锥射来的地方看去。 燕随风带着两名随从自一颗大树后转出，目光傲然地扫过在场众人，而后眯眼一笑：“贺兰兄，几日不见，你的功夫怎么退步了？区区一只狼妖便将你难住了？” 贺兰昱看到是他，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尘土，也笑了一下：“让燕少主见笑了。” 燕随风走过来化了妖丹，将这枚红彤彤的小丸托在掌心掂了掂，伸向贺兰昱道：“贺兰兄拿去吧。” 贺兰昱拒绝道：“既然是燕少主斩杀的，理应由你拿去。” 燕随风含笑将其收入囊中：“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后他转向已经偷偷踱到角落里的韦君元，目光如炬道：“哦，这不是韦少侠吗，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出手？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韦君元暗道晦气，十分勉强地咧了一下嘴：“我正想出手，没想到被燕公子抢先了。” “这么说来是我抢了你的功劳了？”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随风是何等的精明敏锐，从刚才便察觉到韦君元的异样，这家伙不落下风时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心中犯疑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韦君元尴尬地站在原地，感觉大家的目光都射向他，仿佛在等他一个答复，他不喜欢在这种时刻成为众人的焦点，大家的目光或好奇或轻蔑，让他如有芒刺在背、如鲠在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时贺兰昱却忽然开了口：“燕少主是不是也遇上了难缠的妖物？” 燕随风的目光还停留在韦君元身上，单用鼻子“嗯”了一声答道：“一只金头蜈蚣。” 贺兰昱脸色微微一变：“可是额头上有三只眼的？” 燕随风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向他：“对，你们也遇上了？” 贺兰昱点点头，原来他们几人在第一天便与这金头蜈蚣碰了面，几名小辈尚未拔剑便被对方冲天的妖气震得胸口发闷，更别提与之战斗了，贺兰昱当机立断带着众人飞快撤退，结果出师不利，这一天什么成果都没有，只落得一个落荒而逃。 燕随风想起那妖怪的凶悍模样，也不禁皱起眉头。和他一同进入幻境的本有七名术士，个个法术高强，这一路都可算得上畅通无阻，然而今早路过一片石林，碰见这妖物盘在地上睡觉，燕随风想要将其一举擒获，哪知八人联手上阵竟也没斗过它，还有几人受了伤，无奈之下只得分头逃跑。因此现在这位少庄主瞧着有些灰头土脸，身边的随从也只剩两人。 “唉，若能擒到此妖，没准儿能拿下头魁呢。”一个苍风派弟子有些向往地说。 在场众人谁不知这个道理，但又谈何容易。场面静默半晌，燕随风状似无意地说：“贺兰兄，你们准备去哪里，不如咱们一起走如何？” 贺兰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本也不是为了取得多好的名次而来，而是师傅让他带着这群师弟出门历练，但目前看来，这几个小崽子一点忙也帮不上，如果能和燕随风一起，没准还能得到一点庇护，想罢他表示同意。 而燕随风又转向了韦君元：“一起？” 韦君元立即摇头：“不必了，我习惯独行。” 贺兰昱盯住他，燕随风也盯住他，同时带了一点怒气：“你刚刚不是还和贺兰兄几人在一起，怎么我一邀请你你又习惯独行了？” 韦君元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颇想甩出一句“老子就是不爱看你”，但因害怕挨揍没敢说出口。燕随风提高些了嗓门又道：“听说你这一路斩了不少妖怪，我正想见识一下云霄宫北殿首席弟子的本事呢，韦少侠就别推辞了。” 说罢侧身为他让出一条道路，韦君元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心中则盘算着一会儿找个合适空隙逃跑。 于是一个由云霄宫、苍风派以及落梅山庄三个门派弟子中的翘楚人物组成的新组合就此踏上历练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