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瑞奥塔的神色已没有他们最初遇见时那样冰冷，眼眸中始终氤氲着柔和的光。就像其他陷入爱情的年轻人，他展现出了冷漠的伪装之外的热情洋溢，不止因面见恋人而喜悦，也因无望的回应而神伤。

    种种复杂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任谁都没办法忽视——包括雷克利斯。他一定是摸准了自己的软肋，才总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雷克利斯很生气，但迎着那双包含委屈的眼睛，又没办法将拳头落在他脸上。他可以揍冷酷嘴毒的总司令，却不忍伤害一丝眼前悲伤的年轻人。

    他捧起瑞奥塔的脸仔细端详，思考很久，充满怒意的拳头在靠近他的过程里逐渐卸了力道，最终在瑞奥塔困惑地眨眼时用极轻的力道拍两下他柔软的脸颊。

    “你……你真狡猾！”雷克利斯凶狠的语气简直能和他润红的脸形成绝妙的画面。

    “谢谢。”瞧瞧这个混蛋做了什么？他又用那光辉般的微笑来诱惑人了。

    雷克利斯反倒成了冷酷的那一个，忍住心头痒痒的感觉，仿佛没有丝毫触动地转身走在前面，顺便提出了正当要求：“给我一身衣服，你要我光屁股出门吗？”虽然口气不那么好。

    沾满对方体温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瑞奥塔就以包裹外套的姿势圈住他，倚靠他的颈窝蹭了蹭，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他不具有能轻易说出“我爱你”的性格，却没有一处不表现着浓烈的感情。这不是雷克利斯承受得起的，他甚至觉得这很奇怪。

    明明他们不久之前还在打架，现在瑞奥塔被他的什么吸引了？两次性爱？还是别的什么，他想不通。

    至于自己有没有被吸引，雷克利斯持否定观点。

    希望远离自己的这几年，足够让他头脑清醒。雷克利斯复杂地望了望瑞奥塔寄希望于时间来让瑞奥塔想想清楚。

    好在之后对方就收起了黏糊的态度，恢复了以往公事公办的样子，开车载他回家。如果不是频频投过来的注视，他还能装得再像点。

    雷克利斯懒得计较这些了，他屁股疼，心里也不舒坦，感觉比上次做爱还难受。

    果然瑞奥塔的冷脸看着舒服点，他瞥两眼就心力交瘁地闭上眼，思考后续的计划。

    扎卡帝国是待不久的，他原想追求约顿成功便毫无遗憾地离开这里，继续完成未完的心愿。可瑞奥塔的变故改变了这一想法，他开始犹豫了。

    约顿，他的星辰，他的生命之光，在凝望那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或许与瑞奥塔此时无比相近。

    “我要是死在遥远的星海之外了——你知道进入远征队迟早有这么一天，你会怎么想？”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瑞奥塔懵了片刻，他在雷克利斯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就知道这是他认真问出的。

    “即使跨越无数星域，我也会去寻找你遗存的一切，带你回到自己故土。”他的回答也很认真。

    “啊……不是。我是说，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雷克利斯没想知道他到时候的做法，虽然听到这些挺感动的。他觉得这小子在回避话题，故意曲解他的问题。

    瑞奥塔猛地刹车停下，双眉因愤怒而聚拢。他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怒气，声音冷得不像话：“你觉得呢？要我待在与你相隔无数星域的地方，每日企盼的回应却变成了冰冷的死亡讯息，你要我怎么想？你觉得我会像个孩子似的嘤嘤哭泣，或者大发雷霆？”

    “不。瑞奥塔摸着他的脸，眼眶有些泛红，盈润的水光在紫色的瞳孔上覆盖了一层。“因为我的挚爱离去了，我将绝望得恨不能死去，却无法抛弃职责满足一己私欲。余下的时光，我都会在这样的绝望里度过，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吗？”

    他狠狠转过头，颤抖的尾音像在雷克利斯的心尖上扎一刀，莫名的刺痛让他疑惑地摸向胸口。“你的挚……”他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你听到了。”瑞奥塔闷闷地说。

    雷克利斯摸到的是越来越快的心跳，慌忙解释道：“这就是个假设，假设！没有死亡，也没有绝望，懂吗？”

    他还小声咕哝：“真是，说得那么认真……”

    忽略掉瑞奥塔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挚爱”，他可以明白如果让约顿爱上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了。

    倘若他死后，那颗星辰将永远黯淡，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将它握在手心。雷克利斯猛吸一下鼻子，要哭不哭的样子比瑞奥塔难看多了。

    “你又哭什么？”瑞奥塔露出了熟悉的嫌弃表情。他重新发动车子，脸色恢复了冷静。

    雷克利斯本来是在憋眼泪的，被他点出来，当时泪珠就滚了下来，还要梗着脖子嘴硬，用哭腔大声说：“关你什么事！”

    就和前世一样，他要从明恋转为暗恋了。只是这辈子没了瑞奥塔做情敌，又会有什么样的人走进约顿的心？

    “不可理喻。”瑞奥塔抛下这句话，气得雷克利斯伸手就骚扰他，差点害得车撞上了路边的台阶。瑞奥塔立刻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捏着雷克利斯的脖子，把他按到玻璃上。

    “胆子吃肥了？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我不想和你一起殉情。”瑞奥塔压着他，制住了他所有的挣扎。雷克利斯再想抬手，脖子后面的稳定器就自动触发了。

    他立刻瘫在那里，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借这个时候半是吃痛半是发泄地哭出声，揪紧瑞奥塔的衣服就把满脸的水渍抹了上去。

    他压抑了几十年的恐惧和悲伤、连面对梵瑞格都不曾流露的疲惫一股脑地涌现出来。那是瑞奥塔无法理解的痛苦，他只是抱住雷克利斯，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任由怀里的人变本加厉地贴紧自己，汲取唯一的温暖。

    没有什么是比体会死亡更清晰的恐惧，也没有比战争更摧残人心。雷克利斯足有十几年没有真正哭过，这次放松下来，他哭到家门都没能停止，还是瑞奥塔抱着他进了屋子，艰难地把腿从围过来的猫团子堆里拔出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养一屋子猫干什么？

    总算将人放到沙发上，雷克利斯还不撒手，瑞奥塔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拉扯半天都没能扯开紧紧黏在身上的大块头，无奈地问：“好了，你还要哭多久？”

    “再一会……”雷克利斯感觉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堵塞的心口有种豁然开朗的舒畅感。他哽咽着抹眼泪，还是得以起身的瑞奥塔拿冰凉凉的毛巾擦他的脸，才算止住了最后的几滴眼泪。

    哭了个够的雷克利斯回到大咧咧的状态，只字不提他为什么哭，抱起一只猫崽炫耀：“看，我的小咪咪！”

    “喔……”瑞奥塔定定看着那只猫，想起基地的事，说，“我还存着你乱叫咪咪的录像。”

    “删了！”雷克利斯露出了凶恶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