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站
飞船在数小时后顺利抵达贸易站，两人从驾驶舱离开时，浑身上下已然换成了这片鱼龙混杂的地区最常见的装束——能够遮面的斗篷和朴素的衣裤，就和行走在各个星区之间的赏金猎人一样低调。 在换上这身行头前，雷克利斯还用玩笑的语气戏弄瑞奥塔的品味，当然被狠狠瞪了回去，然后悻悻地拿走了属于他的那身衣服。 现在他们平安走出了港口，瑞奥塔去支付购买临时停港的费用，雷克利斯则漫步在杂乱又不失秩序的街道上，左右打量两旁的店铺。 为了保证秩序，越是靠近帝国中心，货物就越是明码标价，也不允许将商品拿出展示柜。到了这里就不同了：商人们毫不忌讳地将交易品摆在随时可拆卸的简陋台面上，和过往的人大声讨价还价，唾液几乎要随着激烈的争执飞到别人的脸上去。 空气中还飘着生或熟的食物发散的各种味道，但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个皱起眉头，只在乎如何从对方手中多扣出一点油水。 这就是边境，永远缺失管治，但对某些居无定所的亡命徒来说，却带着混乱的魅力。 在他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的时候，一旁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们这里的水烟是特色，这位老板需要吗？” 那位商人察觉到了雷克利斯的格格不入，只有初来乍到造访这片陌生星系的旅行者才会像他那样好奇地四处瞧，和这类人做生意的难度也远比混熟了的老手低。 雷克利斯果然被吸引了，眼中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伸手要接商人递过来的烟袋，但下一刻就被拽了回去。 “我很清楚我们要什么。”瑞奥塔拒绝了商人的推销，顺便瞪了一眼雷克利斯。即使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雷克利斯也能看出他的不满。 “好吧。”他妥协了。谁让在这里掏钱的是瑞奥塔。 “你不应该在我做正事的时候乱跑。”瑞奥塔的眼神看起来有点责怪，但他并没有指责雷克利斯更多，而是拉下雷克利斯的面罩，端起他肿胀的脸说：“让我看看……还好伤势不太重，用治疗喷雾就够了。”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喷雾——飞船没有配备这个，这一定是他特地去买的。 冰凉的药剂覆盖皮肤的瞬间有些轻微的刺痛感，但很快就被一阵阵舒缓的感觉取代。雷克利斯感动极了，反握住瑞奥塔拿喷雾的那只手，想说点什么，那人就摇了摇头，替他重新戴好面罩。 “不是现在，雷利，我们必须先回去。” 怎么到了四年后，瑞奥塔反倒成了逃避感情的人？雷克利斯有些想不明白。瑞奥塔在拿他们的逃亡当借口，回避一切有关他们两个之间的话题。他看得很清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一局面。 也许真如对方所说，等回去了就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可雷克利斯从瑞奥塔的身上看出了某种决然的心情——这不像是要向他敞开心思的表现，更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情顿时就更加苦闷了。 “雷利，”瑞奥塔唤了他一声，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快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雷克利斯跟上他的脚步，强迫自己甩掉那些和逃亡无关的想法。目前来说，活着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暂时没有追兵过来，他们得以休整一番，到就近的酒馆吃点东西，再补充些返航途中的物资，然后更换一艘新的飞船离开这里。 现在他们正在执行计划的第一步——填饱肚子。 在踏进嘈杂凌乱的酒馆前，雷克利斯已经做好了食物的滋味大概不是那么美妙的心理准备——这片区域作为各个星球货船临时落脚的地方，贸易站的食物总归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也没空去高档点的地方吃饭，能有时间填饱肚子已经是种奢求了。 但他没想到食物的味道能不美妙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雷克利斯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说不上是汤还是主食的糊状食物，食不知味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粘稠但据说营养极为丰富的餐食。对面的瑞奥塔倒是没有发表任何怨言，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食物——他总是这样沉默地忍耐着不喜欢的东西，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他，但脸上的表情也绝对谈不上轻松。 没有可口的饭菜满足身心需求，两个年轻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要浪费食物。”瑞奥塔是最先吃完的那一个，他迅速放下勺子，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如释重负，随后又紧绷起来，冷声教育正在那玩弄食物的雷克利斯。 雷克利斯没法反驳他的话。他终于鼓起了吃下一口的勇气，盛起一勺塞进嘴里。在舌面接触到糊糊那古怪的口感的时候，他露出了要呕吐的表情，总算明白了点餐时服务机器人额外的询问是什么意思了。 “请问您确认点两份速食套餐吗？您完全可以多等待几分钟时间，尝尝我们的今日套餐。” “不用了，就点这个。”当时是雷克利斯选择拒绝的，因为瑞奥塔已经和他提了不止一遍要节省时间，不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过多耽误。而且瑞奥塔也没有提反对意见，将决定权交到了他手里。可以说是他们共同导致两人嘴巴受苦的。 雷克利斯以狼吞虎咽的速度咽下了剩余的食物，不叫舌头有品尝味道的机会，艰难地解决了他的那份后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现在我们可以说说你惹的麻烦了。” 瑞奥塔耐心地等待雷克利斯吃完才开口，对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招惹了塞维人的原因很是好奇。 “笨蛋，别在这谈，他们会听到的！”雷克利斯匆匆结了账，带瑞奥塔离开了人多眼杂的环境。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块伊卡水晶放到对方手里。 “就是这个，伊卡水晶，就是它险些害得我们丧命。我想，它是帝国的一项不可或缺的资源，最好尽快在原矿被这些暴徒糟蹋干净前派遣军队前来看管。” “我不明白，那颗星球上到处都是这东西。”瑞奥塔以食指和拇指捻起透彻的晶体，单凭肉眼还看不出它有什么争抢的价值。 早在当初宣布占领附近星系的时候，帝国就已经考察队勘测过各个星球的情况了，就他所知，伊卡星并非帝国需要宣布主权的资源星球。 “欧帝斯说它能运用到战舰和武器建造上……我不知道，但他说这是高纯度的水晶，和外面的不一样。” 雷克利斯也不清楚伊卡水晶的重要性，所有的答案只有那个疯子自己知道。 “我明白了。”瑞奥塔不再多问，将水晶还给了雷克利斯。 他的好奇心点到为止，但雷克利斯不愿意让话题就此结束。他又想到了欧帝斯那张可恨的嘴脸，恼怒地说：“我们应该尽早抓住他，在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前把有用的情报说出来。” “不，那不是我的任务。”出乎意料的是瑞奥塔没有认同他的话。 “什么？”雷克利斯有些傻眼了。 “我没有说过我的任务是抓捕欧帝斯。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潜入帕拉克星系，解析星系信息。”瑞奥塔的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 的确，旁人只告诉他瑞奥塔是去执行潜行任务了，说要逮住暴徒的只有他手下的人，雷克利斯自然而然地就以为瑞奥塔的任务目标也是这个。 即便如此，雷克利斯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不抓他？他是个S级通缉犯！” “雷利……”瑞奥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试图想解释的无奈，他知道雷克利斯在欧帝斯的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憎恨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有些事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而他们现在偏偏最缺的就是时间。 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是比活命更重要的呢？ 他想安抚情绪不太稳定的雷克利斯，但在瞥见对方身后的光景时，带着淡淡苦笑的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低头！” 雷克利斯下意识地执行了这一命令。几乎在他完成动作的同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便贴着他的后脑勺擦了过去。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身后的状况——塞维人的杀手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