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次相见
陈露匆匆推开了玻璃门，店内淡淡咖啡的香味便扑面袭来。店里放着不知名的抒情歌曲，男男女女三三两两错落地坐着，或是闲聊，或是静静品着手里的咖啡。 他没有点单，而是径直进了店内找了个靠窗双人座的单人沙发坐下。高挑的个子和突出的气质让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多加侧目，D市明媚的秋日午后，金黄色的阳光洒下，给他的侧脸描摹上了一层金边。光洁的额头饱满，弧度优雅地连接着秀气高挺的鼻梁，在侧分的黑发下若隐若现。 店员走了过来，上了一杯水给他。他低声道谢，也实在是有些渴了，便拿起喝了几口。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朝他快步走来，他轻轻蹙了蹙形状秀丽的眉毛，却很快变回平静无波的表情，只因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到他流露的一丝不快。 白俊看见他，未语先笑，快步走来在他的对面坐下。银框眼镜微微反射着阳光，男人先开了口：“露露。”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他抬头看向男人，态度严肃地提醒。 “啊，”白俊轻轻地应了声，似是有些局促，记忆中很少见他摆出这样收敛的姿态，“先点些喝的吧。” 陈露没说话，只低头看和面前的水杯。白俊兀自叫来了服务员：“不好意思，来一杯黑咖啡，一杯橙汁。” 男人可能还记得他喜欢喝橙汁这件事，没有问过他便点了单，像是在拿这个细节讨好他一样。白露抿了抿唇，抬眼看向白俊，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二人视线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这几年，过的还好吗？”白俊沉默了一会，低声问他。 “挺好的。” “嗯，爸爸知道你考上了D大，为你感到特别的自豪。”男人说罢露齿一笑，隔着镜片也略显深邃的双眼弯了起来，看起来是真心为他高兴一般， 听到男人又在擅自以父亲自居，陈露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有些冲：“为什么还这么叫自己？你已经不是我爸了。” 白俊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苦笑道：“露露……你离开之后，毕竟是好几年没见到了，也难免你对我感到陌生……但是爸爸对你的思念没有停止过。” 陈露没答话，反而转移了话题：“白海阳还好吗？” 白俊似是没料到他会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嗯，他也考上大学了，离D市远，在南方那边。” 陈露没说什么，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把饮品端上。二人一时之间无言，只静静喝着面前的饮品。闻着对面散发出来的黑咖啡的浓郁香气，陈露悄悄抬眼打量男人，却不小心对上了同时在打量自己的男人的目光。 男人为这个意外轻轻笑了，放下咖啡杯看着他道：“露露越来越好看了，从小就好看。”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他放下橙汁的杯子，语气有些强硬。 “好吧，”男人有些无奈般地，话锋一转向他解释前几天的偶然，“我来D市这边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那天在饭店也是在谈生意，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 男人顿了顿，像是在缓解有些激动的情绪：“算一算自你回家后，我们也有快四年没见了……我以为再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陈露低着头喝果汁，听得眉头都蹙了起来。什么叫以为没机会再见到自己了？就算是想讨好他也不必做出如此虚伪的样子，叫他只想发笑。 “呵呵，不说这些了，”白俊转换了话题，看了看手表，“晚上几点下课，我来接你吃饭。” 陈露没想到男人今天还要约他出来见面，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五点半。” “好，那我在你们学校侧门等你。” 二人说完了话又陷入了沉默中，陈露下午还需要排练，也是不想和男人在一起呆太久：“我要回去了。” 男人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可没等他开口陈露便起身走了。 出了咖啡店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陈露在心里忍不住反刍刚才的见面。来之前以为会是充满激烈的言辞，情绪波动的场景，可没想到时隔多年的重逢是这样平静。可他心里还是乱成一团，见面之前脑子里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仍然在困扰着他。可这些话，又不是能够轻易就能问得出口的东西，他不想做一个歇斯底里，对过去无法释怀的人。而且一旦他这么认真，便显露出他有多么重视这份亲情，好像就输给了那个一副无所谓的男人。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在耿耿于怀，起码他要表现得和他一样，把这事轻轻放下。 到了五点半，他神思恍惚地练完了今天的舞蹈动作出了练舞房。走到侧门，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马路对面泊着。他走过去，白俊便下了车跟他打招呼。 上了车，男人给他系好安全带，侧头声音十分温柔地问他：“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他看都没看他，只淡淡地答道。 “好，我订好了饭店，就去那吧。”白俊说罢开动了汽车。 二人到了饭店，是一家中餐馆。白俊定的位子视野很好，坐在窗边能看到市中心的夜景。二人落座后，白俊便叫来服务员点好了单，这期间陈露只侧头看着窗外。 “今天下午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每天练舞一定很忙吧。” “嗯。”陈露一只手支着脸，神情淡漠。 “马上就要十一了，学校有没有安排什么节目？”男人拿起茶壶给他续了点茶，自己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到时候告诉爸爸去学校给你加油。” 陈露抬头看他，挑了挑眉毛：“没有。” 男人也不觉得尴尬，只笑了笑没说话。陈露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再理会他。 只不过他情不自禁在脑海里想起男人刚刚的模样，于是他装作喝茶的样子悄悄侧目打量男人。灰棕色的呢子西服，里面是挺阔的米色衬衫，没有系领带。打理的长度合适的头发被男人用发蜡抓成一个很利落潇洒的发型，刘海的碎发微微垂下，显得有些多情。 菜陆续上来了，陈露也没管男人，径自拿了筷子开吃。白俊也不着急吃，只顾着给他夹菜。 熟悉却又生疏的气氛从下午一直持续到现在，二人都没能打开话题。陈露感觉得到男人想要拉近距离的努力，可他却只是一味地防备，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白俊果然又开口了：“你爸妈他们都还好吗？” “嗯，还上班呢，差几年退休。”陈露只顾低头咀嚼。 “学芭蕾舞的男孩子，也有饮食上的限制吗？感觉你太瘦了，多吃点。”说罢白俊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肉。 陈露没回答他，倒也没停下筷子，一口一口仔细咀嚼着。他不是吃得少，只是吃得慢，但他懒得跟白俊解释。这家饭店的确做得非常好吃，他很少吃得到这么美味的菜。 白俊一边吃饭一边静静打量他，也没说话。陈露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也没管他。两人静静吃了一会，白俊突然问道：“现在是住在学校宿舍吗？” 陈露点了点头：“嗯，四人寝。” “条件还可以吧？平时缺什么就和我说。” 他注意到男人没再自称“爸爸”，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抬头看向男人，像是较着劲：“什么都不缺。” 他看到男人扯了扯唇角，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嗯，缺了就告诉我。” 陈露索性不回答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吃完了饭。陈露要坐车回学校，不让男人送他。白俊也没坚持，站在公交站陪他等车，又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票子来：“练舞很辛苦，收下买点有营养的，在学校不要不舍得饭钱。” 陈露瞥了他一眼，很不悦似的，也没说话，只把双手插在外套里，转头不做理会。男人只得把钱收了回去，刚要开口，公交却从远处开了过来。陈露看见了，便往前走了一步要排队上车，就在这时白俊却拉住了他。 被男人拉住，陈露有些莫名其妙，刚转过身，却立刻陷入了一个宽阔的臂膀中。男人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地道：“露生，爸爸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那声音居然带着些哽咽，男人有意压抑着不流露出来，可陈露还是听到了那语调中微微的颤抖。 他没说话，男人怕耽误他上车，很快就松开了他。他却没再回头看，径直上了车，车开动了之后他才隔着窗户偷偷看向男人的方向，那个身影还站在那里转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