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树林深处的吊脚楼被黑暗所吞噬，里面的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灯封闪着微弱的光。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间房间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显得十分怪异。 旁边生锈的铁环里穿过一只白净的手腕，上面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 尹柒与斜躺在玫瑰塌上，手里玩着两条黑色的蛇，玩够了她便让黑蛇缠到那只白净的手腕上，黑蛇用身体紧紧地缠住手腕，身体上竖起许多像刀片一样的刺，绞进手腕里，鲜血直流。 尹柒与笑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朵开得正艳丽的玫瑰。她板正尹青华的脸，看他因为疼痛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有什么好？他哥杀了我的孩子！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尹青华你就是犯贱！” “啪”的一声，尹柒与扬起手对着他的脸打下去。 尹青华的脸被打得偏往一边，头发散乱下来，他看着尹柒与眼里充满怜悯：“阿姐，她已经死了，是周钺杀了她，不是周呈。” “你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会有人喜欢怪物的！！我的孩子不能醒过来就是因为你这个怪物放走了那个男人！”尹柒与发疯般地按住他的肩膀，深红色的指甲陷进肉里，血顺着指甲沾在衣服上。 尹柒与盯着尹青华失血过多发白的唇，摸到他冰凉的手指，突然她一愣：“你的戒指呢？你给那个男人了？”说完她笑起来，“你可是害死他啦！” 尹柒与召唤回两条黑蛇，“我的好弟弟。” 尹青华用力挣扎起来，他摇晃着两只铁环，房间里全是铁环摩擦墙壁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全身颤抖着，手腕的伤口被挣扎裂开，血流不止，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袖，他脸色惨白，“阿姐！阿姐不要，我求求你！阿姐我想办法给你周钺的心脏，我帮你给周钺下蛊！” “求求你，不要伤害周呈——” 尹柒与勾起嘴角，轻轻拍拍他的脸，“早说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不过.....”尹柒与顿了顿，“以防万一，你来替周呈养这只蛊吧。” “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替我给周钺下蛊，到时候我会把解药给你的，嗯？” 尹青华面色苍白，虚弱地点点头。 尹柒与解开墙壁上的铁环，把他扶到玫瑰塌上，解开他的衣袍才拿出一朵散发着幽幽暗光的红色玫瑰。玫瑰根部似乎有了感知，伸出许多触须扎根在尹青华的心脏上。 光洁细腻的皮肤上印上一枚红色的玫瑰花纹。 尹柒与俯身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想想怎么回到周呈身边。” 尹青华拖着虚弱的身躯，费尽最后一点灵力召唤出阿杰鲁，回到神庙里。 神庙没有像以往一样安静，反而在黑夜里灯火通明。大长老坐在主位上，眼角布满了皱纹，像一块老树皮，他斜长的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尹青华。他微微翘起的下巴留着长密的白胡子，头上带着长老帽，手搭在扶手上，满脸深沉。 “圣女，私自离开神庙是要受罚的。” 尹青华跪在门口，低下头，“我愿领罚。” 大长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圣女是不能动七情六欲的，你知道为何还犯？” 尹青华抬起头，他用蔑视和讥讽的眼神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长老，“因为我是人，没有七情六欲的都是怪物！就像你一样！”他跪得端正，在空荡荡的神庙里如一只孤雁。 “放肆！”大长老重重地摔下手中的茶杯，“你真是越发不服管教！和外乡人私通，眼里还有没有苗寨的规矩！” 尹青华直直地跪在下面，一字一句道：“不是私通，是两情相悦。” 主位上的大长老目光逼人，眼神里烧起怒火，他眼睛微微眯起，伸手一挥，“尹青华！你真是执迷不悟！” 尹青华对着他行了三次苗礼：“青华任凭长老处置。” 大长老走到他面前：“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教，这么多年你都听话，那个外乡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爱他。” “你！”大长老气得扬起手，看着尹青华满脸苍白，终究是没有忍心下手。他闭上眼睛，背过身：“青华，别逼我。” “我说过，任凭大长老处置。”尹青华冷眼看着大长老。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生活的神庙变得如此陌生，到处都是冰冷的，他现在倒是分外想念那个依山傍水的吊脚楼，更想念那个陪着他的男人。 “告诉所有村民，圣女私通外乡人，关进水牢，三日后处火刑！”大长老见劝说无用，也不再跟他多说。 “尹青华，如果你想通了，告诉我。” 话音刚落，几个站在门外的大汉进来，抓住尹青华的肩膀，他被抓得生疼，仿佛捆上几十道麻绳，痛得难受。 办公室里除了秘书翻阅文件的声音，便是敲打键盘的细小噪音。秘书艳红色的美甲在白色的文件上显得格外刺眼，周呈盯着他的美甲发了愣。 艳丽的红刺激着他的记忆，仿佛打开什么开关似的，尹青华穿着一身红，掀起眼皮冷眼看着他，拉扯他浓郁的思念。 周呈取下手指上的戒指，仔细端详。看着有些年头，戒指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指腹处还有凤凰的图腾。中间镶嵌着一颗火红的红玉髓，内圈刻着一句苗语“god nyaf gaox ”。 周呈知道这是什么，尹青华把心寄托到他这里。 他没有办法不去想尹青华。 天已经黑下来，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灯海，一直延伸到遥远，遥远。延伸到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市区。有些灯光若断若续，时明时暗飘荡着，像一条铁链。 “各位市民请注意，五百年一次的月食将在两天后出现，情广大市民观看月食注意安全，佩戴好墨镜......” 周呈靠在车椅上假寐，听到广播猛地睁开眼，他又想起神枫树给他的那张符..... .月圆之夜。 手指上的戒指在漆黑的车厢里闪烁着莹莹微光，突然几只蝴蝶从红玉髓里飞出来，落在周呈的衣服上，一团火烧起来，蝴蝶消失不见。 周呈怔住，他开口问前面的司机：“王毅，你看到蝴蝶了吗？” 王毅开着车，“什么蝴蝶？市区哪来的蝴蝶，周总您看花眼了吧？” 周呈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或许是我看花眼了。” 周呈回到浅水湾，处理完最后的文件便沉沉地睡过去，他又梦见那双眼睛，竹林绿水，山涧小溪，这次的主角却是他自己。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在苗民们的祝福中去接他的新娘。 染红的蔻丹指甲，纤纤玉手，银蛇戒指，新娘带着凤凰金冠，用红色的薄纱遮住半张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掀开新娘的头纱，周呈一惊——尹柒与！ 尹柒与拿起匕首重重地向他刺来。 画面一转，苗民们聚集在苗寨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周呈拨开人群，看到木桩上绑着的人低着头，披头散发，伤痕累累。 那人突然抬起头望着他，那双眼睛沾着晶莹的泪珠，羽睫颤动，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周呈心脏狠狠一颤，看清上面的人——尹青华！ “点火！”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声音，突然所有地方都起火了，大片大片的火烧在他的梦里，尹青华被火淹没，所有人都被吞进火海，只剩下他。 “青华！”周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汗流浃背。 手指上的戒指又开始发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