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何明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这份合同足够你拿到下影帝的地位，也算是对你的补偿。”项君昊坐在他面前，神情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当然，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

    何明煦低下头，露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五年任凭驱使的时光，换回无数影视或者商业上的资源，临了还能得到这样一份重量级的影视合同，怎么也算不上吃亏。然而时至今日，这些却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伸手拿起合同，翻开第一页，便看到了瞿自新的名字——那是项君昊的恩师，圈里首屈一指的大拿，他导的片子即便不得奖，也足够捧红任何一个新人。更何况这份合同所代表的项目，显然是瞿导准备冲击国际奖项的作品。

    项君昊的确仁至义尽。而何明煦知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所以……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何明煦用的是陈述的语调，声音很轻，带着掩饰不住的伤感，语气却又是克制收敛的。

    “嗯，到此为止。”项君昊神色稍凝，眉梢却还是舒展的。他显然心情很好。

    一阵酸楚自何明煦心口激荡而过。五年。到此为止。可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难道要在这样的时候告诉他，当初他何明煦爬上他的床，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单纯被他这个人所吸引？他没有这个立场。如同他有过的所有情人一样，项君昊带给他的好处，他也全都享受了。

    其实他该心满意足的。这一年来，他看着项君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已经是坚守到最后的那一个。而之所以能留到最后，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色，只是比旁人更懂分寸，更知情知趣一些。为了能够多留在他身边一点时间，他甚至不惜用尽心思，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模仿那个人。

    ——又有什么用呢？他终归还是要到那个人身边去的。

    “这么多年……谢谢您。”再次开口，何明煦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其实项君昊小他两岁，可他仍然习惯性地对他使用敬称。项君昊年纪不大，但在这个娱乐圈却是毫无疑问的前辈。他童星出身，七岁便以少年皇帝一角火便大江南北，后来师从瞿自新，还未毕业便开始亲自导演作品，然后便是担任制片人，又创办了星盛这个圈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站到了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顶尖位置上。每当写到有关他的事迹，媒体总是不吝溢美，被用得最多的一句便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

    即便在他身边五年多，与他有过最亲密、最深入的接触，见过他最赤裸、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何明煦依然不得不承认，项君昊几乎是完美的。他有天神降世般的脸，有匀称有力的身材，有衬得起他的张扬个性一切能力，还有……顶级Alpha的气场。他一举手一投足，哪怕只是眉梢轻轻挑起的动作，都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荷尔蒙气息，令人沉醉，令人臣服。唯一或许值得诟病的，只有他身边流水般的情人，可那也丝毫掩盖不了他耀眼夺目的光华。

    而如今，连这唯一值得诟病的地方都要消失了。他要开始一心一意了。只是那个一心一意的对象，不是他。

    “不客气，你应得的。”项君昊笑得舒展，姿态随意地抿了口茶，“白家大小姐似乎对你很感兴趣，机会难得，你自己把握。”

    何明煦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配得上她。”看着项君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不甘的心情忽而涌了上来，喉头一阵滞涩过后，还是禁不住说了多余的话：“项导，您觉得我和他——几分像？”

    话语说得委婉又敬重，但何明煦知道，自己还是犯了忌讳。周行知，那是项君昊身边所有人都知道的，近两年来唯一被项君昊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会真的和那个人相像？只是刻意的模仿而已。起初这样的模仿也让他尝过不小的甜头——或许是在那个人身上碰了壁，每当他穿着相似风格的衣服，流露出相似的气质，项君昊都会微微眯起眼，露出仿佛狩猎者般的眼神，然后将他压在床上，地上……一下一下凶狠地操干他。然而近来，这样的把戏已经吸引不了他了。

    果不其然，项君昊的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何明煦低下了头。这话问出口便是自取其辱，得到这样的评价也是毫不意外。

    “是我不自量力了。”借着额前垂落的碎发，何明煦掩饰过眼底的情绪，自嘲地笑了笑。

    “你要是想提升演技，有瞿导调教，不愁没处进步。”项君昊搁下茶杯，随即起身，“我先走了，你慢慢喝。”

    随着项君昊的离开，包厢里浅淡的烟叶乌木气息也被绿茶的香气所掩盖。何明煦怔怔地坐了许久，终于机械地站起身来。他绕过面前的桌案，拿起了原本摆在项君昊面前的那只茶杯。紫砂杯沿上，还留着浅淡的水痕。那是刚刚项君昊喝过的痕迹。他将唇覆在那浅淡的痕迹处，忽而模糊了双眼。

    一滴眼泪，就这样滴进了茶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