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会和他一样可怜的。
婚礼被安排在半个月后,周行知还是去了。很意外地,这场婚礼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两方都没有邀请太多宾客——明明本该是一场上流豪门的交际盛会。 项君昊的礼服是一身白西装,配上白傲菡的黑婚纱,两个人站到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不是那种伉俪情深相敬如宾的登对,而是一种同性相吸物以类聚、随时可以并肩作战大杀四方的登对。 “虽然我不喜欢那个人,不过我要说,他看起来和姐真是配一脸。”白尚舟把香芋味的冰激凌捧到周行知面前,一个高脚浅杯里装了三个球,每个都滚得小小的,大概是两口就能吃完的量,“老师快尝尝,哪个最好吃?” 这实在太为难周行知的味觉系统了。他很努力地把那三个冰激凌球舀到嘴里含化了,然后微蹙着眉试探:“是不是一样的?” 白尚舟听了,眉尖都竖起来,一副委屈又无辜的模样:“真不一样啊……” 周行知只得笑:“都很好吃。” “是不是只要是香芋味,老师就喜欢呀?”白尚舟歪了歪头,嘴角忍不住有点翘。 “周老师。”项君昊的声音响起在背后。 周行知闻声转头,白尚舟也像只警戒的小兽般立即环住了周行知的手臂。周行知觉得有些好笑——Alpha和Omega本该天生相互吸引,这两个人之间却这么暗流汹涌,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剑拔弩张似的。 “项导。”他不失礼仪地举了举手里的高脚杯,“新婚快乐。” 然后才觉得有些尴尬,他举的不是酒杯,是冰激凌。 项君昊的视线在他的手上的杯子里定格了一秒,然后轻轻笑:“给你寄了东西,记得回家收。” 他笑得很温柔,神情间有种让人恍惚的抽离感。周行知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好,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尚舟在项君昊眼里看到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满足。紧接着,他又把视线转向自己,用审视般的眼光打量了一番才举杯告别。 白尚舟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读出了一点莫名其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意味。 他当然不会想到,半个月前,在京郊的月色下,他们曾在车里发生过一段对话,契机是来自黎江的一个电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项君昊领证的事,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问他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那样的态度和语气,摆明了是旧情未了,想要前缘再续。 周行知是很有礼貌的,但项君昊不会由着他和人客套。他从周行知手里接过电话,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奚落了一番,连一旁的周行知听了,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替人尴尬的神色。等挂了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黎江”两个字,他又忍不住皱着眉盯周行知:“你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 周行知收回了手机:“也没有删除的必要吧。” 周行知的空窗期一向很短。那一刻,项君昊立刻想到了这件事。是他太受欢迎,还是太过来者不拒? “要是今天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项君昊盯着他问,“由着他借坡下驴,再接近你一次?周行知,你被他卖得还不够吗?” 周行知的表情有点微妙。他其实是很想笑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作为那起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项君昊在批判黎江的时候能那么义正辞严。 周行知不回话,项君昊又扭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烟头火光明灭的节奏里,他脑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如果你身边非得再有个人不可,我情愿你选白艾登。”项君昊说。 话出口的速度是很快的,回过神来项君昊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周行知如果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都意味着他们必将渐行渐远,只有白尚舟不一样。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那也算是……成了一家人。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很卑鄙的,但项君昊不在乎。如果是为了周行知,他还可以更卑鄙一点。 * 这一晚到家,周行知先接了快递员的电话,再看手机里的即时通讯,红点里的消息数量达到了99+。很多人用或试探或激动,甚至义愤填膺的语气和他说同一件事——“周老师,脱离苦海?“他竟然结婚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还以为你们是在一起了呢?” 周行知看了几条,觉得很无奈。这个消息数量,他已经没有办法一一回复了。于是他只好在个人动态里发了被白尚舟拉着拍下的各色香芋冰淇淋球的照片,称赞婚礼很棒,祝新人幸福。 再然后就是把剩下的红点全都点掉的任务了。周行知算不上有强迫症,但每天一定会清空未读消息,以免漏掉某些重要的信息。点到第三页的时候,他的手指顿了一下。 那是工作室的后辈发来的一张截图,截的是项君昊最新一条微博,内容只有一张图,是一对结婚戒指,主钻分别是红宝石和祖母绿,主钻旁边另外镶嵌了一圈碎钻。 刚才的婚礼,项君昊戴的戒指是这对吗?周行知有些记不清了,但这对戒指的颜色给了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作为一个职业编剧,他的知识库里有着浩如烟海的无用信息,譬如每一个月份都对应了一种生日石,项君昊是七月生的,是红宝石;周行知是五月,是祖母绿。白傲菡也是五月生的吗?他不知道。 很快,他把视线转向了刚刚收到的小包裹——是个很小的包裹,看起来最多只能放下六个猫罐头。 周行知用小刀裁开了快递盒的封带,果不其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被丝绒层层包裹的戒指盒子,打开一看,正是那枚祖母绿。 叹了一口气,周行知笑得很无奈。除开私生活不提,在大事上,项君昊一向是很讲章法的,怎么这一次这么疯?他入赘的可是白家。 周行知没有把它拿出来尝试一下尺寸,戒指盒很快就被合上了。他拉开抽屉,把这个小盒子和项君昊的结婚证放在一起,想了想,又把抽屉里其他的证件资料都拿了出来,给这一格抽屉单独上了锁。 要不要存到银行里去呢?周行知想。银行的保险柜,总比书桌的抽屉安稳多了。 * 婚礼结束以后,项君昊脱了西装外套,白傲菡在他旁边脱下繁复的婚纱,也没有一点要避讳的意思。从侧面看去,白傲菡的身材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腹部略微圆润的弧度。当然,自律如她,不完美的原因显然不会是单纯的发胖。 “孩子是谁的?”项君昊问。 “猜不到吗?”白傲菡的声线清亮,有种霜雪般的冷冽。 项君昊微微眯起眼:“不会吧?” “不会什么?”白傲菡嗤笑了一下,“项大导演就这么相信自己的魅力——喜欢你的男人,一定不会和别人上床?” “我是无所谓。倒是你,居然敢不戴套,得了病怎么办?娱乐圈的人,可没几个干净。” “那我还要多谢关心了?”白傲菡换好了衣服,重新蹬上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再挺直了腰,只比周行知平常站在他身边的高度低了一寸。 “你怀的可是遗腹子,走路当心。”项君昊挑了挑眉,“摔没了,没人能赔你。” 白傲菡转过身仰头笑了一下,有那么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你说得对。”她转过头,扬声让外面送平底鞋进来。 项君昊靠在墙上,原本想点烟,瞥了她一眼又打消了念头。他觉得自己有点得到周行知真传的意思,白傲菡这么拿他耍着玩,他也懒得和她置气。也是,和一个怀着孕的女人置什么气呢? “请教大小姐,为什么是我?”项君昊淡淡问,“以您的身份,想要当这孩子干爹的也不在少数吧?” “或许,但你是最合适的。” “因为我是他父亲喜欢的人?” “不,”白傲菡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因为选你我才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白小姐,惹怒一个Alpha不是什么好选择。” “那也要看是谁来做这个选择。”白傲菡换了鞋站起来,“也只有你那些小情人才会怕你。”说着,她步伐优雅地走过来,拉下了项君昊的领带:“下周陪我去美国,等生完再回来,你最好乖一点,别让我太操心。” 项君昊依旧没生气。他只是低头盯着她微微鼓起的肚子,问:“怀着他的孩子,感觉怎么样?” “什么?”白傲菡难得愣了。 “肚子里揣着自己喜欢的男人留下的孩子。”项君昊看她,“感觉好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我不知道。”白傲菡回答,“我现在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喜欢他。” “哦。”项君昊点了点头,把领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那他真是很可怜。” “项君昊。”白傲菡朝他笑了笑,“你会和他一样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