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那人的衣服
近段时间来，刘平顺完全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他每天都在野谷中忙得不亦乐乎。作为一个养牲畜的好手，他现在看管着一大片羊群，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最得阿姑喜爱的那些只红棕色的母鸡也被他接管到了自己的手里。 在得知了粮食已被送出去的消息之后，他除了还是有些想念自己阿爷之外，吃得好睡的香，没多久就长高了一大截，脸上瞧着也比之前刚来的时候红润了不知道多少。 要是说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儿，那也是有的。 仔细数来，距离上一次见到阿姑，好像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刘平顺这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树林子里一趟，他想捡些柔软的枝条给那些圆墩墩的母鸡们重新垒一个温暖的鸡窝。 刚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小达禄抱着一个藤条编的大筐往河边的方向走，那筐不是很高，但十足的宽阔，从侧面看去，几乎要和三个小孩相等了。小达禄抱着那筐走的颤颤巍巍的，好似要被那沉甸甸的筐给压垮，刘平顺见了，加快了脚步准备和他一起抬。这么大一个筐，别真给人家小孩儿压出来个好歹。 还没等到近处，就见那小达禄竟还是个熟人，是娘娘身边最得喜爱的一个小孩儿。刘平顺一见是他，连忙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捆细枝扔到了地上，紧跑两步到他跟前。 感觉到自己手中一轻，那小达禄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瞪着俩圆滚滚的大眼睛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才见着了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刘平顺。 见原来是他帮自己拎起了藤筐的一端，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露出来一个笑：“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反倒还变轻了，原来是顺子哥啊。”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拿着这么沉的东西？”刘平顺看着那小孩红扑扑的小脸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娘娘之所以最喜欢他，也不是什么没有道理的事情。 “是阿姑的衣服啦，今天该洗衣服啦，我得去洗衣服。” 刘平顺一愣，抬着藤筐的手一滞，感觉那筐变得有些烫手了。 “……本来今天是我和桑桑一起的，结果他今天拉肚子，去不了啦，于是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好沉的呢，一会儿湿了水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那时候桑桑已经没事儿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把衣服搬回去了。” 刘平顺看着那小脸皱成一团的小孩儿，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般地说：“不如我帮你吧。” “啊？”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之后的话也不是那样难了：“我来帮你吧，咱们交换一下任务好了。我今天只需要捡树枝就行了。你看你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没人帮忙，等到衣服一沾了水，多沉啊，到时候是你洗衣物还是衣服洗你啊。” “……咱就不如换换，正好我也不喜欢捡树枝子，换成自己擅长的，咱俩正好能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小孩被他的形容给逗乐了，十分心动，但是还有些不安：“这样的话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干什么不是干啊，”说着，刘平顺就以一个不容置疑的态度把他的筐给接了过来，“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好了。” 小孩儿瞬间感觉一轻，笑开了花：“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那我就去啦！” “去吧去吧。”刘平顺也冲着他笑。 小孩儿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刘平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叫他：“哎！别忘了要最细软的树枝子啊！最细软的！”那些母鸡可是宝贝得紧呢。 “知——道——啦——” 直到刘平顺看不见了那小孩子，才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用转不灵光的脑袋重新捋了捋刚才发生的一切，才想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干了什么。 脸有点烧得慌。 他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向前走，把筐用胳膊夹得稳稳的，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要低头去看。 那可是那人的衣服！ 光是这样想着，他就好像回到了草坪上的那天，又沉浸在了那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河边没人。平常那些爱在这边玩水的小孩子们一个都没见到。 正好，省得他还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了。娘娘的衣服可不是随随便便人能见到的。 但是自己现在就能见到，不仅能见到，还…… 停！顺子，停！你不能再想了。 刘平顺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在河边的石头上蹲下，看着眼前闪着波光的湖水出神。他的身边放着那个不可言说的筐，他别过头去，并不敢看内里的真相。 他随意扯出来一件衣服，动作缓慢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这和牲畜们打交道的粗手而把那霓虹一般的衣裳弄破。那人的衣服一点点、一点点地暴露在眼前，他的心好像也随之移动着。 要真的说起来，阿姑的衣服其实和他们身上穿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在袖口衣角之类的地方多了些绣上去的花纹罢了。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就连他的衣服，在脱离了主人之后好像都还在幽幽的散发着什么夺人心神的光。 他攥着那衣服浸入水中，心好像也跟着变得柔软，一阵阵地泛着青涩的褶皱。他看着那像是水草一般随着水波上下起伏的浅色衣物，心下不受控地涌起一股想要凑上去嗅一嗅的冲动。 他把那衣服拎起来，向鼻尖处送去……正在这时，他突然听闻一声小小的惊呼。 被突然的声音一惊，他的手一抖，冰凉的衣服就在他的脸颊处擦身而过了。 是水的味道。 不然一个浸过了水的衣服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味道吗。他暗骂自己。 他想要嗅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真的嗅到些什么，这种在猜测范围之内的结果让他的心下稍定，好像自己的异常举动并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诡秘心思，只是为了证实猜测一般。 有风吹过，脸颊上的那处冰凉好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唤回了他的理智，他如同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行走的旅人，他攥着那滴水的衣物面红耳赤。 “啊！” 又是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声音算不得大，听上去有一种不真切的喜悦。 刘平顺向四周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想来也并不是因为他的举动而发出的。他左看右看，不放过每一片叶子之后可能藏匿的人，但是始终也未曾见到一星半点的异动。他稍稍放下心来。 “哇哦！” 又是一声。 刘平顺感觉不对劲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总是有这样的声音响起呢，这不正常。他站起身来，侧耳倾听，然后顺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处走去。他忘记了把手上的衣服放下，湿漉漉的衣服滴滴答答的落了他一脚面的水。 他在树林中穿梭，那声音好像是来自河边的，距离他的位置应当不远才是，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听了个清清楚楚呢。 阳光很好，他被树叶间的光斑晃了一下眼，一个没留神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刚稳住身形，正想要抬手遮一遮光，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那人的衣服。 他就着刚才弯腰寻求平衡的姿势，在手上飞快的嗅了一口。嗯，还是水的味道。 他直起身来，站得器宇轩昂，就像是刚刚办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他薄薄的嘴唇扬起一个弧度明显的微笑。 又被那光晃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向着光的来处看去。 好像，那并不是什么太阳……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赶那在树叶间飘忽的一抹光，越过横亘在地上的残木，迈过积水的土窝，他在那河蜿蜒汇聚成的一方小潭边捉住了害得他差点摔跤的罪魁祸首。 刘平顺挤过那茂盛的灌木，走得近了才听到那人在小小声的哼着什么不知名的歌。 树枝沙沙的响动惊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游乐中的人。 刘平顺感觉这个蹲在地上的背影很是有些眼熟，但是怎么都无法在脑海中和谁的身影对应上，他出声叫他。 “喂。” 似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那个人身子猛地一颤，眼看着就要栽进湖中。歌声戛然而止。 刘平顺也被这发展弄得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捞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前摔去的那人。 刘平顺的动作很快，勾住了他的脖领子就往回拽，但是没想到那人是出乎他意料的轻，手劲儿一下子使得大了，那人脱离了险境后反倒顺着那力往回倒去。 刘平顺定睛一瞧，惊讶地瞪大了眼，然后下意识的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摔在了雨后松软的土地上。 “怎么是你！” 异口同声。 阿姑从刘平顺的怀里挣扎出来，他的头像是撞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等再抬起头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凉。 他看着自己身下那人原来是刘平顺，虽然满身泥泞，但是还是没来由的舒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天地都变得寂静。随后发现彼此的动作都好奇怪，都像是在胸前很宝贝似的护着些什么一样。 目光开始闪躲。 “咳咳，你自己一个人来这边干什么啊。” 还是刘平顺先打破了寂静。 “我来……我来……”阿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这边儿水挺深的，下次还是要有人陪着你一起的好，你看刚才要是没我，你好悬没掉……” “要是没你吓唬我我还摔不了呢！”阿姑本来是背对着他坐着，一听见这话，没好气的转头瞥了他一眼。 不要不要紧，这一看就被那人身前明显不同于他衣服颜色的一团白布吸引住了心神，他往后挪了挪，趁刘平顺躺在地上没起身时，用手猛地一扯…… 他抖搂开那布。 啊，原来是件衣裳。藏着个湿衣服干什么？ 他对着阳光看左看右看看了半天。 哎，不对啊…… “我说，”他盯着别过脸去的刘平顺，“这衣服好像有点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