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杖刑
苍明再回到教内时面色已然无异。 他尽所能地冷静下来,然后小心地按照出去时的路原道返回,谨慎地躲避着隐匿在暗处的暗卫。 这个时候除了守夜的暗卫外不会有人,教主在这个时辰也早已入睡。 他为了这次的出去,内心不知道策划了多少次。 返回时依旧还是漆黑安静的道路,明明与离开时无异,但苍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还有内力时,自认武功不错,可要了无声息地出入重明教也不容易。如今他内力尽失,来回这么久依旧无人发现他,总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重明教暗卫的实力都已经成这样了吗。 等终于到他常住的那片树林时,刚要松一口气,却在看到暗处树枝上坐着的人影后,内心倏然冷了下来。 苍明面色苍白,看着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度暗琰,以及周围瞬间出现的许多未曾发现的气息,扯了一下嘴角,双膝跪下,放弃抵抗。 暗卫统领冷眼看着苍明,抬手命令道:“绑了,带去见主人。” 周围瞬间出现几名暗色夜衣的暗卫,拿着麻绳将他的胳膊反缚在背后。暗卫下手狠戾,毫不手软,绳子深深勒入皮肤,苍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任他们摆弄,咬了咬嘴唇内侧的嫩肉。 来抓他的都是教主身边的贴身暗卫,有不少熟面孔,苍明自嘲地想,真是看得起我啊。 一名暗卫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地面,很快,他就再次被扔到了硬地上。 教主寝宫前的地上。 青石板路坚硬而冰冷。苍明跪立在上面,低垂着头,没有看门前慵懒坐着的、此刻本应该在睡觉的祁昭。 子时刚过,正是夜深的时候,可寝宫内却灯火通明。祁昭身边的十几个近身暗卫都出现在附近,就连平日里素来行踪成谜的副统领都站在了一旁。 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幕。 是了,苍明自嘲地笑笑。 以他如今的实力,除非重明教里面的暗卫都死了,他根本不可能出的去。 不过是教主的有意放任罢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主人的掌控之中。像一个玩物。 根本逃不出去。 他有些不自然地抖了抖身体。 这种人多的场面,很容易勾起他过去十分不美好的回忆。 苍明有些不舒服。 坐在木椅上的祁昭神色在周围火盆的映照下晦暗不明。他撑着下巴,看着低垂着头,跪在台阶下的石板上,驯服而安静的瘦削暗卫。 “去哪了?”他淡淡问。 好像又瘦了。 祁昭看着被绑缚住而显得更加消瘦的青年,心想。 不过死了一个暗卫,值得苍明大半夜冒着被他惩罚的风险跑出去么。 祁昭心中窝着火。 苍明似乎也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在祁昭面前隐瞒,低声如实答到:“山下乱坟岗。” 青年声音有些喑哑,是哭过所致,祁昭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缓缓起身,走下台阶,站到苍明身前,伸出右手扳起苍明的下巴,让他的脸被迫向上看向他。 这个姿势让苍明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动一下,眼眸垂下,没有直视祁昭。 青年面色苍白,眼眶周围的那一圈淡红便显得分外明显。 可祁昭此刻只觉得这面容分外碍眼。 他于是松开手,然后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向青年的侧脸。 夹裹着内力的一掌力度不容小觑,苍明被打弯了身子,向一旁斜跪着,被打的那一侧脸颊瞬间肿起。 祁昭冷笑道:“还念着你那好友?” 苍明挣扎着慢慢跪直,一言不发。 头皮瞬间一阵剧烈的刺痛,祁昭拽着苍明的头发,强迫他直视着自己。 “那你也去陪他啊?”祁昭嘴角上扬,眼里却是无尽冷意,“那暗卫受了不到五十刑杖就死了,苍明,你试试你能撑过多少。” “擅离职守,杖刑一百。” 冰冷的话语从暗卫统领口中说出。 立刻就有站在苍明身侧的两名暗卫将他拽起,拉出寝宫的院落,避免血水弄脏了地面。。 暗琰站在祁昭身后,冷漠地看着青年被安静地拉出寝宫。很快,便传来了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钝声,以及轻微的闷哼声。 暗琰看向主人,低声说:“他可能撑不过去。” 苍明的内力早就被封住了,杖刑又是针对正常暗卫的,威力大小不言而喻。苍明如今只能算个普通人,能不能在刑杖下撑十下还是个问题更别说一百下这种都能把暗卫打死的数目了。 祁昭皱了皱眉,转身离开,冷声道:“死了正好。” 暗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着离去前对身侧抱臂站着的青年吩咐道:“去看着点儿,别让他死了。” 年轻的副统领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应:“知道了。” 一百杖。 苍明听到这个数目时早已想好了自己的下场。刑杖他以前也受过,有内力时尚且难以忍受,更别提如今被封住内力。 可当沉重的刑杖砸在他脊背上时,向来能忍住疼痛的他也没能忍住。 先是脊背传来的强烈的钝痛,然后就是不受内力保护的五脏六腑受伤的剧痛。 不过才几下,他却感觉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 苍明被按在刑凳上,闭着眼想。 苍岚也死了,真的就只剩下自己还活着了。 又是一次刑杖重重落下,苍明没忍住,嘴里吐出一口从食道逆流上来的鲜血,五脏六腑的灼痛感越来越强。 他的意识有些涣散。 忽然,有人走到了他身边,冰凉的手搭到了他的手腕上,即随便是一股浑厚力量游走在他体内,包裹住了体内的内脏,缓解了剧烈钻心的疼痛。 “停了吧。”苍明听见那人道。 随后他就被人拽离刑凳,向寝宫内拖去。 苍明听见那人淡淡的命令:“吊起来,明早再放下来。” 两名暗卫应是。 很快,苍明的双手手腕被用带有倒刺的锁链绑住,分开吊在身侧的刑架上,双膝跪立在硬石板路上,头低低垂着。 “咳咳……咳”青年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咳出的血沫染红地面。 “你怎么这么麻烦呢?”刚才那道声音从苍明上方传来,“你觉得你能承受住主人的怒火?” 苍明神识稍稍清晰了一丝,他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人。 重明教暗卫副统领,暗珣。 十八个近卫里唯一一个没有使用过他的暗卫。 苍明早已无力思考,他缓缓低下头,不想理他,却在下一秒又被暗珣扯着头发抬起来。 暗珣看着苍明嘴角暗红的血迹,突然问:“后续的责罚还有很多,你可能连最后两个月都熬不过去。” 苍明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不会比这更坏了。” 只剩他一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但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 暗珣松开抓着苍明头发的手,放任青年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全靠两根铁链的束缚才能勉强维持跪姿。 他说:“你最好祈愿如此。” ——— 步入初春,春雨连绵。从早上天气便阴沉,到了深夜果不其然下起了细雨,且雨势有越大之势。 祁昭披着绛红色外袍,立在窗边,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雨势。 暗琰站在祁昭身后,低声汇报着消息:“属下带人在苍明身后暗中跟着,确实只去了乱坟岗,之后便回来了。乱坟岗附近掩体较少,属下便没有靠近,他在里面都做了什么不清楚。” 祁昭仍看向窗外——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吊在外面的苍明。 他问道:“那具尸身呢?” 暗琰似乎犹豫了一瞬,低声道:“尸身并没有找到,只是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新埋的坟冢,挖开后,里面是一些……骨灰。” 祁昭闻言低声冷笑了一声,“他倒是狠心。” 自己好友的尸身说烧就烧。 半晌,他挥了挥手,道:“殓葬了吧。” 暗琰垂首应是,正欲退出,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主人,暗珣求见。” 祁昭:“进。” 暗珣径直走向祁昭身后,站定行礼。 祁昭回头看了一眼他,问:“怎么样?” 暗珣道:“内脏少数破裂,属下已经简单给他治疗过了,再者,他的内力长期被封锁,如今不过连一年前的十分之六七不到,一些重刑可能根本就承受不住。” 他顿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若是您执意继续这样责罚的话,不用两个月,今晚淋一夜雨,明日他就该不行了。” 祁昭终于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垂首的暗珣,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却是对暗琰道:“除了苍明的暗籍,关进刑堂地牢吧。” 暗琰似乎有些惊异,抬头问道:“主人?” 祁昭只是淡淡道:“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做暗卫了,关起来吧……到四月。” “还有暗珣,给他服下那些‘软骨’,别再让今日的事情发生了……”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让他死了。” 暗珣很轻松的应下:“是。” ——— 两人走出寝殿时暗琰似乎还有些凝重,吹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在看到暗珣向苍明的位置走去时,下意识地问:“你去干什么?” 暗珣回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当然去放他下来啊,一个刚受了内伤又没有内力的人这样吊一夜,真的会死掉的。” 暗琰看着暗珣,突然问:“你很想让他死?” 暗珣没有转身,声音淡淡:“难道您不想吗?他可是杀了阿曜的罪人。” “更何况,这样活着很没意思,还不如早些送他下去呢。”暗卫说着,抬起脚步离开了。 暗琰立在原地,许久,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