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赔礼
夜色阑珊。 年轻的主管立于外室,遥遥看着慵懒躺在软榻上的绯衣身影。 教主正透过窗棂,望向一个方向——那是三天前他最喜爱的一名暗卫的埋葬地。 南炯收回目光。 他从未见过自家教主未外人伤心过,这次也不能破例。暗曜跟了教主七年,做了教主最喜爱的榻上人五年,外人看来教主对暗曜有多么喜爱深情,可只有他知道教主的心性,根本没有情。 暗曜死了,对于教主来说仅仅是用得最顺手的刀断了,感到生气和愤怒,但远没有为了这把刀而难过伤心的地步。 “南炯。” 主管回神,应了一声。 教主依旧那个姿势没有看他,问道:“回信了吗?” 南炯恭谨道:“送了一个人来,说是杀害景曜之人。任教主处置。” 祁昭冷笑一声,道:“徐善云那老东西,他自己蠢便当本座也是个蠢货?随便送来个人糊弄我,他以为他能护得了他那宝贝儿子?还是觉得本座不敢灭他的门?” 南炯提醒:“他还对您有用。” 祁昭也知道这个理,所以无论徐善云他们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他都没法一气之下将人全部弄死。 这让他很不爽。 从他继任教主之位以来,第一次让他这么不爽过。 南炯轻叹:“教主息怒。” 教主没有息怒,他拔高声音:“送来的人呢?” 送上门的出气筒,他为什么不用。 徐善云身边的人,不用白不用。 他听南炯道:“暗琰下山去拿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 重明主殿。 暗琰随手扔下手中木制笼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眼角瞥了一眼笼子阴影里蜷缩的人影。 为了便携,笼子制作得十分狭小,以成年人体型被锁在里面几乎是连动都无法动。 他从那个门派的人手里接过笼子后,一直到上山,里面的人都未曾动过,而且里面那人隐匿气息的方法十分熟悉。 似也是个暗卫? 殿内阴影里突然出来个人,房梁上也跳下两个身着黑衣的暗卫。 都是今夜的值守暗卫。 其中一个抱臂弯腰看了看笼子里,出声问道:“这就是他们送来的杀害阿曜的人?” 另一人出声:“他们随便扒拉出一人送来顶罪罢了。” 那人回道:“主人正在气头上,送来一个能出气的人也好。” 暗琰没出声。他一直观察着笼里的人,他蜷缩着,看不清面貌,像聋了一样,任他们随便讨论他和他主家。 “主人在寝殿。”一直没出声的暗瑜走到暗琰身边,开口道。 暗琰点头,提起木笼来离去。 暗琰离去后,最开始看笼内的暗卫有些好奇,问同僚:“他今夜还能从殿里出来吗?” 另一人嗤笑回道:“尸体出来还差不多。” 暗瑜给了那人一掌,低声训斥:“滚回去值守。” 余下那人竟还在笑:“老三,别生气嘛。” 暗瑜抬头,无奈道:“你也是,副领大人。” 暗珣笑着“好”了一声,转身便跃上房梁,隐入阴影,只是目光还看向暗琰离开的地方,目光深沉。 暗琰走进寝殿,南炯站在内殿门口,见到暗琰,为他打开了门,低声道:“教主在里面等你。” 目光掠过笼子里的人影。 暗琰颔首,快步走进了内殿,将笼子放于地上,便向软榻上半躺的人行礼。 暗琰低声说:“主人。” 祁昭睁开眼,扫了一眼暗琰身后,微微抬了抬下巴。 暗琰得令,起身走到笼子边,三两下打开锁链,将其中一面的可活动木栏杆拿了下来,之后便伸进手抓住笼内人的头发,毫不怜惜地将人拽了出来。 他拽着头发向后一用力,将那人苍白的脸朝向教主展现出来。 祁昭早已坐起身,他打量着眼前青年的容貌,挑眉道:“徐善云说是个暗卫。” 他站起身,走进被暗琰压跪在地上的青年,突然勾唇笑道:“真的是吗?本座怎么觉得倒像个勾栏里的妓子。” 被粗暴抬起来的脸有着暗卫常见的、因常年缺少自然光而拥有的苍白肤色,但却有着一双十分艳丽的眼眸,衬托整张脸都变得昳丽,就连祁昭这些年见过的风月人物都大多不及。 此时这双眼眸正规矩地垂着,没有直视祁昭,眼底仿佛平静的湖水,深沉而寂静。 他仿佛并没有听到祁昭恶意的话语,却在眼前教主的不断靠近中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祁昭从榻上站了起来,绣着重明鸟的绯红锦袍拖曳在地。 他向青年走近,眼中是尽玩味。他大概知道徐善云为什么会有信心觉得仅凭一个暗卫就能平息他的怒火了。 就在祁昭走到青年暗卫身前,刚准备俯身去抬那人下巴,异变突生。 他看见青年被反缚在身后的右手轻抖,瞬间整个人就挣脱暗琰的压制,右手一翻,一片闪着冷光的刀片就被夹在两指中,青年容貌昳丽,此刻却是和眼中如出一辙的冷厉之色。 暗卫双腿发力,像一个黑色闪电,直冲祁昭而去,右手指尖的刀刃直指咽喉。 祁昭也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猛的向后俯身,但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过了脸侧。他看清了青年暗卫的面貌,俊美冷厉,向他无声地说了五个字: “你可以试试。” 我到底是暗卫还是妓子,你可以试试。 祁昭感到左脸侧有一丝温热流向脖颈,他心里冷笑一声,被激出了火气,这么多年,可没人能在他脸色留下痕迹。 那边暗琰内心一惊,瞬间抽出腰侧的长鞭,蓄力向青年的方向一甩。 短暂的猝不及防过去,祁昭停止后退,直接双手抵住了青年的又一次进攻,手中内力渐渐聚齐,瞬间通过他们接触的部分冲入青年体内。 此刻暗琰的长鞭也重重地抽在青年的小腿上,黑衣下是鲜血淋漓的犹如利刃的伤口。 祁昭看着眼前青年徒然变白的脸色,心中不觉有些愉悦。 他的内力强势如浩荡无边的海洋,强势不可抵挡,乍一冲入青年体内,在经脉内逆行,自能给人造成莫大痛苦。 青年的刀刃距祁昭的脖颈仅有分毫,却被死死地扼住手腕,忍着体内强势翻腾的内力和小腿上的刺痛,再进不得一步。 从青年挣脱束缚到被祁昭重新压制,总共不过几瞬之间。 而早在第一击没有得手之时,他便早有预感,自己这次准备不足破绽百出的暗杀定会失败。 祁昭却在打量青年。 真有趣。 他漫不经心地想。 手上却不断发力,他盯着青年疼得越发苍白的脸色,即使到如此地步却也没出过一丝声音。 不过,这都是作为暗卫的基本素养。 “唔……”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咔嚓”,暗卫被捏碎了腕骨,被赶过来的暗琰重新押着跪倒。 祁昭眼一扫暗卫右手腕,那里有一道狭长的口子,此时还在往外汩汩的流血,大概是直接将刀片埋在手腕里,才一路没被发现。 至于这是谁的授意,祁昭都懒得猜。 暗琰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他低声请罪:“是属下失误。” 祁昭冷笑一声:“废物。” “都滚吧,”祁昭随意地说,他看向无力撑起身体的暗卫,“今晚本座好好陪他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