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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生

    严懿琛阔挺的额头前全是细密的汗珠,背上的棉质的睡衣也早已汗湿了,紧密地贴在那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上,他眉头紧锁着,毫无气色的两瓣嘴唇一直喃喃呓语着,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惊恐。

    他梦到那一村子的女人都在背地里指着他,骂他妈,说他妈是会魅惑男人的狐狸精,说他是没人要的杂种,说他妈痴心妄想跟她那个爹一样,竟看不起乡下的人。

    他拼命的说不是,说他有爹,说他爹会坐着那村头的绿皮火车来接他们。他时常逃学,喜欢跑到那村头的草垛子上一坐就是一天,因为那里最高。他望着那天际线的火车轨道,总盼着那村头的路口有个陌生男人扬着高兴的脸来接他们。

    村里农作的男人回来后总是嬉笑的路过那片草垛子打趣道:小严,又等你爹啊。

    他莫不做声,算是应下了。

    他不喜欢村里的每一个人,男人不管有没有结过婚的,都贪图他妈的美色,他们的眼神让严懿琛觉得恶心,赤裸地,把那最原始的欲望都写在脸上。但他更不喜欢村里的女人,那些女人不仅丑陋,还无时无刻不在排挤他们,那些话,都是那些女人教自己孩子说的话。

    那天村里有个喝醉酒的男人大半夜突然闯入了他们家,严懿琛听到了他妈妈的叫喊,他拿着床头边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棍子,对着那个男人的头猛地打了下去,他跟魔怔了似的对着那个醉酒男人的头部打了许多下,两眼盯着那不断冒出的鲜红血液他感到由衷的喜悦。

    最后是妈妈一脸惊恐的强行把他抱开的。

    他想,他终于可以保护妈妈了。

    后来他们就到了城里,妈妈在一个破旧的小房间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脸,哭着对他说: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生下他,这样他就不用跟着妈妈受苦了。

    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都浸湿了严懿琛的衣服。他站在那出神地望着前方斑驳泛黄的白墙上,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他跟着妈妈又搬了很多次家,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偷听到了妈妈跟房子主人的对话,他们的房子是租的,因为涨价,所以他们就搬家了。但对他来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如果加上爸爸就更好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他想为妈妈多分担点,于是他就在学校里帮那些有钱家里的孩子写作业,一次就是一块钱。他挣了许多,全都藏进了他在小区垃圾桶边捡到的破旧小猪存钱罐里。

    他记得最后一次搬家是十一岁,隔壁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刚结婚。严懿琛知道,这对夫妻人很好,那个年轻的女士没有像别人那样问他为什么妈妈单独带着他,也没有用嫌弃的眼光看他们。而且还总让他放学来他们家吃饭,因为妈妈总是下班有些晚。

    后来女人怀孕了,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东西”感到新奇,妈妈还有那个阿姨说这个大肚子里面有个“宝宝”。

    他问“宝宝”是什么?妈妈温柔的笑着把他揽入怀中,摸着他的头说:宝宝就是一个生命,懿琛小时候也是个宝宝,在妈妈的大肚子里。

    严懿琛记得那个怀抱特别温暖、干净,他仔细的深嗅还闻到了皂香味。他已经很久没被妈妈这么抱了。因为妈妈生病了,他好多次半夜听到妈妈在哭,大把大把的吃着药,还拿着削水果的刀一刀刀的划在自己的手壁上。

    那红色的血非常艳丽,一直往外面冒,滴答滴答的都渗进了地板缝隙里。他怕极了,他惊慌失措地流着泪,摸着那一道道红艳艳的大伤口,想堵住那不停往外流出的汩汩鲜血,妈妈跟发疯了似的扇自己的脸,嘴里反复念叨着,说自己错了,不该生下他的,一切都是错的。

    严懿琛喜欢那个宝宝,因为那个宝宝的出现,妈妈又变成了原来的妈妈,温暖,会笑,还会摸他的脸,会看他考的100分的试卷,然后亲他,半夜也很少哭了。他知道妈妈也喜欢那个还没出生的宝宝。

    他以为妈妈的病就这样会慢慢的好起来。后来宝宝出生了,他总是第一个放学就跑回隔壁阿姨的家里,看那个木摇窝里的小宝宝,宝宝很小一个,还没他的手臂长,总是闭着眼睛睡觉,还喜欢不停往外面吐口水。

    他想,难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丑丑的、小小的一个,还喜欢吐口水的吗。

    再后来宝宝又长大了一些,还会在地上爬起来,但依旧小小一个还总是喜欢笑咯咯的爬向他,然后把满嘴黏糊糊的口水弄他衣服上,对着他傻笑。偶尔还张开那两截白嫩的小手还想让他抱。

    也是在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严懿琛学会了如何正确的双手抱孩子。要一手搂着腰,一手托着脑袋。妈妈说,宝宝太小了,很脆弱,所以要格外的小心。

    渐渐地宝宝还能自己站起来,那个白嫩嫩的小脚不到他的巴掌大,却是蹬起来有劲儿。

    他以为永远都会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直到有天妈妈突然问他想不想见爸爸,他高兴地说:想!

    因为他太想证明自己是有爸爸的,他妈妈也不是小三,更不是别人说的狐狸精,而他不是偷情生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又偷偷抹着泪,说好。

    他走的时候,宝宝已经能走路了,还能咿咿呀呀的说话,虽然走的不稳,也说不清。但他却意外的能听懂。

    三岁的宝宝那白藕似的小手上抓着每天咬的啃咬的奶嘴,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的看向他,步伐不稳的一步步朝他走去,然后炯炯有神的说:“哥哥,给!”

    严懿琛问:“是给我的吗?”

    宝宝瞪着眼睛笑着又说:“给!”

    严懿琛难得的笑了下,接过了那格外有劲儿的小手递来的奶嘴,宝宝一直张着嘴巴,黏糊糊的透明涎液流了一下巴,他破天荒的丝毫不嫌弃的用手给他揩去,然后看着那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睛,又破天荒的在那肉嘟嘟的粉脸蛋上亲了一下。

    他觉得这算是奶嘴的回礼了。

    宝宝那两个圆圆的眼睛瞪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有些没站稳突然扑向严懿琛,那湿涎的小嘴唇吧唧一下印到了严懿琛不怎么爱笑的薄唇上。

    霎时,严懿琛被吻的扑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倒是宝宝在严懿琛的身上却是咯咯咯的笑起来。

    等到他走的那天,是他妈把他送上的火车。他坐上绿皮火车的时候就想,他早知道了这绿皮火车迟早能带他见到那人。无论是那人过来,还是他过去。

    他问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去见爸爸,妈妈却是笑着说爸爸在北京很忙,以后会跟着一起回来的。

    那时候严懿琛信以为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原因,妈妈本来快好的病,反而日益加重,直到最后,熬不过99年的那个寒冬,逝去了。

    这个梦实在太长了,长到严懿琛迟迟不肯出来。他内心的愧疚致使他无意识的操控着那些梦境,他一遍遍的想改写那个冰冷的结局,却是怎么都无果。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懦弱。

    到漫长的梦过后,还是会出现那张躺在木棺里毫无血色的冰冷尸体,只不过画面一转,就连同最后梦境中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宝宝——逐渐长大的禾卿,也绝然的要离他而去。

    严懿琛在梦里拼命的呐喊,跟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似的,却怎么都拽不住禾卿要甩开的手,他拼了命的追上去,却是怎么都追不上明明只相差几步距离的人,反而这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禾卿的身影都消失在了一片薄雾蒙蒙的雾色里。

    他想走出这片白雾,惶然的跑了许久都未曾走出过。

    孑然一身,宛如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什么都失去了。

    禾卿一大清早在严懿琛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门铃也按了好多下,却怎么都没反应,要不是裴永舟一大早跟他说严懿琛有可能情况不怎么好,他都要怀疑家里压根没人了。

    他低头望着自己趟雪湿透的运动鞋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按着记忆中那个密码的数字把门打开了。

    991230,原来竟是他母亲去世的日子。

    严懿琛十年如一日的记住这个日子,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天天折磨自己,禾卿不得而知。

    他一进门就把湿透的鞋袜脱了,拖鞋也没来的急穿就火急如撩的朝严懿琛的卧室里跑去了。他在房子里大声叫喊道严懿琛,却是没得到任何的回复,整个卧室里静悄悄的密不透风也见不到一丝亮光,禾卿抹黑的扒开了记忆中门框边的那面白墙上的开关。

    明黄色的暖灯亮了,禾卿看到了那张灰色的大床正中央好像是窝着一个人。他感觉就像是兔子进了豺狼虎豹的窝似的,野兽正在熟睡。

    他小心翼翼的惦着脚一步步靠近,就连呼吸都放平缓了许多,大气都不敢喘个。

    “严,严懿琛?”禾卿对着被窝里一动不动的人喊道。

    禾卿咽了口唾沫,脚丫子在冰冷的地板上丝毫不能遏制住他躁动不安的心,甚至随着不断靠近的距离,浑身都发热起来。

    被窝里那一团依旧没什么动静,像是一团死物,毫无生气。

    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沿,不自觉的憋气慢慢低下身子身子靠近。

    少年时期严懿琛在一片浓雾里失了魂似的到处找着什么东西,嘴里叫着宝宝,禾卿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就听到男人嘴里极具微弱的声音,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蜷缩成一团,那佝偻的脊背上肌肉绷的紧实,鬓角的发丝都汗湿了,前额的头发凌乱的搭下来几乎要遮住了眼睛。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这具成年男性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背上的衣服像是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遍,这会儿还没完全干透。

    男人这副狼狈、脆弱、不安的模样禾卿从没见过,他下意识的将手轻轻拨开严懿琛额前凌乱的发丝。

    好烫,像是发烧了。

    禾卿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下体温,才敢肯定严懿琛这是真的发烧了。

    “严懿琛,严懿琛?”禾卿有些担心的叫道,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生怕这一晚上烧成了傻子。

    在那白雾里,原本少年时期的严懿琛突然变换成青年时期的他,燥乱的心莫名感到一丝冰凉,极度的不安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一大半,他听到有人一直在叫他,那声音穿透过了浓雾,却又异常的模糊,他抓不到那声音。

    禾卿想将手心从那滚烫的前额拿开,却不想突然被严懿琛宽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力道蛮横极了,丝毫不像是身体虚弱的人。

    “啊!”禾卿被这股怪力拽到了床上,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严懿琛的身上,他害怕的抬眼,却看到男人的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整个人像是在梦魇中还没醒来。

    他这才长嘘了口气,光着脚小心地踏过了严懿琛蜷曲的身子,然后正对着坐在严懿琛面前,一根根掰开严懿琛死拽着他腕口指甲都发白大手。

    严懿琛这蛮力大极了,禾卿掰个手指都费了许大的力气。他每掰开一根,男人又重新握了回来。到最后禾卿气的脸都涨红了,他泄气般的甩手,然后气汹汹地瞪着严懿琛那不听话的五根手指头说:“你再不松手我就走了。”

    亏他一大早还心疼他,抹着眼泪踩着厚雪,不远千里过来看一眼死活。谁知道就突然被拽上了床,还无论如何都不松手了。

    梦里的严懿琛似乎是听到了那句话,他极度害怕的不断喃喃呓语道:“别走,别走,别走......我错了,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禾卿看着那不断摇摆的头,面部极其狰狞、痛苦的样子,他突然就觉得严懿琛颇为可怜起来。

    哎,我跟个生病发高烧的人置气什么。

    禾卿跟哄孩子似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严懿琛额前湿透的发丝,食指指尖一点点替严懿琛展平眉目,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温声说道:“乖,把手放开,我不走。你发烧了,要吃药。”

    严懿琛像是迟迟不肯听话,手依旧死死捏着,禾卿手腕那一圈的皮肤都被捏的一点血色都没了,惨白惨白的。他紧皱着眉头,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骗子,你骗我,你走了,骗子......

    禾卿听着话突然想明白严懿琛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按正常来说,一个35岁的成熟男性完全不会说这种类似偏幼龄话的措辞,因为只有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才会在意一件事情的结果,才会在意自己是否被骗了。

    并且,反复陈述这个结果,看起来无疑就是小孩子跟长辈的埋怨、置气。因为“被骗了”、“走了”就是天大的事。

    禾卿有那么瞬间在怀疑严懿琛是不是真的被烧糊涂了。

    正当禾卿分神的时候,严懿琛那双跟急流回旋的深潭似的眼睛悄无声息的睁开了。他看着眼前坐着的青年,微微蹙眉的开口问道:“宝宝?”

    禾卿被这声音吓的魂都没了,整个人被吓的一机灵,他看着已经醒了的严懿琛有些发憷,男人眼里很是阴沉,但是又同往日那骇人样不同,具体哪里不同禾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严懿琛抓着禾卿的手腕依旧没松,然后天旋地转之间,就突然翻身把禾卿压在了身下,脑袋昏涨全身燥热的他急喘着粗气,就跟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似的,一脸惋惜悔恨的神情,疯狂而自责的盯着禾卿看,嘴里也一直念叨着宝宝、宝宝的,没停过。

    他压着禾卿双手手腕高举过他的头顶,沉重的身子欺压下去,满头大汗的将头深埋在禾卿脆弱敏感的脖颈间,直挺的鼻梁贴着那耳后根颤栗的皮肤,划过那神经紧张的大动脉,深嗅着这具身体在那记忆中该有的奶香味。

    那颤抖而兴奋的的眼皮不停跳动着,严懿琛跟个半梦不醒的疯子似的急躁不安的啃咬着咫尺间脖颈上的每一寸鲜美的嫩肉,牙齿划过禾卿那不停跳动的颈动脉,像是下一秒就要咬破皮层穿破血管,吓得禾卿在床上疯狂板动着,嘴里不停骂喊道让严懿琛放手。

    严懿琛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急躁、蛮横的亲吻、啃咬着禾卿,从脖颈啃到了锁骨,又一口咬在了那白晃晃的脸颊肉上,咬的禾卿吃痛的大叫道。

    “你他妈生个病干嘛拿我发泄!起开!我还没原谅你呢!”禾卿死死的瞪着眼前埋头苦干不讲理的男人。

    等到严懿琛开始压着他,窸窸窣窣的脱他衣服的时候他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可他再怎么反抗都没有用,严懿琛始终把他压得死死地。

    看着一件件衣服被男人剥落扔在地上他不是没想过找准时机一拳砸到这不要脸的老禽兽脸上。

    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只因严懿琛用赎罪似的眼神渴望着他,祈求而悲悯似的一声声喊他“宝宝”的时候,实在是太可怜了。

    脆弱惶然的亦如一只不会飞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