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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如父

    周饮玉就是被这阵不停地呼喊唤醒的,他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听出来是青竹的声音,正要应,立马心惊了一下,赶紧在大床周围施了个屏障。

    他都忘了殿里还有个人了,再晚一步青竹就要跑进来了……

    周饮玉刚醒就被惊出一身汗,躺在床上静缓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青竹,你先回去。”

    青竹站在屏障外,攥着身上的衣袍,不安着:“仙君……”

    “听话,你先回去,我现在不太方便。”

    周饮玉打眼扫了一下周围,他和自己的徒弟正浑身赤裸地叠躺在床上,身上都是情痕不说,连个锦被都没盖……他抬起一条胳膊认命地挡在眼睛上,开口再次劝青竹先回去。

    等到人回去后,周饮玉才带了两分怒气去推开身上的人。

    不去清洗也就算了,这么大喇喇地光着身子睡是什么新的癖好……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段九卿被推开连哼都没哼一声。他扭头看过去,就见人脸色煞白着,这才发现他浑身冰凉。

    “小九,小九……醒醒……”周饮玉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下来,他颤着手去摸他的脉搏,发现还在动,可是人昏迷不醒。

    周饮玉连忙将他放平躺好,下意识地用灵力去安抚。

    他眼看着自己的灵力慢慢进入段九卿的身体,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身子陡然一僵……

    半盏茶的功夫,药老就带着他的药童进了扶云峰。金丝楠木的帷幔被挂起来,床上正躺这个面无血色的人。

    药老坐过去,伸手替人把脉,一边还分出一点心思去看站在一旁的周饮玉。

    他与周饮玉的师尊也算师出同门,不过他不爱剑道,专修药理。

    周饮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冷淡得很,不喜言笑,少有情绪。但看他如今面沉如水,强自镇定,只觉得从前那个“饮玉仙君”似是不见了。

    他低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看见床上这人,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肩膀上满是挠伤、红点,空气里还有些没有挥发干净的麝香气……

    周饮玉走得急,一时忘了收拾,锦被下,段九卿什么也没穿……

    药老不禁想起来宗门那些谣言,他不常出峰,也不认识那个传说中爬床的徒弟,但今日所见,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捋着胡子收了手,倒是没想到太羽的得意门徒还有这等癖好……

    周饮玉站在一旁,忙开口问道:“药老,他……”

    “就是气血亏得太多了,加之他原本身上伤也不轻,这才昏了……静养就行,多吃点补气血的丹药。”

    药老一拳握起放在嘴边轻咳一下,道,“饮玉啊,师叔我看他年纪也不大。你,咳,你稍微节制点……”

    周饮玉登时觉得自己脸烫得不行,抿紧了唇,他还没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局面……

    好生送了药老回去,周饮玉站在床边看了半天,一时无语。

    青竹怕人得很,殿里来了其他人,他吓得躲在里面也不敢出来,直到此刻才躲躲闪闪地跑到周饮玉的面前。

    见他又是光着脚,周饮玉将床边的帷幔放下来,带着青竹回去穿鞋,又给他把衣服穿好。

    小妖没有生活在人间,太多人的习惯他都不懂,就是见别人都穿着衣服,他才学着在身上披一件,胡乱系作一团。

    从前在弟子殿,千姜一直将他绑在床上,从没穿过衣服。

    他有样学样,坐到床上去穿鞋,就先抬手把衣服脱了,被周饮玉连忙制止……

    周饮玉带着人到殿外去,见他懵懂得什么也不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青竹跑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周饮玉的身边,往他脚边一坐,抱着他的腿亲昵地蹭。

    周饮玉看他这样子,跟养了个小奶猫似的。

    于是从躺椅里直起身,将手中的一卷书放回到旁边的石桌上,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你为什么不怕我?”周饮玉觉得这小妖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青竹听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很享受被揉脑袋,他觉得这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喜欢贴着这个人,脆生道:“仙君好看,不怕。”

    “我还是竹子的时候,见过仙君。”青竹趴在他的腿上,如是道。

    他长在秘境的竹林里时,见过周饮玉带着一群人从他面前走过,看得瞌睡都没了,挥着身上的竹叶想伸过来碰一碰来着,可是够不到。大概是机缘巧合,当天夜里,他就化了形,跑到小河边不太满意自己的脸,这才变成了周饮玉的样子,紧接着就遇到了千姜。

    这朱雀宗里,还没有哪个弟子敢说不怕周饮玉。他稍微严厉一点,段九卿也不敢这么往他面前凑。

    他垂眸看着小妖,不自觉又想到了千姜,不知他在静思阁如何了……

    “他是谁!”一声虚弱又愤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周饮玉的沉思被打断,不等他扭过头,段九卿就快步走到了他面前,一把将地上的青竹拉开了,还满脸受伤地用眼神控诉着周饮玉。

    实在是发生的太快,周饮玉都没来得及阻止,青竹就被拽着胳膊甩到了一边。

    他蹙着眉想过去扶人起来,段九卿一脸憔悴地挡着他,眼底都委屈得沁红了。只能眼看着青竹满脸害怕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回了殿里。

    周饮玉:……

    周饮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给段九卿抹干脸上的泪,拉着人坐到旁边。段九卿嘴角向下撇着,低着眼也不看人,一声不吭地挤到周饮玉的躺椅里。

    把脸往人怀里一埋,环着周饮玉的腰,就开始若有似无的有了哭腔。

    周饮玉念着他刚醒,身体虚弱得很,好生地哄着。

    同他解释青竹只是个小妖,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回头就把他送回去。

    段九卿还是不开心,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哽咽道:“你不准摸他,只能摸我。也不能给他抱,只能我抱。”

    周饮玉抬手往他背上作势拍了一下,“你这不是正抱着吗?他就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跟他教什么劲呢。”

    “我不管,我也是小孩子,我偏要较劲。”

    周饮玉见他这一副撒泼相,抱着人在他头上揉了揉,然后道:“你先跟我说说,今天都干了什么?”

    趴在他怀里的人果然立马老实了,闷着头在他身上蹭,就是不接话,也不开口较劲了。

    段九卿就跟个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试图通过装傻蒙混过关的小孩儿一样,扯着周饮玉的一绺头发,在他胸上画着圈,支支吾吾地说:“没……我能干什么……”

    手中的那绺头发被抽走,凉凉的声音响在他头顶:“你有事瞒着我,那还待在我身边做什么。”

    周饮玉确实有点生气,说的话也不太好听。他今日醒来心脉的剧痛减轻了不少,他不知道段九卿在他昏过去的时候干了什么……

    段九卿一听这人话里带了几分疏离,立马红着一双眼从人怀里抬起头,怒瞪着他吼道:“你吃那丹药告诉我了吗!”

    周饮玉被他这突然一吼,也僵在了原地。

    他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突然就土崩瓦解了,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着周饮玉的眼神是满眼的受伤与愤怒。

    看着周饮玉被他吼愣了,又很憋屈地凑过去抱着他,埋在他怀里哭起来,“你也没告诉我不是吗?你都没想过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你不想想我吗?我不过是拔了片龙鳞而已,又不会死。你想过我吗?你还要赶我走……”

    他有时真觉得师尊有够心狠,吃下两枚丹药的境遇,这人根本没想过最坏的结果。他没想过会不会被自己杀死,也没想过会不会走不出灵山。更没想过不论是哪种情况,他若不在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段九卿感觉自己挫败极了,抱着人哭的不能自已。他忍不住埋怨周饮玉什么危险都不顾,又恨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自那日探了这人的丹田,去问了三师伯才知道实情,跑回魔宫翻了数不尽的籍册,才算找到能修补心脉的方法……

    周饮玉僵愣了半晌才晃过神,他头一次见段九卿在自己面前发脾气。

    段九卿这一番话像是问住了他,他确实没有想过如若自己出事,那段九卿该怎么办?彼时,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小九……”周饮玉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儿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人背上拍了拍。段九卿哭得伤心,闷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带着明显的鼻音。

    周饮玉感觉心里不太好受,他并不想段九卿哭,于是又把抽回去的那绺头发,重新塞回到段九卿的手里。

    段九卿刚开始还不肯张开手去拿,只顾着发泄委屈,见人又要把头发抽走,才泄愤似的一把夺过来攥在手里,闷在他怀里哽咽着,不满道:“你逗狗呢!”

    周饮玉见他又肯开口好好说话,蹙起的眉头才算缓了下来,拍着他的背哄慰道:“逗你呢……好了,别哭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往后一定多想着你,好不好?”

    “真的?你不骗我?那你还赶我走吗?”段九卿一听师尊服了软,立马攀着他的肩头抬起上半身,用双哭红的眼睛紧盯着他。

    周饮玉被他这动作逗笑了,抬手给他擦着脸上的泪珠,拇指轻柔的抚过他的眼睛,道:“真的,不骗你,不赶你走。”在那高挺的鼻梁上捏了捏,继续笑道,“你怎么说哭就哭呢?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段九卿低头凑过去,在他唇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又乖顺地窝进他的颈窝,说道:“你就是欺负我了,我委屈还不能哭吗?”

    眼看狼崽一身的炸毛终于顺了下去,周饮玉也不跟他拌嘴,由着他把手不老实地伸进自己衣服里,摸着一颗乳头玩。

    段九卿才失了护心龙鳞,当真虚弱得很,周饮玉把他抱在怀里拍了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扶云殿外的白玉凭栏旁种了一池的红玉荷花,灵力滋养着,四季常开。凉风拂过,吹动眼前的云海,送来阵阵清爽的花香。周饮玉抱着昏睡的人躺在长椅里,垂着眸子看着石桌上哗哗作响的书页。一切太过静谧美好,催人入梦……

    “唉?饮玉,你怎么在外面?”南子期同奎不渡从山下上来,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殿外的长椅里躺着人。

    周饮玉还没阖上的眼睛又睁开了,连忙把段九卿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抽出来,此时那两人已来到他的面前。

    奎不渡眼看着他向来孤傲高洁的五师弟怀里抱了个男人,俩人还腻歪在一张椅子里,那个男人正一脸香甜的睡在他师弟身上。

    真是没眼看!他忍不住怒瞪着段九卿,捏紧了手里的铁锤。

    南子期只是看了一眼,立马错过了目光,撩着衣袍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奎不渡哼了一声,也落了座。

    周饮玉念着段九卿身体虚弱,将他小心地放平在长椅里,自己起了身,顺便施了个屏障隔了声音。

    奎不渡看得更不耐烦了,哼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稀罕他的。”说完话,自己都觉得阴阳怪气,又不自在地端过一旁的茶水喝。

    “师兄,那杯子……”周饮玉的手动了一下,想要告诉他杯子有人喝过的,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青竹也是男的,他怕二师兄更生气……

    “怎么了?现在连杯水都不能喝了?”

    “不是……”

    三人的气氛一时诡异得很,谁也没有开口。

    还是奎不渡憋不住,沉着脸道:“饮玉,你别怪师兄多管闲事,师尊不在了,长兄如父,我才要操心。”

    周饮玉和南子期都抬起头看向他,“长兄如父”是这么用的吗?

    奎不渡不拘小节地摆摆手,继续道:“你从小就在宗门里,性子又冷又不爱出门,见过的东西不多,这才一时被个小崽子给迷住,我也能理解。”这是奎不渡在外冷静了许多天,才想明白的。

    “但他是个带把儿的,还是你徒弟,又是魔族,还小了你一百多岁,怎么看都不合适是不是?”

    周饮玉坐在一旁,手里捏着被风吹乱的书,垂着凤眸看上面被段九卿胡乱画的小人儿,像是听不进去。

    奎不渡眼见他倔劲儿又上来了,开始缓下语气商量道:

    “你要实在喜欢年纪小的,不说本宗,其他宗门也多的是女修。他一个男的,又一身的戾气,怎么甘心在床上被你压着,你不怕他哪天反过来压了你!他……”

    奎不渡不由得想起来,段九卿闯阵时,那满身煞气的模样,说是阴间的厉鬼也不为过。这种人,怎么甘愿沦为男人的玩物……

    “师兄,归根结底,你是担心这个?”周饮玉看了南子期一眼,又转向奎不渡,认真问道。

    奎不渡以为周饮玉被说动了,握着铁锤往地上使劲杵了一下,满脸正色道:“这是主要原因!大男人怎能屈居他人胯下!”

    南子期突然咳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凭栏外的云海。

    周饮玉面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他转头看了长椅里一眼,合上了手里的书,轻声道,“二师兄,你说的那一天,不会在以后出现的。”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因为每天都是……

    见奎不渡还有点不死心,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段九卿正安静地睡在长椅里,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虚弱,突然换了个话题:“师兄,你们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自己渡不过雷劫吗?”

    两人皆是面色一凝,周饮玉也没有卖关子,有点落寞着说:“因为我在那之前,生剖了他半块魔心石……”

    周饮玉收回了目光,话语里是说不出的沉重,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他当时,很难过。一直在哭着求我住手。”

    “他自小无父无母,被我带回来就整日跟着我。我担心他会觉醒魔脉,从来不曾教习过他什么功法。他当年魔脉觉醒,我在他与宗门之间,选择了宗门;后来他被魔心石控制,我在他与仙域之间,选择了仙域……”

    周饮玉这番话,才算是道出了段九卿多年的疑惑,也说出来为什么扶云峰的小徒弟突然就失踪不见。因为段九卿自觉醒魔脉的那一天,就被周饮玉舍弃了。

    奎不渡不说话,南子期也沉默着。

    周饮玉继续道:“我如今碰到他的小腹,他还会无意识地抖,但他不会远离我,他就是记吃不记打,非要黏着我。”

    三人沉默了半晌,南子期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段九卿,道:“饮玉,你对他,究竟是出于爱意,还是愧疚?”

    周饮玉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是被问住了。他好像在很久以前,问过段九卿类似的问题……

    他转过头去看夕阳下橘红的天色和云海,目光虚虚地盯着远处的那轮落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轮太阳照耀了他一百多年,但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人真的短暂又脆弱。

    周饮玉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或许两者都有……但他在我身边时,会让我觉得,不那么孤独……”

    他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也不记得从何时起,扶云峰变得冷寂。他需要从段九卿的依赖中获取温暖,他从别人身上看不到。

    南子期定定地看着他,没再说话。当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修,因为某个人而觉得孤寂,那他只能是动了凡心。

    奎不渡大抵是不会明白的,但他再清楚不过,他在自己的九凉峰上,也觉得夜夜孤寂难熬……

    气氛有些沉重,奎不渡从来只见周饮玉冷面凉心,何曾在他脸上看到过今日这般落寞神色。

    他知道五师弟生得好看,瞧那一双凤眸此刻无力地低垂着,他看了都难受。

    他也劝不下去了,心道,要不算了吧。左不过哪天这小崽子真要造反,他多盯着点就是了。

    奎不渡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没话找话道:“你这镯子还挺好看,往日怎么好像不曾见过……”

    其实男修鲜少有人戴这种饰物,女修才喜欢。但戴在周饮玉手腕上,一点也不显女气,反而衬得他多了几分高雅。

    南子期一早就看到了,略一思索便知道是谁给的。他的目光也落到那支玉镯上,一看便知这玉料不是俗物。

    周饮玉抿了下唇,左手去摸右手上的白玉镯,轻声道:“前几日刚得的。”

    奎不渡的脑袋突然灵敏了一下,刚才好不容易把自己劝慰住,一个镯子又把他打回原形,转头瞪了段九卿一眼,哼道:“长得就像个阴翳的小狐狸精,手段还这么多……”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临走之际,突然又有点犹豫地同周饮玉讲起来:“你要真是觉得开心,我往后也不会再说了。不过……我听药老的童子说,你白天把人折腾晕了?说到底,他还小,你——你悠着点——”

    一百多年了,就稀罕这么一个小东西,真折腾没了,他怕周饮玉到时候又开始孤寂……

    周饮玉刚站起来准备送他们,突然变得脸色复杂。南子期赶紧拉着奎不渡往外走,不让他再讲话。

    等人走了,他转过头,目光晦涩地看着还在昏睡的段九卿,心里一口气上不来。短短一天之内,两次让人觉得是自己在床上折腾人……明明被折腾的一直是他啊……

    周饮玉顿觉心里有苦说不出,闷着一口气转身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