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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包厢的时候霍赢给顾斐手里放了枚胸针,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躺在顾斐手心里显得格外精致好看。 “不要再弄丢了。” 霍赢将手从他掌心移开,一枚熟悉的胸针倒映在顾斐眸底,银黑色,细长交缠尾端雕刻着一个隽秀清晰的‘霍’字。 顾斐睫毛颤了颤,将指尖合拢了起来,银黑色胸针骤然隐匿在了修长指间。 到马场后,霍赢跟周硕站在外面商场二楼隔着宽宏玻璃墙看着。 霍明霄拎着鞭子从马场里出来,臭着脸走近顾斐,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霍明霄面色不善的抬头往这边遥遥望了眼,似无奈妥协般摆了摆手带着顾斐走了。 看着两人进了马场,周硕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瞥了眼霍赢满眸揶揄。 霍家的事周硕多多少少也知道那么些,无非就是老一辈恩怨债载到了小辈头上,可惜小辈不配合,听都懒得听完转身就走了。 霍老爷子无奈,扭头一看对上了蹲他太师椅后面玩蟋蟀的另一个小辈身上,“明霄。” 霍老爷子开口,小霍明霄正蹲椅子后面捏着细枝戳蟋蟀,闻言仰头脆生生叫了声爷爷,一双眼睛乌漆明亮。 霍老爷子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坐椅子上放怀里,“爷爷有事跟你说......” 小霍明霄被拎起来时还没忘捏着自己的蟋蟀,两根手指捏着蟋蟀大腿,举高了生怕不小心把它压成肉泥。坐进他爷爷腿上,还忍不住偷偷低头戳着蟋蟀黑壳儿玩。 霍老爷子皱了皱眉,“玩物丧志!” 伸手抓过蟋蟀给他扔了,半死不活的蟋蟀触地滚了两圈,察觉到禁锢着两条大腿的力道没了,爬起来蹬了蹬腿就两步跳蹿门口去了。 “啊!我的......” 小霍明霄倾身伸长了胳膊,满脸焦急还想去抓。被霍老爷子一双铁掌捏回手腕,禁锢在怀里哄回来,“不要了,爷爷给你个更好的。” 小霍明霄:“比蟋蟀还要好?” 霍老爷子:“比蟋蟀还要好。” ...... 霍明霄当时不信,很多年后他终于信了,可惜那人也跟幼时的那只蟋蟀般在他身边逗留了片刻,便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周硕看着霍赢沉声静气不动声色的样子,心底隐隐有点想笑。 自家猪看上自家白菜,还是当初自己不乐意亲手推过去的白菜,不知道霍大少心底是否也真的如表面一般平静呢? 周硕有点好奇,也存着点看热闹的心态站在霍赢身边,望着已经消失在马场外的两人背影笑了笑。 顾斐跟在霍明霄身后去看小马驹,听着他一路冒火抱怨,安静垂敛着眼眸一句话都没说。 马场是周硕开的,初期霍赢帮他投资过一点,也算是半个霍家产业。 霍明霄将人带进僻静的院子里没等走到马厮,就被侍者叫走了说是有人找他。 顾斐一个人绕过墙角踏进马厮。 看到靠墙水槽后面,一匹年幼的踏雪乌驹正跟在一匹枣红青年壮马旁边,咬紧草叶撕扯着玩。通体乌漆黑亮,四蹄白毛似雪,虽还体格幼小,却早出落得格外漂亮,通体油亮水滑的没有一丝杂毛。 “吁——” 站在水槽前面的人叫了一声。 小马驹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伸长脖子低下去嚼着草叶较劲儿。圆溜溜的乌漆眼瞳倒映着清亮潭光,细密睫毛黑而卷长,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漂亮得惊人。 “顾斐。”站在水槽边的人转过身看着顾斐,年纪不大,眼神却很凌厉。一只胳膊绑了绷带挂在胸前,正是之前被霍明霄踹断胳膊的顾宰。 顾宰丢掉手里逗弄小马玩的草叶,弯了弯眸眼似乎含着讥笑,“知道为什么会送你一匹小马吗?” 顾斐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宰勾唇笑了下,有些可怜的看着他,“因为同样的小马有两匹......” 有多出来的,自然也就有你的了。 顾斐皱了皱眉,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顾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瞥了顾斐一眼,带着怜悯嘲弄,“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刚刚知道了点事情,觉得你有些可怜......” 似乎觉得挑拨意味太过明显,顾宰又接了一句,“霍赢那里有些东西应该挺有趣,建议你去找找看。” 顾斐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宰笑着摊手,“说什么你都信吗?” 顾斐不语,顾宰看透他心思般勾起唇角,瞥了眼他裤袋里隐隐鼓起来的胸针弧度,道,“确定离开的话,劝你口袋里的东西也尽早丢掉。” 顾斐依旧沉敛着眼眸没有搭话,顾宰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横插进来一句硬生生打断了。 “说完没?” 霍明霄抱臂站在顾斐身后,看着顾宰脸色从惊慌震惊到故作镇静五颜六色过了一遍,瞥了眼他裹着石膏吊起来的胳膊轻蔑一笑,“怎么,德国骨科技术太好,刚回来就想再去一次?” 从侍者来叫他起霍明霄就觉得不对,不知是谁想要见顾斐,霍明霄干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出来了才慢慢悠悠踏了进来。结果进来就看到顾宰这小杂种又在挑拨离间,没忍住,霍明霄站了出来。 顾宰瞪着他眸底隐隐藏匿着些许怒意,但霍明霄他现在确实招惹不起,只能忍气吞声扭头看着顾斐笑了笑,“我要说的说完了,具体怎么想还看你自己。” 霍明霄看着他眯了眯眼睛,顾宰嗤笑了下,“怎么,霍二少对人家父亲劝儿子回家这种消息也有兴趣?” 霍明霄:“这种事值得你跑一趟?” 顾宰:“我乐意。” 看着顾宰离开,霍明霄让人把小马驹跟那匹枣红大马放出来,牵着走出去。 顺便跟顾斐道,“顾宰在顾家身份尴尬,是顾家已逝大少爷也就是你大伯私生子,顾老爷子不认他上面还有个同父异母顾淮压着,从小性格偏执阴毒做事不择手段,你别跟他搅一起。” 顾斐望着漂亮的小马驹没有说话。 将小马驹跟枣红大马牵到僻静马场里,霍明霄自己翻身上马跑了两圈,顾斐在一边看着小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的时候他哥交代了,顾斐病刚好不让骑马,所以进来时连衣服都没换,可是就这样看着有什么意思?霍明霄玩了两圈下来也被搞得兴致缺缺。 “走吧!屁点意思都没!”霍明霄丢下马鞭跳下来。 顾斐早习惯了他这样,伸手摸了摸小马驹油光水滑的鬓毛,在侍者带领下跟着他走了出去。 意外似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当顾斐被霍明霄抱进怀里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隐隐听到鼎沸人声如水流般淹了上来,然后便是腹内遽然绞痛割骨剜肉得疼。 疼,好疼...... “顾斐!顾斐!!” 霍明霄抱着顾斐在一群奔腾而来的马流中弯下腰去,后背被发疯的马群踢踩了几脚,脊椎骨断裂般锥心刺骨得疼。 周围尽是凌乱马蹄声踏过场地的声音,腾腾腾腾扬尘飞土如雷鸣擂鼓。 外面似乎还有惊慌失措的尖叫人声,但霍明霄实在分不清了,满眼满眼只有蜷缩在他怀里,咬紧嘴唇,浑身瑟瑟颤栗不能平的顾斐...... 霍明霄慌了。 “顾斐,顾斐......” 霍明霄护着顾斐一声声叫他,可那人却紧紧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浑身颤栗,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霍明霄不知道他哪里疼,只能护着他祈祷这群死妈疯马赶紧过去! 耳边被马蹄声震得嗡嗡耳鸣,混乱中霍明霄被狠狠踢踹了好几脚,肋骨似乎断了般戳得他浑身都疼,嗓子眼里更是一股血腥铁锈味道,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操! 霍明霄眸底颤颤,一时分不清此刻萦绕在他心底的滋味是什么,缠缠绕绕疼得他肝胆俱裂,却莫名隐隐觉得酸涩而又满足。 “顾斐,”霍明霄唤他,喃喃,“原来受伤这么疼啊......” 有人将马群引开了去,一道黑影冲了进来,霍明霄看到是他哥身边的暗级保镖,“少爷!” 保镖站在混乱的马场前看着浑身染血的两人,眸底沉暗不敢多言。 “没事。” 霍明霄抱着顾斐想站起来,手从顾斐背后抽出来才发现掌心里满是刺目鲜血。 心底咯噔了下,一股阴寒顺着背后脊梁骨骤然传遍霍明霄全身!身下怎么会有血?身下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抱紧怀里人,霍明霄胳膊指尖开始发颤,“顾斐......” “叫车!叫车啊——!!” ...... 霍明霄抱着顾斐跌跌撞撞跑在医院楼廊里,将人递给医生时腿脚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有护士想带他去检查,被霍明霄伸手挥开。保镖站在后面守着他,霍明霄缓了会儿,坐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问他,“我哥呢?” 声音哑哑地,低沉而又干涩。 保镖敛眸回他,“还在赶过来路上。” 霍明霄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沾染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跟顾斐谁的,一滩叠着一滩,沉沉暗暗殷红刺目得吓人。 得去洗洗,不然他哥看到会担心。 霍明霄心想,然后站起来就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张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少爷——!” ·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顾斐筋疲力竭地追着道光影跑,那光影先是大人,后变成了婴儿。 小小的,软软的,趴在地上笑咯咯的向前爬。 像软绵绵的团子,爬累了还会自己撑着小肉胳膊坐起来,回头乖巧的眨巴着乌漆眸瞳等他。 “粑粑......” 顾斐听到那小孩子在叫他,声音细细软软奶声奶气,带着点委屈低声呜咽。 顾斐心底被千万绵针戳透,痛得似乎要落下泪来。他抬脚向小朋友那里走去,纵然那里漆黑浓稠如万丈深渊...... ...... “心率低于40!主刀医生......” 黑暗中,霍赢坐在顾斐病床前,沉眸望着那人昏睡过去的侧脸没有说话。 顾斐初到霍家时,霍老爷子就暗地里让人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确定是男孩子才答应了房锦的条件。可现在...... 霍赢不喜欢小孩,但如果是床上这人生的孩子的话,他突然有些心动。 乖乖巧巧的,眨巴着黑葡萄般的漆黑眸瞳望他,小小软软,定然分外乖巧可爱。 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顾斐畏惧黑暗,但又依赖黑暗,像依着黑暗长大的孩子最后黑暗反而成了他最熟悉的东西。 坐在寂静漆黑病床前,霍赢静静望着床上人眼眸微敛,整个人都融入满室黑暗里看不清眉眼。 保镖隐匿在他身后阴暗角落里,沉敛着眼眸,一个字都不敢说。 窗外蒙蒙夜色透进来,霍赢望着病床上如玻璃娃娃般面色苍白的人,开口,声音淡淡的,隐隐夹杂着点嘶哑,“跟我多久了。” 保镖敛眸,“十九年。” “嗯,”霍赢语调淡淡,“不算短了......” 保镖捏紧手指关节,浑身僵硬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黑暗里点滴沿着软管缓缓滴落的声音分外清晰,一滴、一滴、像时间流逝,又像催命的倒计时。 保镖噗通一声半跪了下去,低着头眸底沉沉暗意浓稠。 霍赢没有说话,保镖就那么半跪在漆黑角落里,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霍启。”不知过了多久,霍赢开口。 保镖愣了下,仿佛又回到了在那个暗无天日充满血腥厮杀的斗兽场里。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快忘记那种以死相搏的厮杀嗜血感觉了,是霍老爷子把他买了下来,是霍赢选他留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继承了霍家银黑色细叶胸针,却没有尽到守护的职责,就算霍赢要他死他也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但还是、还是很不甘心...... 霍启半跪在地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跪过了,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忠心,只能屈膝重重跪下,膝盖在地板上磕得越疼越能减少点他心底沉甸甸的负罪感。 霍赢在黑暗里开口,“自己去领罚吧。” 霍启对他恭敬低头俯了俯身,起身退了出去。 窗外夜色拖着室内稀疏树影斜移,霍赢坐床前帮顾斐掖了掖被角,摸着他脸侧的手掌在黑暗中不自觉滑下隔着被罩落在他小腹上。 这里,几个小时前还有过一个胎心跳动...... 霍赢敛了敛眼眸,将手掌虚覆在顾斐小腹,心底似有万千虫蚁啃食般,一寸一寸细细密密的疼。 是他们的孩子呢...... 小小软软,眸瞳漆黑,乌泱泱眼瞳上的睫毛肯定会像顾斐,细密绵长,垂眸时静静铺下来一排,像打开的扇面,在稚嫩小脸上安静投下浅灰色暗影。 会歪着小脑袋望他,眨巴眨巴漂亮的乌漆眼瞳,软软叫着爸爸,乖巧得令人心疼。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霍赢想起手术室里李医生的话。 “十二年过去医疗条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且当初小孩身子还未开始发育,所以没检测到孕育器官也是正常......” “毕竟有位血亲是双性......” “不过...子宫......” “子宫畸形能留住一个孩子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但继续留着的话恶化概率......” “......” “需要...一并摘除吗......?” 黑暗中有人用轻柔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昏昏沉沉中顾斐认得这个声音,曾经在半夜里帮他处理过扎满玻璃碴的手掌伤口,声音轻柔,态度温和,像长辈一般亲近温和。 有人在他床边坐下,握着他指尖帮他暖了暖,带着沉重的压抑沉默许久,道,“......摘了吧。” 漫天漆黑铺天盖地而来,沉重的绝望伴着窒息感将他压垮,顾斐看到他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光影消失了,一点一点被淹没在了莽莽黑暗里。 顾斐满眸惊慌得想要追上去,却被人牢牢禁锢住了手腕,有人拽着他沉声低唤,“顾斐!” 顾斐闭阖的眼角沁出泪渍,沿着眼角苍白皮肤缓缓滑落到漆黑鬓发里。 “等等......”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漆黑屋内应该放了鲜花,消毒水的味道反倒不是很重。 窗外夜色浓稠,却比梦境中少了那绝望沉重到窒息的压抑。顾斐睁了睁眼睛,浑身如被泡在深水中一般疲软乏力。 霍赢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前,膝盖披着外套,皱巴巴的。窗外静谧月光透进来,落在他锁紧眉宇间,阴暗错落像雕刻出来的冷俊雕塑,只是暗影里他似乎削瘦了许多,眼窝微陷,下颌骨突出,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 顾斐心尖刺痛,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仅仅只是呼吸急促了些便看到坐在床前椅子上浅眠的人,立即睁开了眼睛,眸底一片漆黑浓稠。 看到他醒来,霍赢眸底明显闪过了一道细碎星光,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倾身上前帮顾斐掖了掖被角,声音哑哑的,“累吗?” 顾斐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霍赢摸了摸他额角,“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霍赢黑暗中坐他床前,握着他指尖沉默不言,心底灌铅一般沉重,没人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也快记不清楚了。 他们都没有提孩子,但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隔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短短几天,顾斐瘦了不少,一张脸衬着苍白肤色显得愈发小。霍赢有点心疼。 摸了摸他眉眼,霍赢缓缓开口,“孩子......” 顾斐垂敛着眼眸,声音淡淡的透着虚弱,“我本就不想要孩子。” 霍赢嗓子眼里梗了下,沉眸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霍赢伸手揉了揉他额角,像什么都没听到般,安抚,“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斐垂眸默许。 霍赢离开后,漆黑病房里更是一片死寂。顾斐侧身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霍赢端着温水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夜色透窗落下来,投在那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被子上暗了暗眼眸,静静守着没有出声。 “子宫畸形能留住一个孩子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但继续留着的话恶化概率......” “......” “需要...一并摘除吗......?” 黑暗中有人用轻柔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昏昏沉沉中顾斐认得这个声音,曾经在半夜里帮他处理过扎满玻璃碴的手掌伤口,声音轻柔,态度温和,像长辈一般亲近温和。 有人在他床边坐下,握着他指尖帮他暖了暖,带着沉重的压抑沉默许久,道,“......摘了吧。” 漫天漆黑铺天盖地而来,沉重的绝望伴着窒息感将他压垮,顾斐看到他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光影消失了,一点一点被淹没在了莽莽黑暗里。 顾斐满眸惊慌得想要追上去,却被人牢牢禁锢住了手腕,有人拽着他沉声低唤,“顾斐!” 顾斐闭阖的眼角沁出泪渍,沿着眼角苍白皮肤缓缓滑落到漆黑鬓发里。 “等等......”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漆黑屋内应该放了鲜花,消毒水的味道反倒不是很重。 窗外夜色浓稠,却比梦境中少了那绝望沉重到窒息的压抑。顾斐睁了睁眼睛,浑身如被泡在深水中一般疲软乏力。 霍赢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前,膝盖披着外套,皱巴巴的。窗外静谧月光透进来,落在他锁紧眉宇间,阴暗错落像雕刻出来的冷俊雕塑,只是暗影里他似乎削瘦了许多,眼窝微陷,下颌骨突出,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 顾斐心尖刺痛,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仅仅只是呼吸急促了些便看到坐在床前椅子上浅眠的人,立即睁开了眼睛,眸底一片漆黑浓稠。 看到他醒来,霍赢眸底明显闪过了一道细碎星光,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倾身上前帮顾斐掖了掖被角,声音哑哑的,“累吗?” 顾斐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霍赢摸了摸他额角,“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霍赢黑暗中坐他床前,握着他指尖沉默不言,心底灌铅一般沉重,没人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也快记不清楚了。 他们都没有提孩子,但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隔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短短几天,顾斐瘦了不少,一张脸衬着苍白肤色显得愈发小。霍赢有点心疼。 摸了摸他眉眼,霍赢缓缓开口,“孩子......” 顾斐垂敛着眼眸,声音淡淡的透着虚弱,“我本就不想要孩子。” 霍赢嗓子眼里梗了下,沉眸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霍赢伸手揉了揉他额角,像什么都没听到般,安抚,“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斐垂眸默许。 霍赢离开后,漆黑病房里更是一片死寂。顾斐侧身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霍赢端着温水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夜色透窗落下来,投在那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被子上暗了暗眼眸,静静守着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