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沃壤生花

    阴馗离在殿中正批阅奏章，忽然看见门外竟走来一个人。

    其人身形瘦而挺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气质绝尘，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面带三分病气，颓唐如玉山之将崩，却流转出一番风华绝代的笑意，温其如玉，清似秋水。

    正是洛午舟。

    阴馗离第一次见这样的洛午舟，而且竟然主动朝着自己走来，还带着笑意，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洛午舟轻轻向他跪拜，他才反应过来，清嗓道：“午舟怎么肯来见朕了？你身体有恙，快起来吧。”

    洛午舟只认真地说：“臣自入宫以来，屡屡僭越，心思糊涂，顽固不化，惹龙颜不悦。陛下宽容臣，体恤臣，是臣此生幸事，臣早该醒悟。如今臣已经认清自己的错误，来给陛下请罪。”

    阴馗离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第一次失了威仪，断断续续地说：“呃，好，好。你、你快起来吧。”

    洛午舟起身站定，阴馗离才恢复表情笑道：“午舟如此兴致，听说最近芍药花开了，可否陪朕一同赏花？”

    洛午舟在他看不见的袖子里紧紧握了握拳，却眯着眼睛浅浅一笑：“好。”

    芍药花开了，此谓沃壤生花。

    将景官儿的胞宫中填入湿润的土壤，将肚子高高撑圆，直至宫壁与肚皮紧紧贴合，肚脐尖尖地顶出来，用尖刀在肚脐上轻轻一剜，破开一个小口。这时往胞宫内塞入一棵芍药幼株，根系埋入胞宫的土壤内，而细芽穿出肚脐。日复一日，景官儿的肚脐上便开出一朵妖艳的芍药，与圆润白皙的大肚皮映衬，显得夺目耀眼。

    宫人们将数十个景官儿送上殿前，将他们双手捆绑吊在半空，他们一个个上身裸露，只在腰间系一条白裙垂至脚踝，光润圆隆的大肚因为悬在空中更加高高挺起，肚尖脐心处盛放一朵缱绻瑰丽的芍药花，嫩滑的花瓣随着肚腹一呼一吸间起伏还在微微颤抖。

    阴馗离兴致盎然说道：“好花配美人，用这样的盛景来衬午舟你，再合适不过了。”

    洛午舟伸手轻轻抚上景官儿的肚子，只一碰便立刻缩回手指。那肚子里根系长得粗壮，盘虬交错，从肚皮外就能看见里面狰狞的粗根。他手指微微颤抖，别过眼睛，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他的学生！

    是他在私塾中第一年教书教出来的孩子，自由聪明，博闻强记，洛午舟一直以为这孩子日后会成大器。可如今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却被掳到这里做了活人花瓶，袒胸露腹供人玩弄。

    洛午舟心神大动，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学生，那景官儿也抬起头来，失去光彩的双眼与洛午舟对视，他认出洛先生了。

    那景官儿的表情先是惊讶，又是疑惑，然后变成深深的绝望与憎恶，最后闭上眼睛。洛午舟银牙咬碎，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为虎作伥的模样如何面对曾经的学生。

    “午舟，你喜欢那株白芍药？”阴馗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洛午舟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阴馗离笑道：“你若喜欢，便把花拔出来，放在你卧室花盆里养着吧。”

    洛午舟呼吸一滞。

    他和阴馗离并排行至那景官儿面前，景官儿微微挣扎，身体在空中摇晃起来，大肚子明晃晃地坠着，肚皮被撑出一条条发红的裂纹。

    阴馗离微微皱眉：“品相是差，花确实美。午舟，你若是力气不足，朕帮你拔出吧。”

    “不必。”洛午舟回答道，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颤抖。

    “臣自己便可。”

    洛午舟认为，自己若想要取得皇帝彻底的信任，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他须得让皇帝认定自己已经归顺于他，彻底放下戒心，自己才有机会杀之，替天行道，诛杀昏君。

    在阴馗离的注视下，洛午舟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花茎。

    洛午舟缓缓用力，景官儿惨叫一声，肚脐慢慢被撑开，翻出淋漓鲜血，在高隆的小腹上流淌下来。洛午舟缓缓往外拽，膨大的花根已经深入土壤，难以撼动，只有一颗圆圆的肚子被揪尖扯长，肚皮绷裂的纹路更深，整个大肚都揪变了形。

    景官儿拼命挣扎起来，身体在空中不住地扭动，硕大的肚子剧烈震颤，脐心喷出的血溅在白芍药的花瓣上，显得妖冶异常。阴馗离挥手召开几个宫人，一人拉住一条腿，尽力固定景官儿的身体。

    洛午舟只能继续拉扯，他用的力气越大，那景官儿翻烂的肚脐就被撑得越大，肚脐里能看见有白色的根慢慢挤出来，极粗极大，还挂着湿润的泥土。

    景官儿的叫声愈发凄厉，他只觉得腹中有一个庞然大物，要挣脱那细小的肚脐，冲破肚皮出去。撕裂的疼痛如同无数把刀在肚子里搅，肚脐已经扩成不可思议的拳头大小，脐边的皮肤全都裂开，血液顺着肚皮一路往下流过小腿，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洛午舟闭了闭眼，长痛不如短痛。他手上猛地用力，一大块花根霎时撕裂皮肤被生生扯了出来，景官儿的肚脐此时竟如人头般大小，鲜血飞溅出来，景官儿一声惨叫，剧烈地扭动腰肢，然而无济于事。洛午舟猛一甩手，一整条庞大无比的根系嘭哧一声，染着血带着土飞出来。

    “洛———”景官儿高声尖叫，只一个音节，便彻底昏死过去。他的肚腹像被生剖了一般，肚皮就像一个爆破了口的气球，软肉无力地打着褶子耷拉下去，血淋淋的肚脐大敞着，竟占据了半个肚皮，如同一个黑洞。里面的花土浸着血，随着胞宫微微的颤抖还不住地往地下洒落。

    洛午舟眼前一阵阵发黑，那句未说完的“洛先生”让他胸口尖锐地疼了起来。他竭力压制住所有不适，只把那芍药花拿在自己的手中。

    芍药只有两个拳头大小，而白胖的根系却几乎占满了胞宫。白芍染血，格外妖异，洛午舟捧着这束花，朝阴馗离道：“谢陛下赏赐。”

    阴馗离伸出手，或许是想摸摸洛午舟的头发，或许是想擦擦他被花根染脏的手指，但他看着洛午舟直视自己的那双亮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就足够了。

    “午舟。”阴馗离放下手，低低说道：“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