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地
10. 快到期末,事多压身,苏槐有点疲累,有时候上课走神了,感觉论文里要用到的数据都变成了几只虫子在眼前飞来飞去,神经十分衰弱。 但他知道这个不是错觉。 自从苏黎和他坦白,自己能够看到他的想法之后,苏黎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个近指得并不是普通意味上的近,毕竟苏黎本来也住在他的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无论苏槐在哪里,苏黎好像都能找得到他,并且需要的时间,从最开始找到老山的那一整天,到后来他临近期末,跟着导师跑项目,跟着导师偶尔出去聚餐一次,中途不过二十多分钟,都能在餐厅的门口看到苏黎,直勾勾的,拿他那双无神却瘆人的眼睛盯着他。 “苏黎,” 苏槐说:“你怎么找过来的,学校没有课吗?” 苏黎偏过头看他。 “有。”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去上。” 苏槐一口气没提起来,但是又想起苏黎可能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普通的大学生和恶鬼还是不一样的,那恶鬼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呢,吃小孩,吓人,练邪功?或者在家里掐指算命,算到他在哪哪哪,心情好就跑来看看他? “阿槐是同学找吗?” 导师出门来找苏槐:“我接了个电话,下午临时得加个会议,就先走了,你回头直接把论文发我邮箱吧。” “啊,好的老师,”苏槐说,“不好意思啊,刚刚突然出门,这是我弟弟。老师那个饭钱——” “客气什么。” 导师笑笑:“要真介意,下次你再请回来呗,走了。” 苏槐和苏黎两个人长得不算像,非要说哪里相似,也只有和奶奶一脉相承的比常人大些黑些的瞳孔,其余的部位,两个人一个像父亲,白净文弱,一个像母亲,漂亮凌厉,也难怪导师第一眼没能认出两人的关系。 苏黎张望了一会导师的背影,接着看回苏槐,温吞道:“这么年轻的导师吗?” 苏槐点点头,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在问苏槐这个问题,毕竟身边的蛮多同学都比较迷信资历老地位高的导师,他都听出条件反射了,所以一时之间也没听出苏黎话里的意思。“你别看他看着年轻,学术造诣可高了,我们系很多人找他搭关系呢,不说了,你吃过没,要不顺便在这里吃了再走?” 苏黎跟着他进去,坐下点菜,然后苏槐再点了一份甜点,看着苏黎吃。 “阿黎。” 苏黎抬起头,嘴里的东西塞得很满,一边看他,一边咀嚼。他看起来确实是饿了。 苏槐再好奇也不忍心让他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听他说话,摇摇头又把一肚子的疑问吞进去。 “问吧,” 苏黎却意外地轻声开了口:“只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 “啊。”苏槐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你总是这样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我有时候忙自己的事情,是有点太忽略你了,阿黎,你可以和我提的。” “没有忽略。”苏黎舔掉嘴边的汤汁,撩起一点眼皮看苏槐:“我们昨天晚上才做过。” “咳。” 苏槐压根没想到苏黎会这么说,被一口迸汁的草莓酱呛到了喉咙。 这倒确实是,苏槐短了什么也没短苏黎爱的这口肉,简直是拼着一把老腰在迎合苏黎过度旺盛的性欲。有时候苏槐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苏黎其他方面的欲望都被淹灭了,唯一残存下来的性欲,才会来得如此汹涌而绵延,无法阻拦。 苏黎低头继续吃:“我也没有事情,只是想看着你。” “哦。” 苏槐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自从他开始对苏黎身份产生怀疑,他的思路到现在都还是混乱的,说不清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个恶鬼,还是阿黎。但是他心里的天平,已经渐渐朝着阿黎的方向倾斜,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这么像阿黎了,除非他根本就是阿黎。 阿黎若是还活着,苏槐原本肯定是这世界上最为此感到高兴的那一个人。 可是这段时间他和恶鬼纠缠这么久,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过。他每天晚上睡在苏黎身边,被苏黎拿一只手臂抱在怀里,肚子里是苏黎的精水,饱鼓得像是一只球的子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得肥沃起来,养出一个人鬼交合留下的怪物。苏黎把所有的欲望都发泄在苏槐身上,毫无保留,而他全盘接受,变成一个同样罪大恶极的共犯,糟蹋了阿黎的身体,也糟蹋他们昔日不加一丝私欲的感情。 每每想到这个,苏槐又有点恐惧,生怕这个真的是阿黎,那他这段时间这些半迁就半妥协的附和,就是把阿黎给毁了。 “对了阿黎,是不是快期末了?” 苏槐想起来:“要不今年回去看看。” 有些关于那个野池塘的事情,非要亲眼去看看,这样兴许才能记起来点什么有用的。 苏黎的神情难得有些波动。 他有点意外地看着苏槐:“你确定吗?” 苏槐说:“怎么了?” 苏黎放下汤勺。 “那是我停过尸的地方,阴气很重。” 他说。 “什么停尸不停尸的。”苏槐听不得这样的话,打了个哈哈道,“你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咒自己。” 苏黎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他说,“那是我的地盘。你确定要去吗?” 苏槐仔细体会了一下他这句话里的意味,心头渐渐发凉。恶鬼死去的地方,聚集着他最深的怨念,阴气极重,在那里恶鬼的力量是最强大的,所以每每有人横死可能催生恶鬼的地方,当地人都会告诫着外来人,一定要避免踏入。苏槐不确定眼前的这个是不是从前的阿黎,但如果是阿黎,那在野水塘附近,的确是阿黎怨念最深的地方。即便不是阿黎,以阿黎死去后能被直接附身的情况来看,这个恶鬼,从前死去的地方,也距离野水塘不远。 “那也没有什么事情吧,是不是啊阿黎。” 苏槐故作轻松道:“你看,我天天和你住在一起,你也没对我怎么样啊。” 苏黎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槐。 “那不一样。” 他温吞道。 “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