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肉文都市完结
“义父呢?”应壑睁开眼,看着病房里面的白色天花板,突然开口问道。旁边站着张秘书。张秘书犹豫了片刻,放下倒水的手。他挺直了身体,站在应壑床前,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义父呢?张秘书。”应壑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让人见之便惧。但张秘书毕竟也是跟在这对养父子身边数年的老人了,所以张秘书轻叹了一口气:“等下,方董让我把东西给你过目。” 说完,张秘书就转身从自己的那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全都是公司股份和相关的转让证书。张秘书把这一切都放在了应壑床前。应壑看都没有看那些东西。应壑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张秘书叹了一口气,终于拿出一张检测书,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方董去外国养病了,这是他的检验单。但是方董跟我说,他不准备接受治疗了。方董让我跟你说,在国内好好等他,他……他……”张秘书说不下去了。哆嗦着闭上了嘴。 应壑没有再说话,他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义父离开了,不给他一个解释也不告诉他一声,显得像是把他当一个外人。应壑眼眶通红,努力克制着不让眼里的眼泪流出来,但是有些控制不住。 那眼泪一股又一股地从眼边滑落,没一会儿就晕染了枕头套。上面的绣花被打湿了。连张秘书的话都听不大清楚,脑子一阵轰鸣,只注意到了那句“在国内好好等他”。张秘书沉默了片刻,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应壑。应壑没接,他现在心里有一种被抛弃的恨意和对义父的愤怒,无法宣泄出来。他只能徒劳地捏着床单,连手指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狠狠地敲了一把床板,发出难听的嘶哑。 张秘书的眼镜也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张秘书知道的事情比应壑更多些,处理的事情也多些。他总觉得应壑还是年纪太小了,有些幼稚,现在告诉他太多了并没有任何用处。张秘书是这么想的,但到底还是低估了应壑的能力。 应壑执意出院,旁边的检测单和一堆文件全都没有去看,也不想去看。张秘书见也没法阻止,沉默着跟着他,收拾了所有的文件。应壑其实一直很聪明,张秘书虽然知道,但现在才发现,他竟然能把这个企业也打理得很不错。至少在外人面前只不过就是换了个主事的人,而不需要大出血一番。 …… 某天,应壑看着文件突然就心脏一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有些睡不着。第二天看着镜子里面憔悴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应壑用手机拨打了自己义父的电话。还是用户不在服务区。应壑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再等等。 应壑正坐在会议室等着其他人的汇报,几位律师找上了门,应壑只能先暂停会议,保持镇定地接待了他们。他们一身黑色西服,跟应壑说道:“节哀。”应壑面上一派平静,但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摄住他的心脏,节哀节哪门子的哀?应壑一把将那递给他看的遗产协议书拧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还用那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狠狠地踩了那东西。 应壑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更深的情绪似乎被藏起来,只有从他的动作中才能够窥见一斑。应壑似乎稍微平静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叫遗产分配什么的书?谁死了要这个东西来分配遗产?都给我滚。” 那几位律师显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所以他们只是很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再与他继续。旁边的张秘书拉住了应壑。应壑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张秘书:“张晟乙,你特码是不是暗恋我义父吗?是不是你搞的鬼,把我义父搞失踪了!是不是你,故意让我义父假死,好成全你的暗恋啊?” “……”张秘书皱起了眉头,他也才刚三十出头,也是从应壑这个年龄段过来的,对于他的冲动羞辱,张秘书面不改色地道:“暗恋的事是真的。但是……” 张秘书的眼睛里也迅速地积蓄了眼泪,但他昂着头,努力咽下去那哽咽。张秘书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与应壑对视:“我也是昨天知道的消息。你昨天还在公司处理事务,我本准备告诉你,但是是方董的命令是让我隔一天再跟你讲,好歹让你睡个好觉。” “我特码的,特妈的!睡个好觉!我连他是不是把我爸妈企业拿走了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我的仇人!特妈的!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应壑破口大骂,骂到最后,实在是没力气了,就一直低头撑着膝盖大喘气,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你们说吧。”应壑虽然眼泪一直流着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再大发脾气,坐在位子上,胡乱地拿了张纸巾擦了擦脸。 张秘书看到这一幕也稍微放松了些心。 * “什么?”柳兢正在看着旅游的小册子,考虑接下去去哪玩。方董安排给他的生活助理小王过来跟他说,方董去世了。 小王的表情有些许着急,她现在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个也才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心绪不宁。柳兢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面的隐约快意一直到最后的流泪,不过几秒,快得小王也没注意清楚。 “张秘书让我们回去,柳兢。”小王拿着手机,正在看着机票,“不过张秘书说,如果你还想继续玩的话,也是可以的。你不会想要……继续玩吧?”小王有些犹疑地看着柳兢,生怕他说出些继续玩的鬼话。如果真这么说,小王才不打算继续管他呢,她觉得那自己肯定是要回去的。 柳兢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好像是真心实意的难过:“回去吧。那方董……” 小王的表情稍微放开了,她嗯了一声:“方董那边有人帮忙焚化尸体,差不多这两天就带着骨灰盒回去。” 柳兢坐在酒店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海滩。有人在上面嬉闹,有海浪在打着沙滩,有风在吹过身边。柳兢突然想到那一天看到的应壑。 应壑在那天要断他妈的仪器前,其实找过他。他的表情很平静,是那种阴森森的平静,仿佛一条在深夜的毒蛇。其实柳兢也奇怪为什么这个应壑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学长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立场变了。 柳兢抿着嘴,努力迎着他的视线,柳兢并不想要在他的面前示弱:“应壑……学长。”应壑一下就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很响亮的“啪”一声响起。“别叫我学长。我没你这种学弟。”应壑的手并不多么用力,至少手心并不那么红。 柳兢也觉得并不特别痛,但是整张脸都因为屈辱而变得通红。“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方恪厉,懂吗?自己离开。”应壑居高临下地看着微弯下腰捂着脸的柳兢。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选择帮助这个学弟。 应壑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人了,除了方恪厉。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的唯一。 柳兢没有再说话。应壑对这个僵持的局面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在走之前对着柳兢告诫道:“你不自己离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应壑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的警告明明白白。 柳兢只是沉默着,倔强地像一头老牛。应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所有维持他母亲的仪器停了电。那些保镖却受了应壑的命令将他扣留住,让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是如何呼吸不过来,是如何瞪着眼睛,是如何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柳兢想要大喊,想要呼救,一直到他的母亲被送进了太平间,他才终于得到了自由。 柳兢疯狂地打电话给方恪厉。一次,两次,三次……没用,手机关了。他又打电话给张秘书,张秘书没有接他的电话。柳兢坐在自己母亲原来的病房里,突然笑出了声,那笑狰狞得让一边的保镖们简直怀疑他就要从那窗户上跳下去。 所以个个都严加看守他,把着窗户和其他地方,生怕他轻生。 “好,好一个应壑。实在是……”柳兢低声道,碎发垂下,让他的眉眼的某些气质越发地与应壑相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应壑!”最后两个字仿佛从牙齿间蹦出来,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 “小王,你知道,先运回国的……他的骨灰,埋在哪吗?”脸色有些苍白的柳兢拖着行李箱,问他旁边走着的小王。小王想了想,连忙打电话给认识的人,问到了位置,“他说是,川临公墓那边A区十排十座。” 柳兢突然有些想笑:“倒也是十全十美了。” 柳兢将行李交给小王:“我想先去见见他。等下过来取。”小王有些诧异,然后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柳兢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见他,我有些话还想跟他讲讲。你在我旁边我会不好意思的。” 小王还准备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拖着行李箱,往自己的车那边赶。因为方董出事了,都没有人来接柳兢了。柳兢就走到出租车那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往那边公墓赶过去。 虽然知道大概方位,到底还是有些人生地不熟。柳兢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那公墓边。很干净,上面还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除了三支香。柳兢把自己在门口买来的花篮和香放在旁边。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甩了甩,将香上的火焰熄掉,很恭敬地拜了几拜,将香一根一根插上去。 “你才几岁呀,让我算算,才三十五呢,竟然说走了就走了,我的预感竟然还真没错。不过算一算,我才十九岁,你还真是老牛吃嫩草。哈哈。”似乎觉得好笑,柳兢突然笑了两声,然后又自己停下来。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应壑啊?我有的时候发现我有点像他。你是不是有时候把我当作了他啊?可是,你竟然都没有上过我……是不是嫌弃我啊?哈哈哈……”这柳兢突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倒像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笑得太过用力,眼泪都掉了下来。 “柳兢。”突然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了。柳兢知道来的人是谁,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哟,应壑你也来了。看,你让我妈死了,我让你义父死了。我们扯平了。” “你以为你是谁?”应壑冷笑一声,“也好啊,那你那么想陪葬,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柳兢看着又一次举起枪的应壑,看着空洞洞的枪口。突然意识到这次自己恐怕是真的要死了。柳兢幽幽地叹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你,你义父怎么会死呢?他为了照顾你,给你一个美好的生活他付出了多少,你只知道跟在后面享福,你什么时候理解过他呢?” 柳兢这些话当然是胡诌的,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与其说是说给应壑听,其实也不过是他对自己的感慨。但是应壑却彻底被他激怒,他一下就猛按几下,声音响起,把林里的鸟雀惊飞了诸多。柳兢站不稳地倒在地面,手上沾满了自己身上流下来的血,太多了这个血怎么好像流不完?柳兢用那血手慢慢地摸着那墓碑上的名字,叹口气:“可怜啊……” 应壑没有再看柳兢。他默默地站在原地,心里空旷不知道该去恨谁。那些账单都查清楚了,不是义父干的,都是些假账目。是柳兢和那个冯总做的手脚。应壑最后看了几眼自己义父的墓碑。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来看了。他转身离开,快步下阶梯,坐回了自己的车里,连闯几个红灯,开到了自己的公司大楼下面。一进去,许多熟悉的面孔对着他喊:“应董……”应壑头都不回。 应壑直接坐上自己的专用电梯,曾经是自己和义父的。应壑留恋地摸着那些按钮,一下按到了顶楼。时间过得格外慢了点。应壑突然就想到了当初第一次坐公司电梯的时候,义父拉着他的手,其实是他让义父拉的,那时候的他有些害怕离开义父,把义父当作唯一的寄托。 现在,却没有了寄托。 张秘书似乎看到他了,就连忙追了上来,他对着即将要走到顶楼护栏边的应壑,慌忙大喊了一声:“应壑!你想想看你义父。” “我义父?”应壑转过头来,脸上苍白得不像话,已经干涸的泪痕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如果义父看到会觉得他像个小花猫吗?会帮他擦掉吗? “张秘书,我义父死了。”应壑的表情一瞬间很迷茫,他踩上了护栏,松了手。 张秘书连喊都来不及喊地冲过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应壑!应壑!”张秘书绝望地瘫坐在地,嘴里只是喃喃道:“完了,完了……”